第二十二章 症结
“苏夏对你很冷淡？”杨子琪跳上课桌坐下，“哥俩好”地勾住萧知寒的脖子，“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也确实感觉出来了。她那哪是把你当热恋中的男朋友，根本就是避如蛇蝎嘛。”意识到自己的比喻太过分，她忙吐舌笑了笑，“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萧知寒苦笑了一下，“你说得没错。”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够失败。完全摸不透女生的真实想法。如果说一开始还想着即使再喜欢也不能太宠着对方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那之后则是拼命地拉近两人的关系了啊。比玩恋爱养成游戏还累，自己的主动完全没能增加两人之间的亲密度，反而一次次受阻。如果说本来性子冷淡也就算了，可事实上苏夏不但和楚宵，甚至是后面那一群差等生也是有说有笑的样子。
萧知寒想不通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是不是知寒你说了什么话触犯她了？”杨子琪帮忙找原因，“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坚韧的神经的啊。”
“应该没有吧。”萧知寒略微回忆了一下，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
“算了吧。”杨子琪对他的回答相当的没信心，“凭我对你的了解，往往把人都噎死了自己还毫无所觉的情况可是经常发生。”
萧知寒无声地垂下眼帘，颇为沮丧。
“不过，就算你无心说错了什么话，也不该这么耍大牌吧？”杨子琪很快站在青梅竹马这一阵营，“苏夏要负一大半的责任，什么都不说，别人怎么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错误进行挽救。”
萧知寒找不到可以为女友进行辩解的话。
“呐，知寒，你和苏夏，到底是谁先告白的？”杨子琪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
萧知寒沉默了一下，出于维护女友面子考虑，做出了“是我”这样的回答。
“哦。”杨子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没办法啦，是你自己把她宠坏了。”同时给了他一拳，“这种事情居然都一直瞒着我，太重色亲友了吧。”
她坐直了重新帮友人分析原因：“那个，知寒，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可能，苏夏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之前她对你如何你也知道啊。况且在学习上，你们还算是敌人吧？”
看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鼓起勇气继续下去：“一等奖学金三千和二等奖学金一千——可能这个数额对我们来说很无所谓啦，但苏夏应该家境并不怎么好吧？看她平时的穿着，不是明亦制服就是我们学校的制服，说她是制服控我可不相信。而且，每次拿到奖学金，你和顾川南他们都拿出来请全班去吃饭K歌，就她每次都拒绝。可能她真的非常需要钱吧——所以，对每次都和她抢奖学金的你，她有可能，成见要大于喜欢吧？”
萧知寒回忆起苏夏住的那座豪华的花园式小区以及约会那天穿的衣服，怎么看也不像家境困难的样子。不过杨子琪的分析也不无道理，除了那之外，苏夏之前的表现也确实不像家境富裕的样子。不过有些人爱低调也说不定，自己初中之前受到的教育就是“穷养”的模式。
“什么和川南是表兄妹的话你也不要全信。川南那个人就是爱滥好心，人家让他帮忙撒谎，反正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他肯定一帮到底。你看他们俩之前哪有表现得像表兄妹了？不过也难说，可能苏夏个性比较要强，因为家里穷就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川南是亲戚关系吧，这么说来苏夏还真是深沉啊，完全看不出来……”
“小琪，我喜欢她，和她的家境无关的。”他忍不住打断对方的揣测。
杨子琪一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帮你分析而已嘛。”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知寒你生气也没用，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免得你越陷越深。”
她抬头直视着他，“苏夏，其实是喜欢楚宵的吧？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让两个人在大雨里搂搂抱抱的。苏夏那种什么‘只是拥抱而已’的回答本来就有问题吧？有一段时间他们亲密得简直旁若无人，你还记不记得，川南和王郁的喜宴那天，苏夏以楚宵女伴的身份第一次参加那种聚餐——苏夏以前对这种聚餐可是想都不想一口拒绝的。”
萧知寒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情绪，非常非常的不安。该怎么说，苏夏和楚宵的关系一直是自己最担心的，不是吗？
“我那天之所以误以为你是在帮苏夏气楚宵，是因为那天我在楼道里听见他们好像在吵架。楚宵好像很不高兴地问苏夏是不是在和你约会，苏夏反问他是不是不高兴？我只听到了这么多，也不确定。”杨子琪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对萧知寒来说可能太残忍，但还是狠心说了出来，“楚宵因为他妹妹的事情，一直对你很敌视的吧？苏夏如果和他吵架了，故意和你在一起气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萧知寒一直沉默，杨子琪放软了口气：“呐，知寒，要不要我帮你试探试探苏夏和楚宵到底是什么关系？”
