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是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惊醒的,模模糊糊睁开眼天上已经不见半点星光。朦胧的睡眼还没能完全适应外部的环境,只听得有很多人像在唱歌似的发出听不懂的音调,还有竹子燃烧一般噼噼啪啪的声响。
她努力撑起自己全然酸软的身体,揉了揉眼睛使自己能看清楚周围的东西。
“西川,怎么回事?”
她撑起身体转头去看原本坐在她左边的西川,但左边一片空荡。突如其来的境遇让米洛猛地清醒了。视界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并不在客厅,更不在自己的家里!
像是一个山崖边的平地,有一群穿着古怪的人正围着篝火翩然起舞,嘴里发出米洛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吟唱诗歌一样,虽然语言不通,但能感觉到这种奇特的音调有种使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米洛呆呆地望着人群,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没有停下来,围着篝火一直不停地转圈,跳舞,转圈,跳舞。
“这是哪里?”
米洛发出蚊虫般细微的声音,理所当然地没有人理她。她鼓足勇气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近依然舞动着的人群,停在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面前。
“请问,这是哪里?”
那人停下脚步,伸手摘下了挡着脸的黑色面具,微笑着看向她。
只是一眼,米洛便吓得后退,某种本能在驱使她逃开,脑袋里也是嗡嗡嗡地响着快跑快跑快跑的声音。
之所以如此让她不安,是因为那是一张和她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虽然没有米洛一直留着的厚重刘海,也没有像米洛一样把头发束在脑后——但那的的确确是和米洛相同的脸,蓬蓬的长发松散肩头,那人脸上带着米洛不会有的温柔的表情注视着她。
这情形不禁令她发毛,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又刻意笑出了声,在米洛还没来得及继续后退的时候,脸型渐渐扭曲起来,五官扭在一起,以胸口为中心整个身体也跟着扭曲起来。
刚刚还在跳舞的人群骤然停下舞动的脚步,目光纷纷转向米洛,篝火也不知缘由的烧的更旺,米洛觉得自己快要被高温烤的失去意识,但偏偏脚又不得动弹。
他们朝她移动,脸上带着异常愤怒的表情。他们的长相和普通人相近,却又和普通人有一定的区别,因为那异于常人的五官,使得原本就显露出愤怒的表情更加变得狰狞。
米洛觉得自己又要流下眼泪来,懦弱使她内心发虚,双腿摇摇晃晃就要站立不住。
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突然扭曲着消失在她面前,而其他人则以非常快的速度围住了她。
他们每人都手里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用非常粗暴的方式投向米洛。米洛护住自己的脑袋,被树枝砸到并没什么痛苦,令人害怕的只是那些人可怖的脸。
她还是照例说不出一句话,和以前一样,无法将自己的恐惧坦率地表露出来。从以前开始,自己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只是一味的逃避,一味地任由事态发展,从没想过要去抗争,甚至连话也说不出口。
难怪西川会那么愤怒,也对,我不也讨厌自己么。
米洛跪倒在地上,抱着头咬紧牙关。身体渐渐被投过来的树枝覆盖,那些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愤怒神情。接着他们把篝火引过来,直接点燃了覆盖在米洛身上的树枝。
干枯的树枝像是突然被注入新的生命一样,跳跃着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
米洛用力抱住脑袋,要是要把头塞进胸腔一样。身上的衣服已经燃了,皮肤被烧的脱水,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正在迅速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她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嘴里不由自主地呼唤着米震。
“爸爸……爸爸……”
身体突然被猛烈地摇晃,火花也被摇的到处乱飞。
“米洛!醒醒!快醒醒!喂!”
米洛放开抱住脑袋的手,看到西川焦急的面容,虽然身体还在阵痛,但心情已然放松了大半。她无意识用尽全力抓住西川的手,拼命地吸着逐渐变少的氧气。
西川腾出右手在米洛面前晃了晃,接着用力扇了她一巴掌。
米洛被打的侧过脸,静了几秒钟,她终于看向西川。
“刚才,我怎么了?”
“大概是做恶梦了。”
西川抽回自己的手,仰靠在沙发上。
原来是梦啊!米洛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手臂,的确没有伤痕。虽然没有对那种莫名其妙的境遇做出抗争,但米洛的内心依然是恐惧死亡的。
“肚子饿吗?天快亮了。”
西川的询问唤回了米洛原本钝化的感官。确实很饿,从事发之后就再也未进食,加上强烈的体力消耗,整个人已经处于空虚状态。但她却没有一点胃口,反而因为过度的饥饿使得胃里泛酸,想起之前看见过震的头颅,就更是让她反胃。
想到这里,她起身去打开了客厅的灯,想要看看那个下午过来的那两个孩子。她用了几秒钟适应强光,睁开微闭了眼睛之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尘不染的客厅和依旧靠在沙发上的西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窗户好好的,地上没有一点玻璃的碎渣,甚至连下午洒进客厅的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米洛震惊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人呢?”
