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拉斐尔的身体忽然一僵,原本因为欲望而变得浑浊的双眸渐渐清晰起来,过分美丽的脸上倏地闪过一抹凌厉。他的身体与雪幽紧紧相连,这么近的距离,雪幽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从男人身上忽然散发出来的冷凛的气息。
顺着男人的视线,雪幽疑惑的转过头。当透过诺大的落地窗,雪幽看到外面的一切时,她的身体也为之一颤
昏暗的街灯下,站着一名身材颀长的男人,依旧一身合体却不失霸气的西装,依旧令所有人畏惧不已的气势。昏暗不清的街灯下,过于迷离而模糊,但就算是这样,男人那张无法让任何人忽略的脸还是这么清晰地出现在雪幽的视线内。好像无论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他都会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一样。
忽然,蓝澈蓦地抬起头,向这边望来。落地窗前,雪幽和拉斐尔的身体还在紧紧相拥,她的衣服有些凌乱,而拉斐尔则是不留一丝空隙的覆在她的身上。那么紧密,好似连体婴一样,一副任何人都无法让他们分开的架势,蓝澈过于精锐的黑眸煞那间闪了闪,迅速掠过一抹复杂和隐忍。
拉斐尔直直的与他对望,忽然他上前拥住雪幽,将她一直呆滞的放在楼下那个男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幽幽,等父亲的手术结束,我们就立刻结婚,一刻我都不想再等了。”他说过等她,可是他同样需要她,也许不需要雪幽同样的回报他的感情,也许不需要雪幽同样的如他一般的付出,但只要雪幽能待在他的身边,他一切都不求了。
爱情使人卑微。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把希望寄予在那一张薄薄的结婚证书上,但只要想到那是能证明和雪幽厮守一生的东西,就算从前他在不屑,如今他也是在上面搭载了他满满的希望和爱。
“幽幽,一定不要离开我,我会死的……”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拉斐尔脆弱的好像会随时都会碎成片片。在他过于嘶哑的声音里,雪幽听出了他一直以来存在的不安全感。
雪幽的手缓缓覆上男人精瘦的背脊,来回的温柔的摩挲着。她柔声说“拉斐尔,你要相信我,就像你以前要求我相信你那样。我会努力爱你,会努力试着开始新的生活。记得吗?是你给了我新的生命,现在,我是你的。”
他要承诺,她给。
虽然谎言和承诺之间只有一线之差,但是,她只会给予承诺。
她的眼神微微偏斜,却很快的移开。
她没看到楼下那个男人瞬间紧紧握着的双拳,就连手中的香烟都被他挤压成了灰烬。
她没看到他最后留给她的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却话到嘴边,无声的消逝。
她没看到他落寞的转身,然后步伐沉重的一步一步离开,好像这么多的街灯都无法照亮他阴暗已久的心,好像如此污黑的夜晚都没有他留下的淡淡的身影来的孤寂,来的萧索……
可是,她没看到,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她现在的幸福,正在被她紧紧相拥。她得来不易的温暖和心安,怎么能被这么轻易的捏碎。
蓝澈,不要再来打扰他们了。
灭掉的煤炭,只剩下灰烬,还怎么能燃烧成熊熊大火?
碎掉的水晶,只是美丽的玻璃,还怎么结合成最初的纯真和清澈?