根本不需要杨子琪出马，就已经得知苏夏的天平究竟是倾向哪一边。
这天下午有两节连上的英语课，被英语老师拿来做随堂小测。唠叨几句考试纪律，又嘱咐班长萧知寒和英语课代表杨子琪维持纪律，英语老师就走了。
一套听力还没听完，就听到外面一个声音大叫：“实验班的那个男生给我滚出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嘈杂。
只是一慌神的时间，一道题的答案就没听清，教室里顿时骂声一片。
嘈杂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是高二某个班的班主任，姓张，在学校里素以泼辣闻名，经常见她在哪个班门前骂街，所以本校的学生大半都认识她。此人一出现，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谁也懒得管这是考试，兴奋的“谁又招惹这泼妇了”、“居然跑到我们班叫板，灭了她”的声音漂浮在浮躁的空气里。
听力已经不能再进行下去了，杨子琪赶紧起身把收音机给关了。
“怕什么，你一个高二的难不成还怕了高一的？你说，那个男生叫什么？”
坐在窗边的人探头张望了一下，转过头来向全班报告敌情：“是高二（4）班的那个胆小鬼，脸肿了，不知道是被谁打的。”
班里顿时一阵轰动，各自交换着情报。
“不会是你打的吧？”
“怎么会！那个受气包别人看他一眼都好像欺负了他一样，打他他岂不是要上吊自杀？我可承担不起。”
“就是，没事就跟那个母老虎打小报告，谁理他啊。”
而外面的循循善诱已经得出了结论：“实验班的楚宵，快给我滚出来！”
楚宵茫然地站了起来，外面的喊声已经升级为“再不滚出来我进去揪人不要说我不给你们班夏老师的面子”，言语相当的不善，全班一时悄然无声。
楚宵皱了皱眉，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向门外走去。坐在窗户边一直清清楚楚地看着外面情景的苏夏知道不妙，忙站了起来，“老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她被向琳琳拽住，“笨蛋！她真的会打人的！”
“可是……”苏夏还想说什么，被来自身后的力量按住了。萧知寒简单交代一句“你不要插手”，就搁下笔走了出去。
同时楚宵那边还没走到讲台边，就被顾川南拉住了，“我去为班长大人护驾，你就乖乖待在这儿。”转向同桌的男生，“你从后门走，快去把班主任叫过来。”
走到这一边时，还不忘对着担心不已的苏夏打了个“放心吧”的眼色。
事实上萧知寒的温和有礼加顾川南轻松调节气氛的本领，萧顾组合果然秒杀，一番交涉过后，那边态度已经软化下来，不过还是坚持要楚宵出去当面道歉。
他们在外面说话的时候，教室里全都听到了。楚宵也坐不住了，直接出了教室，看着在张老师身后躲躲闪闪的男生，皱了皱眉，“我没打他。”
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情绪瞬间怒涨，“什么？！你打人居然还敢不承认？！你的意思是我当老师的反而冤枉你了？”
“我确实没打他。”虽然不耐烦，楚宵还是解释了一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是我，但是他的脸肿成这样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你们班夏老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啊？”
眼看着话题走向不对，顾川南摆上招牌的“秒杀”笑容上前，“张老师，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吧。啊，那位同学，可不可以请你说得再详细一点……”
那个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低头躲在张老师身后不敢出声。张老师的态度又强硬起来：“有什么误会，难道我们班的学生还会撒谎？”
“你们班学生会不会撒谎我不知道，但我没打他却是事实。”表情说不出的讥诮。
对方果然气得暴跳如雷，“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我今天不帮你们夏老师教教你‘尊师’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我就不姓张！”扬手就是一巴掌，被楚宵轻易地挡下了。
表情终于冷了下来，“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你适可而止吧。”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压抑得有些可怕。不等对方发作，顾川南一把将楚宵往教室里一推，还没说什么，身为班长的萧知寒这个时候忽然开口：“楚宵，快向张老师和这位同学道歉吧。”萧知寒不知道，自己的那种表情，叫做傲慢。
所以当时的楚宵轻易地被激怒了，冷冷地与他对峙着：“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是我。”
“不是你？那为什么人家会指名道姓地找上门来说是你，为什么不说是我或者顾川南？”这个时候的萧知寒，不温和不亲切，甚至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
“萧知寒，你什么意思？”
“在我们班，违规犯纪，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做得最多的就是你吧？不想让别人怀疑你，就请先想想自己都做过些什么吧。”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形式急转直下，大家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大敌当前”本班的人怎么反而杠上了？
楚宵冷笑，“你少在我面前摆那种高高在上的优等生面孔，我愿意打架就打架，关你什么事，看不惯就和我打一架啊。”
