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茫
下课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肩，苏夏转头，顾川南越过人流挤过来，一脸“你们终于注意到我了”的哀怨。
杨子琪笑起来，“今天难得见你落单呐。”苏夏想想他平时前拥后呼的情景，深以为然，不由垂眼暗笑。
“笑什么笑，罪魁祸首小姐。”被推了一下，顾川南神色愤愤地指摘，“就这样直接弃我而就知寒，不知道我最近人气大跌受伤的心灵急切地需要美少女的支持与抚慰吗？”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少年淡淡开口打击：“说起来，校园人气排行榜上，你本来就不如我。”
一只胳膊立马缠上去勾住对方的脖子，顾川南标准的“恶向胆边生”地嘿嘿冷笑，“灭了你这个毒舌少年，取而代之，就没人压着我了。”
“这种阴谋还是背地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做好。”杨子琪笑指了指他身后，“光天化日之下，可是会引起众怒的。”
顾川南一回头，果然对上了女生们“愤怒”的眼神。顾川南捧腹一脸“不行了我要吐血了”的悲愤，“既生瑜，何生亮！”
萧知寒将自己的脖子从对方的魔爪中解救下来，理了理衣襟，微笑着对COS三国时某位有吐血情结的美男子的男生说：“你在这里慢慢吐吧，我们就先回去上课了。”转头对苏夏和杨子琪说，“我们走吧。”
杨子琪很配合地上前挽住萧知寒的胳膊，笑得甜美无邪，“吐完了记得要擦地板，不要给清洁工阿姨增加麻烦哦。”
苏夏看那两人说走就走，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没办法趁机落井下石，抓住栏杆转身，“快点过来啦。”
杨子琪回头无可奈何地笑，“苏夏你也太心软了。”只好松手停下来等那两人。
“应该说对方是被我的阳光美少年的魅力所折服了。”快步上前抓住女生的手，顾川南一脸的严肃，“你不要不好意思不肯承认啊。”
苏夏摆出“你完全想多了”的正义凛然状，还没开口就被顾川南拖住一把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现在被杨子琪and萧知寒真·里之恶魔的分体附了身，在诅咒解除之前还是不要讲话的好。”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静静地站在楼道的最高处看着他们玩闹，唇角蓄着淡淡的笑意，下颌线被从天窗透进来的光线勾勒出漂亮的弧度。美好得仿佛一幅画，让人不忍触摸。
苏夏没来由地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挣扎。
顾川南察觉出不对劲，忙松开手，“怎么了？”
“啊，没什么……”苏夏垂下了眼睑。
比之于“温和”、“八面玲珑”、“盛樱校园NO.1王子殿下”的认知多了一项——和朋友玩闹的少年，意外地竟然也有毒舌的那一面呢。
“之所以选择班长大人这一组，是因为，呃，你那一组有些人和我不太对盘。”苏夏的突然出言，却是针对顾川南之前的问题所做出的解释。其余三人都很惊讶地回过头来，苏夏也对自己的笨拙没辙了，心里懊恼着“为什么我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啊”，却还是认真地看着顾川南，“绝对不是什么魅力上的原因啦。”
杨子琪“扑哧”笑出声来，“苏夏你真有趣……不要担心会打击这家伙的自信心，这种人招摇得像水仙，总以为自己魅力天下无敌的。”
萧知寒微微蹙了一下眉，因为琢磨不透苏夏这句话的重点是在“你那一组有些人和我不太对盘”还是“绝对不是什么魅力上的原因”，而选择了沉默。
在顾川南这里正常的表现应该是“总算挽回了一点自尊”而面条泪，却反常地并没有往这一方向发展。顾川南看了她半晌，扣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叹气：“笨蛋啊……”却还是说，“我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
旁观的两位很迷茫，当事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起来比他们更迷茫。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
顾川南抱着球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发现臭味相投的同行确实少得可怜，考虑到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的物理课，因为“午休时不好好休息跑去打球”而使下午上课没精神，不给面子地倒头大睡未免说不过去，只好带着“我好伟大”的强大意志力转身离开。
整个教学楼都静悄悄的，因而男生步履轻盈地在楼道里往上蹿时，也并没有停留的打算。