所以,不要再来了。
顺着拉斐尔深情的凝视,她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他温暖的薄唇……
那晚,戴蒙斯老伯爵的病情突然恶化。拉斐尔果断的决定要医生提前准备进行手术。守在手那晚,拉斐尔不再是那个家财万贯的集团总裁,不再是尊贵骄傲的贵族伯爵,而是像所有的子女一样,紧张的在手术室的门外还会踱步,
他恐惧,担忧,焦躁不安。年幼就失去了母亲,是父亲一直陪伴着他的生长,第一次发声,第一次学会走路,他的所有记忆里都被父亲高大健壮的身影所填满。如今,他那个永远屹立不倒的父亲却躺在里面,与死神在进行斗争。他害怕,像所有人害怕失去最亲的人一样的惧怕着。
而雪幽,自始自终都守在他的身侧,寸步不离。看着他不安和恐惧,只有默默的握住他的大掌,给予他力量和支持。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感情,都是要经得起考验。在一个人最需要支持的时刻,只有最真心的那个人才能让他心安。而雪幽,就是拉斐尔的这个人。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他的心跳开始恢复正常。希望离他们并不远,只要他们的信念坚定。
索性,戴蒙斯老伯爵比他们还要坚强,他挺过了长时间的手术,在这场战役中,他打败了死神,完胜。
几天后,雪幽又重新回到了T市。拉斐尔不能离开,呆在法国守着还未痊愈的父亲,这场硬仗,让所有人都懂得了珍惜。
书房里,合上文件,雪幽有些疲倦的掐了掐眉心。过几天就是烈阳那幢大楼投标的日子,她不得不从法国赶回来,还来不及喘息,就开始忙的昏天黑地。
忽然,她的裙摆处传来一阵小小的拉力。雪幽睁开眼睛,低头望去,蓦地扬起一抹甜美的笑靥。
她低下身,抱起正在好奇看着她的宝贝儿子。
“妈咪,你累累。”宝宝歪着头,用着稚嫩的声音说道。
雪幽宠溺的点着小儿子的鼻尖,笑着说“妈咪不累,只要看到宝宝,妈咪就不累了。”宝宝的皮肤细腻白皙,就像一块上好的豆腐,博雅总是说宝宝是被雪幽生错了性别,否则怎么会有着比她家贝贝还要白嫩的肤色。人家都说儿子随母亲,可宝宝却是个例外。除了他的皮肤像雪幽,其他的都与他的父亲无异。
尤其是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炭一样的污黑,想星辰一样的璀璨。才多大,那双眼睛就已经会说话。
宝宝开心的环住雪幽的脖颈“那妈咪就多看宝宝几眼。”
她忍不住发笑,宝宝看到自己逗笑了美丽的妈咪也不住的咯吱咯吱的捂着嘴笑了起来。
忽然,雪幽皱着眉,拿下宝宝的小手,盯着宝宝嘴里又出现了两颗虫牙,问道“宝宝,你是不是又吃糖了?”
宝宝一脸惊恐的赶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却为时已晚,不得已只好眨巴着大眼,咕哝的交代着作案经过“是一个奶奶给我吃的。”
“奶奶?”她疑惑的问。
宝宝点点头“是啊,一个老奶奶,宝宝出去玩的时候就会看见她。她对宝宝很好,总是给宝宝吃巧克力。”
雪幽皱起了秀眉,宝宝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妈咪放心,宝宝记得说谢谢,而且还附了送香吻一枚哦!”他昂起头,得意洋洋,还不忘交代他对奶奶也做了爹哋总对自己妈咪做的事。
雪幽笑了笑,理顺宝宝有些凌乱的头发,满眼的柔情“那奶奶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宝宝苦思冥想“有啊,她问了宝宝很多问题,宝宝都答上来了哦,奶奶还夸赞宝宝聪明。”
“哦?她都问你什么?”
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然后骄傲的说“奶奶问宝宝叫什么名字,还问宝宝的妈咪的名字,还有爹地的。嗯,还有……哦,对了,奶奶还问宝宝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蓝什么的宝宝。”
雪幽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她好像已经知道了宝宝口中的奶奶是什么人。
她紧张的问道“那宝宝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认识,宝宝只认识一个叫蓝馨的阿姨。”
煞那间,雪幽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凭着蓝澈母亲的精明程度,知道这些已经足以猜透她和宝宝的身份。
不自觉,抱着宝宝的手臂紧了紧,她满目愁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时,博雅走进来,盯着雪幽有些发白的脸,轻声问道。
她抬起头“博雅。”
“恩?”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会有客人了。”
博雅还是一头雾水,她接手抱过还在兀自兴奋的宝宝。抬起头,对雪幽说“雪幽,我过几天就回法国,你要是没时间,我就把宝宝和贝贝带回城堡,反正你竞标下烈阳的大楼,也会回去结婚。”
“怎么?你不是说多玩些日子?”