“我不会跟你打架的。”萧知寒嫌恶地退开一步，“这件事我会告诉班主任，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少拿班主任来威胁我！”楚宵也愤怒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告状告到校长那里都没用！”
“啪”的一声，脸颊上立刻留下鲜红的指印。得到实验班班长的佐证的张老师更加肯定了，冷笑着甩了甩手，“看样子原来你们实验班也有这种人渣，我今天就要帮你们夏老师教训教训，不要让一粒老鼠屎坏了实验班的一锅汤！”
楚宵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懵了，反应过来后红着眼睛第一时间就想扑上去，被顾川南一把抱住，“楚宵，你冷静点！”
苏夏看形势不对已经冲了出来，“楚宵！”
楚宵回头看了她一眼，苏夏心一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转身向旁边的楼道里冲去。
苏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顾川南已经追了出去。萧知寒伸手来拉苏夏，发现对方的手指冰凉，熟悉的不安感又涌现出来，他下意识地握紧对方的手，却遭到了剧烈的反抗。苏夏几乎是大力推开他，跟着飞奔下了楼道。
萧知寒茫然站在原地，身边的张老师还在叫嚷着什么，似乎班主任已经赶过来了，可他什么都听不见。把目光投向远方，午后的天气风轻云缓，来自城市的喧嚣遥远而熟悉。他听到血液缓缓流过心脏的声音。
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即使可以找一千一万个理由，证明自己比楚宵更适合苏夏，却不得不一再被她鲜明的态度差异打败。一次次伸出去的手，一次次被推了回来。
最初的担忧，果然成了事实。
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电梯“叮”的一声轻响，门无声地滑开。额头隐约有点疼，萧知寒腾出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不提防怀里的文件一倾斜，哗啦啦掉了一地。
旁边的楼道里传来了声响，萧知寒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看，接着低下头去默默地捡着地上的文件。
楚宵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他。
将文件整理好，萧知寒接着迈着沉稳的步伐向教室那边走去，经过楚宵身边，脚步顿了顿，终于沉不住气地转个弯，朝对方走去。
“麻烦以后离苏夏远一点。”下颌线收紧成高傲的弧度，萧知寒冷漠地看着对方的表情由一愣转化为愤怒，继续补充着，“你应该知道，你和她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萧知寒，再怎么傲慢也该有个限度。这件事，你有征询过苏夏的意见了吗？”
“我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她好，这就够了。”萧知寒冷眼看着对方，“而你和她在一起，只会给她造成困扰。平时只会打架滋事，成绩一直垫底，那种暴发户的家底就算全部用来塞你进实验班，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吧？”
“你！”攥紧拳头，手指用力得发白才遏制住了揍他一顿的冲动，“少瞧不起人了，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就算我再怎么一无是处，也比你那种势利的狗眼要强。还有，我要怎么交友，那是我的自由。苏夏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是她男朋友，也无权干涉！”
“随便你。”萧知寒冷笑了一声，“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打架闹事目无师长的事情，张老师已经告到校长那里去了。最近校内打架斗殴事件发生频繁，学校有心要捉几个开除以儆效尤。当然，对你的处分下来之前，学校会征询一下班主任和本班班干的意见。而我的意见是，你这样的人，就算不滚出盛樱，也该滚出精英的实验班。”
“砰！”门后传来一阵声响，萧知寒没有多加注意。楚宵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精英的嘴脸？当初拒绝楚楚，你是不是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楚楚？”眉心微皱，似乎没什么印象的样子。
“你少装蒜了！”彻底被对方那种傲慢的态度激怒，楚宵跨前几步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怒吼，“什么暴发户、成绩差、差等生、有个小混混的哥哥、与其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些不都是你说的吗？要不是因为你的这些话，她那么乖，会逃课吗？会出车祸吗？”
质问的同时，拳头就要砸上去。
“楚宵，不要！”
为什么一切都来得那么戏剧化？
全身的血液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迅速逆流，脑中“嗡”的一声，绷紧的某根弦就这么突兀地断了。萧知寒手足冰凉地看着扶着门勉强站起来的女生，五月的风穿过走廊，钻入少年单薄的衣襟内，带着说不出的凉意。
两人的对话飘入耳朵。
“怎么回事？”
“没事啦，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白痴！让你站在门后也能摔跤！”
——苏夏，从一开始就躲在门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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