“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糊弄过去！”意外地听到了自己很熟悉的娇柔的嗓音，看起来是动怒了，“你是打算把我当傻子吗？
在吵架？
顾川南顿了一顿，迟疑着这个时候出现到底好不好？毕竟在自己面前一向以娇柔可爱公主型示人的女友，似乎并不乐意让自己见到其泼辣的一面。而以对方的个性，无论和谁吵起架来都绝对不会有吃亏的可能。
笑了笑，迈出脚踏上台阶，却又因为另一个声音的响起而顿住。
“我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女生的声音有些迟疑，更多的是无奈，“你是觉得参加过你们的喜宴见证过你们恩爱甜蜜的我，会不自量力到去做挖墙脚这样的蠢事吗？你觉得顾川南在‘公主般可爱的你’与‘阴阳怪气的我’之间会选择谁？就算顾川南‘被雷劈得一时脑筋短路神志不清，变成不告白会死星人’这种漫画情节出现，等着顾川南告白的人最起码能绕校一圈，怎么也轮不到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长长一段说辞，虽然语速惯常地不紧不慢，却流畅得让人忍不住怀疑——已经打了好长时间的腹稿了吧？怪不得刚刚一直在沉默。男生轻笑着背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那边飘过来的对话。
“就算你这样说……”显然已经对对方的话信服了大半，但所有的怀疑都指向了另一个事实——“那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川南都没有去接我上学，却载着你到学校来——你不要抵赖，川南今天是开机车来上学的对吧，校规里不允许开机车，所以他一直把车放在校门口小卖部那里。小卖部的阿姨说了，川南载的女孩子扎着两条辫子，却穿着明亦中学初中部的制服——这种傻姑式的搭配方法整个盛樱除了你还有谁会那么白痴？”
末了还不忘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表示不屑与鄙视。
顾川南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都说了这是‘傻姑式的搭配方法’啦，公主殿下，你要我自贬多少次才行？你有点自信好不好？”听声音似乎也对这番纠缠没辙了，“恋人之间不是应该相互信任吗？顾川南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就算你非要自降身份和我比，也请对顾川南有点信心好不好？那只是恰好我住的地方和顾川南家在同一个小区，因为怕迟到就让他载一程而已。顾川南这点同学情都不讲的话，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真的？”犹疑了一下，之后是很肯定地怀疑，“是你要川南载你的吧？”
“是是是。”
“可是你怎么会和川南住同一个小区？他们那个小区……”后话没说出来，质疑的意思却表达的清清楚楚，他们那个小区住的都是有钱人，凭你的身份也能住进去吗？
那边一时沉静下来。顾川南心骤然一紧，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女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待她的解释的那位却开始不耐烦起来，高抬着下巴神色间的傲慢一览无遗，“为什么又不说话了，难道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吗？”
“那是因为——”女生抬起头笑看过去，眉眼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身为穷人的我，恰巧有那么一两个十里一表的有钱人亲戚啊。我就是暂时借住在他们家啊。”
“哦。”这下算是彻底打消了疑惑。顾川南也没了听下去的心情，转身想走，后面暂时中断的谈话又继续起来。
“那你还会借住在那个亲戚家？”
“嗯？”女生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怎么了？”
“就算你和川南住在同一个小区，也不要坐他的车！怕迟到的话，你不会早一点起床做准备吗，为什么偏偏要等着和川南一起？”
“呃？！”
“人家不管嘛，就算你没有和我比的资本，也不许太靠近川南！川南是人家的，人家就是不喜欢别的任何女生和他太亲近嘛！”
“我知道啦公主殿下。”无比温柔的含笑的声音，“顾川南心目中最最重要的公主殿下，我遵命还不行吗？”
一个人，怎么可以笨到只会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
避开叶翩跹毫不掩饰的敌意是真，即使是玩笑也不敢大意对受打击的那一方进行安慰是真，甚至不为人知的这一点，“因为答应过顾川南家的公主殿下了啊”，也都是真的。
说起来，搬离顾川南那里也有好几天了，生活还是照着既定的轨迹进行着。