博雅摇摇头,嘴角划出一抹苦涩“没有心情了。我想把宝宝和贝贝先交给拉斐尔照顾,然后去蒙马特再碰碰运气。”
雪幽有些心疼的看着博雅,眼前这位好友的情路走的和她一样的艰辛。她还有拉斐尔一直陪在身边,而博雅,没有丈夫,没有希望,就连哥哥的一句承诺都不曾拥有过,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一点一点撑过来了,而支撑她的,也只有爱这个字。
看懂雪幽眼中的担心,博雅轻轻的笑了一下“别担心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算没有找到他,看一看他曾经向往的地方也是好的。”看一看冷邵轩梦想的地方,呼吸着他盼望呼吸的自由空气。他没有机会再感受这些,那就让她来替他完成。
“博雅……”雪幽的手绕过桌子,轻轻握上她的。
博雅扯了扯嘴角,但如何用力,还是无法掩盖住溢出来的悲伤和寂寞。
“雪幽,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邵轩还活着,如果他拥有了自己完整的生命,会不会爱我。可笑吧,我总是在梦中看到他对我笑,然后跟我说爱我。我一遍遍回味,一遍遍对着黑暗倾诉自己的感情。只有夜晚,对于我言才是幸福的。”她自嘲的笑了笑“我明白,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幻想,所以才只是想想而已。其实我知道,如果他还能好好地活着,就算不爱我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博雅含泪的双眸,雪幽轻轻叹息,爱情带给人的痛苦远远大于它给人带来的快乐。但就是这份痛苦,就像是癌症末期病患用来抵御疼痛的吗啡,总是让人不知餍足,渴望着,贪求着。明知道对自己有害无益,明知道它只会让自己病的更重,但却没有人主动脱离,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吸食,再也没有完整的地方可供它生存,才会开始绝望的学会放弃……
雪幽的预感没错,但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雪幽打开门,看到曾经熟悉再熟悉不过的人,却觉得仿佛恍如隔世。
她没有说话,而对方反而一脸震惊的望着她,一瞬不瞬。
蓝秀芸惊呆了,即使来之前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蓝馨透露了一些,但亲眼见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还是无法将她和之前的冷雪幽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女人高贵大方,总是隐隐的散发出无以伦比的自信和美丽。她的五官精致的不可思议,就连身为女人的蓝秀芸都会不自觉的被她吸引,更别说年纪轻轻的蓝馨。煞那间,蓝秀芸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蓝馨怎么也不肯说出冷雪幽的下落,她竟然这么快,就将蓝馨收服了。
她开口,竟然不自觉的收起了从前的高傲和不屑“请问,我能和你谈谈吗?”
雪幽那一双优美的眸子平静无波,阅人无数的蓝秀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起来。
“好,您请进。”雪幽微微侧身,让蓝秀芸通过。
蓝秀芸走进公寓,开始打量起来。不奢华但温馨的装潢,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品味独特。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一副被放大的相片出现在她的面前。
相片中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格外漂亮的小男生。
雪幽将沏好的茶放在蓝秀芸的面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张照片,她解释道“这是宝宝两岁生日时的照片。”
蓝秀芸微愣,没想到雪幽会向她解释。雪幽也转过头,直直望进她的眸底“伯母,您来找我有事吗?”
悦耳动听的嗓音,好似在幽谷不断回响的泉声,蓝秀芸的视线总是无法从雪幽的身上移开,很多疑问,很多不解,她问“你,真的是冷雪幽?”
雪幽偏头一笑“伯母来找我,难道不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才来的吗?”
蓝秀芸发窘,确实,她是全部调查好了才来,但她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丑陋不堪的乞丐,怎么会比城堡里的王后还要美丽无数倍?
“可是,你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伯母,我想您来不是只为了讨论我吧?”
蓝秀芸咳了咳,端坐了身子,“冷小姐……”
“我姓司,伯母。”雪幽微笑着纠正。
蓝秀芸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悦“司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见过你的儿子宝宝,我觉得他是我家阿澈的儿子。”
“伯母都说了是我的儿子,那就和你们蓝家没有任何关系,您多虑了。”
“没有阿澈,你自己怎么生孩子?司小姐,这么说吧,蓝家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血液流落在外的。”
雪幽忽然笑出声,这句话在多少年前她就听过。当时林若曦谎称怀孕,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她这个才最应该委屈的儿媳,他们的决定是要牺牲她。那现在呢,是不是还是一样的答案?