因为过度惊讶,她的音调变得有些奇怪。
西川也从地上坐起来,转着身体活动了一下。
“在卧室。”
西川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我是说,倒在这里的那两个小孩,他们在这个位置不是吗?是在这里吧!他们当时是昏到在这个位置的对不对?”
“之前是。”
“之前是?那现在呢?他们醒了吗?去哪了?雅兰他们还好吗?”
“冷静一点,不是说了让你保持清醒吗。”
西川走近她,拍了拍她发颤的肩膀。
“他们离开了,那两个孩子醒来以后是直接离开的,没有接触过里面的人。雅兰他们都没事,你可以放心。”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窗户明明已经坏了吧,还有屋里的玻璃……”
“坏了可以再修好啊。这是为你做的准备?”
“为我?”
“嗯,我计划马上出发去清城。这里必须保持原来的样子,如果有邻居和警察来问的话会很麻烦吧。”
“这是你做的?”
“不,是我朋友帮忙的。天亮之后我们就会出发,最早的一班车是六点,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等等。”
米洛被西川的话搞得发昏。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在天亮之后出发去清城——清城是洛易族聚集地,战争发生后族人被景囚禁在那里,目前那边已经完全成为景族的据点之一了。不过,只要我们这仗打赢,夺回土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等,你在说什么?你的计划?”
“嗯。”
“我们两个人单枪匹马去闯遍布危险的地盘?”
“我可没说就我们两个啊。”
西川笑着用下巴指着卧室,米洛看过去,下午因为米洛而七窍出血的同伴们已经全部醒过来,正站在卧室门口望着他们。
他们神采奕奕,精力健旺,一点也没有下午倒在血泊中虚弱样子,如果不是衣服上的血迹,米洛几乎都要以为下午的一切都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音徕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住米洛的手。
“谢谢你啊,米洛。多亏你我们才得救。”
“对啊对啊。”
西川也把手搭在米洛肩上,点头附和。接着对米洛眨了眨眼睛。
米洛正疑惑地时候,又一个人跑了出来——是那个有着浓烈中药味的女生。
“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灵力了,我以为这次会死掉,真的很感谢你。”
“感谢我?”
米洛一头雾水,不是因为她莫名其妙施术才使大家纷纷流血的么,为什么还要感谢她。
“是啊,因为你我们才能醒过来吧。”
“什……”
“米洛你就不要再为七窍流血这种小事而自责了,对我们来说,那点血量还不足挂齿。对吧?”
西川利落地打断米洛,让她终于明白了之前西川眨眼的理由,看来大家能这么快恢复都是因为他。但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这不是好事吗。
西川又对米洛暧昧地笑了笑,接着转向人群开始宣布他的计划。
“九歌留下来照顾雅兰他们。其他人跟我一起回清城,具体的安排我会在路上跟大家说明。”
九歌露出明显不情愿的表情,虽然这个决定是西川下的,但她却一直恨恨地瞪着米洛。米洛心虚地避开她。
“为什么要我留下来?”
她移开一直放在米洛身上不友好的目光,转而质问西川。
“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最能保护雅兰阿姨的就是你了啊。”
音徕回答道。
西川笑了笑,轻轻地说:“因为我们只要有米洛的力量就足够了。”
米洛不由地抬头瞪着西川,他这种说法完全是把仇恨拉到米洛一个人身上来了。难怪刚刚九歌一直在瞪她,一定是西川说了很多像这种不该说的话!
所幸九歌没有再看米洛而是转身钻进主卧,不再出言反驳。
“要把雅兰留在这里么?”
“你总不能带上她吧。”
“可是……”
这样她的生命真的有保障么,仅凭九歌一个人真的能保护好她?米洛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对这样的事根本没有实感。
“放心吧,我已经让那两个孩子回去通报了你的行踪,他们不会再来这里的,而且,九歌的能力虽然不如你,但是一般的防护还是没有问题的哦。你不要小看她。”
小看她的人到底是谁啊!
“这边的事情九歌都会好好处理的,不论是你的朋友们还是雅兰,她都会好好安顿。你先安心跟我回清城,恢复力量之后再考虑其他的事。”
“……”
“看来没有给你休息的时间了,马上六点了,我们准备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