期中考的到来，倒让教室里闲散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空前地紧张起来。
虽说并不是人人都有苏夏这样振奋人心的“这次一定要把第一名的奖学金拿到手——最起码也要拿个二等的”的干劲，但综合排名用大红纸誊写制成“荣辱榜”贴在学校宣传橱窗里供全校观摩的做法，还是让所有学子都不敢大意。毕竟要保持到一个多月后的文化节，在一堆家长中让自家老爸老妈脸面下不了台，回家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在周一一大早，班主任就宣布了下周三、四、五期末考的消息。之后就把班干们叫去了办公室。
听到班主任的一番解说之后，苏夏有些发懵，“呃？”
“怎么了？”班主任停下来，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身体力行地为自己方才“同学们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提”的民主佐证，“苏夏有什么意见吗？”
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过来，苏夏迟疑了一下，还是无奈地说出来：“我恐怕不行……下午放学后，我没时间。”
“没时间”这样听上去就像是敷衍的理由显然不能让班主任满意，“哦？那苏夏倒是说说，为什么会没时间？你有什么事吗？”
在会议桌下把玩着手机的男生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嗯……”苏夏支吾着，“有点事，不太方便。”
“哈，苏夏你不要告诉我们你还真像三流偶像剧的灰姑娘女主角一样，放学后还要打三四份工养家糊口吧？”玩笑的口吻，却完完全全不掩饰其中的冷嘲热讽，“说到打工的话，我们校规里好像是明文禁止的吧？”
“哈啊？”苏夏一愣，旋即辩解，“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这下有些咄咄逼人了，“不会是怕被其他同学从成绩上赶超上来，所以想藏私吧？说起来，你这个学习委员当得还真不称职，哪次集体活动不是推脱，要这样还不如趁早辞职别干！”
萧知寒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旁边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响。
顾川南合上手机滑盖，抬眸直直地朝叶翩跹扫了过去，目光是少见的冰冷。
班主任大约也觉得就算私底下有矛盾在自己在的场合还这样明争暗斗未免不把师长的尊严放在眼里，不由咳了重重一声板起脸，“叶翩跹，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苏夏工作上有什么不足之处我自然会说她。”
叶翩跹神色动了动，被旁边的杨子琪拽了拽袖子，终于只是恨恨地瞪了苏夏一眼。
“苏夏你要是说不出什么原因的话，”转过头来对这次会议下了总结，“全体班干对全班同学进行考前辅导，一个也不能少。”想了想还是对自己偏心一些的高材生说：“苏夏，虽然私事很重要，但是千万不能耽误班干工作啊。集体活动也不要总是推脱掉不参加，班干不就应该和班上同学多进行交流沟通吗？要多学学人家杨子琪。”
“……嗯，我知道的老师。”
叶翩跹后续的“不就是会讨好班主任吗，全班也只有她一个人不是靠民主选举当上班干的，也不知道在班主任那里用了什么手段”的冷嘲热讽很好理解，但顾川南那阴沉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借着上课前的一点空隙去阅览室找中午午休时忘在那里的笔记和书，苏夏抓着楼梯扶手快速往上攀爬，不提防在转弯处看到了熟悉的两个身影。
条件发射地抬起书遮住脸，同时借着楼梯扶手的遮挡低身退到下一级楼道。当事人要在做完这些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鬼祟，可是现在又悄无声息地出现，更值得人怀疑吧？
苏夏无意偷听，只是马上就要上课了，旁边的电梯还挂着“维修中”的牌子，走另一边的楼道的话，还要穿过高三的教室绕很远的路。苏夏没辙地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上课铃声”和“谈话两人的自觉”了。
顾川南双手抱胸懒散而随意地靠在楼梯扶手上，从下往上仰视的视线看过去，显得格外的骨骼清奇身材修长。而他对面的女生则拽着他的衬衣下摆，不依不饶地撒着娇。
“我不管，今天你一定要陪人家去嘛。风云再起那边又推出新的情侣游戏，小欢和男朋友已经连续两次拿下冠军了，奖品都拿到一人高的大抱抱熊和掌上游戏机。如果是川南你的话，也一定没问题的。”
“你不是有一堆的抱抱熊和游戏机吗？”男生伤脑筋地抓抓头，声音意外的很冷漠，“再说了，我们班今天要进行考前辅导，我也没时间。”
“人家可以等你嘛。晚一点去也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男生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体贴，“辅导结束之后，我要去亲戚家吃饭。”