她收住笑,神情却变得清冷“所以呢?”
“所以,我会给你一笔钱,宝宝要回蓝家……”
“伯母,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当初你们不给林若曦一笔钱?”眸若精光,雪幽盯着蓝秀芸问道。
而蓝秀芸的脸一阵青一阵黑,有些理亏“那,那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当时她比我漂亮,当时她比我有名气,所以当时牺牲的人就一定要是我?”
蓝秀芸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确实如此,那个时候,林若曦比冷雪幽漂亮,比她会讨好人。而现在,冷雪幽比林若曦不知强出多少倍,但让她依然不选择冷雪幽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惧怕……
此时此刻的她,竟然对这个一直微笑不减的晚辈心生惧意。因为眼前的冷雪幽,像极了她深藏不露的儿子。
“还有,伯母,我现在并不缺钱,事实上,如果我愿意,绝世都会是我的。”弦外之意,就是蓝秀芸想用钱‘买’回她蓝家的孙子,真是蠢之又蠢的主意。
雪幽淡淡的语气,却让蓝秀芸的心中蓦地一惊,就像被人在心中扔下了一块大石。
“那你究竟想怎样?我式绝对不会让宝宝流落在外,他是蓝澈的儿子,流着我们蓝家的血液,就应该回蓝家!你开个条件,只要我能答应,就一定会做到!”蓝秀芸信誓旦旦的说。
此时,雪幽也收回笑容“伯母,宝宝不是蓝澈的儿子,他只不过是为宝宝提供精子的男人。当初我从蓝家离开,就不会在和你们有任何牵连。宝宝是我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岂能您说一句话,就要我双手奉上。在您的眼里,所有人都该这么卑贱吗?”
蓝秀芸哑口无言,雪幽接着道“而且我想,只要蓝澈愿意,肯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一定不在少数,也许,你可以去找您的儿子,让他多努努力,为蓝家开枝散叶。”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蓝澈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从来不在女人身上花费一点时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现在连家都不回了,林若曦已经找过她很多次让他劝劝蓝澈。但蓝澈总是含糊带过,依旧还是做那个工作机器。当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能和冷雪幽说的。
“那如果这样的话,我会用法律的手段夺回宝宝的监护权。”
雪幽优雅的摊开手,神情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微笑着“请便。不过我可以提醒您一下,像我们这样的官司百分之六十法官都会把孩子判给母亲。而且,我马上也要结婚了,您觉得您的胜算还有多少?如果您执意要这样,也许您会连探视宝宝的权利都会失去。”
“你!”蓝秀芸站起来,气愤的看着雪幽。这个女人果然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小角色,现在竟然敢威胁她?而她,竟然也不争气的一句都无法出口反驳。
雪幽站起来,温和而有礼“不好意思,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想我们现在是无法达成一致。伯母,您该回去了。”
在气势上,蓝秀芸已经比雪幽少了大半,本来今天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才来上门和她谈判。但蓝秀芸没想到的是,雪幽竟然会让她输的一塌糊涂,现在连探视宝宝的权利都被她拿来威胁。
瞪了雪幽一眼,蓝秀芸愤愤的大步离开。
忽然,雪幽开口“等一下。”
蓝秀芸转过身,却看不清雪幽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如蝶衣一般长长的睫羽,正遮挡着她那副好看夺目的美眸。
“您这次来,蓝澈知道吗?”雪幽轻声问。
她想了想,回答“当然,要不是阿澈同意,我怎么能私下来找你。”
雪幽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您慢走。”
待蓝秀芸离开,雪幽才虚脱了一般的坐到沙发上,她死死的咬着唇瓣,双拳紧攥。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对方还来不及说话,雪幽冷声问道“你现在是在法国,还是在T市?”
那边静默了很久,才传来男人沉稳而又有磁性的声音。他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