女生呆了一呆，但毕竟不傻，一下子就听出这明显是刚刚才捏造出来的借口，“骗人，之前你怎么没说？”
“信不信随你。”显然耐心至此告罄，男生直起身拨开女友的手，“马上要上课了，你快回教室去吧。”
“你为什么要对人家这么冷淡嘛，人家到底哪里做错了？”撇撇嘴，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是你的错觉吧。”
更加敷衍的措辞终于成功激怒了对方，女生跳起来将手里的东西兜头砸过去，“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接着就哭着跑开了。
苏夏吓了一跳，听声音似乎砸到人了。忍不住从书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单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的男生忽然转过头来，由天窗投射进来的天光一点点地打亮男生的脸部轮廓，温暖阳光的笑意从眼底倏然绽放，“下次偷听的时候，记得要变身啊超人小姐。最起码要变成超人小姐袖珍版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呃？！”这样没心没肺的表情，哪里像之前猜测的“最近低气压环绕吗”！苏夏后知后觉地抓着楼梯扶手从自己头顶上方看过去，果不其然和男生的视线碰个正着。藏身的方位，完全在对方视线范围之内。
“你还要在那里COS楼道幽灵多久？”指了指电铃，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来了，“上课了。”
“哦……啊！”蹲得太久，重心没把握好，一下子坐了下去。好在及时抓住了楼梯扶手，才避免了“楼道后空翻”的危险。
顾川南没辙地走下来扶她站起，注意到苏夏依旧抓着书遮住脸孔的愚蠢动作，从上方抽走书，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笑吟吟地看着她，“超人小姐，你是认为我们的智力都只有少儿动画片里‘只要找块布把脸蒙住就谁也认不出’那种程度吗？”
事后坐在教室里仔细回想，因为“偷听被抓”这样的事实而涨满心虚感，以至于当时的大脑思维有些短路，没有注意到顾川南截然不同的态度。
几秒钟前，对着正常来说应该是处于热恋期的女友用冷漠的语气说出“那是你的错觉吧”；几秒钟后，对着普通的同班同学，可以一下子转换成温暖明亮的表情。
苏夏不会忽略，一个月前，男生说出“我也会回报她一个英明神武的美少年啊”时那种幸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欢喜表情。
苏夏无法把这次事件完全乐观地归纳为“恋人之间偶尔意见不合的吵架”。
是不是每个男生都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呢？
身边的人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眼角不由无奈地弯起，“苏夏，和我对话。”
“唉……哦！”注意到自己是被英语老师抽上讲台进行英语角练习成员中的一员，苏夏手忙脚乱地去翻书，被搭档无奈且宠溺地轻敲了敲手背提醒：“尽量不要翻书。”
“站在讲台上都能走神，”萧知寒眉眼间松松的，是一个缓缓加深笑容的动作，“你还真是厉害。”
苏夏心跳莫名加快，本该想起的对话又“咚”的一声沉入了水底，这下好了，彻底想不起来了。
讲台上有五六对，偏偏他们这一对最受英语老师关注。眼看着英语老师背着双手在旁边站定打算侧耳倾听的样子，萧知寒也只有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苏夏狼狈地低头去翻书，才得以将中断的对话继续下去。
对话结束后，英语老师思索了一下：“苏夏，英语好像一直是你的弱项吧？平时都不知道要多请教萧知寒吗？你们班主任安排你坐在萧知寒前面就是希望能帮助你提升英语，你看你，身边有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不用。”
原来不知道班主任让她坐在萧知寒前面还有这番深意，苏夏不由惭愧，红着脸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这样看起来，班主任对自己的偏心还真不是只有那么一点点，那么会招致怨恨也就很理所当然的了。
“哦对了，正好你们班组织了考前辅导，萧知寒你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辅导苏夏一下。”
“嗯，你放心吧老师。”听到身后的少年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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