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忽然只剩了沈涵菡和谭凌珍，沈涵菡忧心忡忡地看着顾晟睿疾步离开的背影，不安地低语着：“晟睿今天怎么了？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根本不配得到顾晟睿的爱情。”桌对面的谭凌珍忽然冷若冰霜地出声。
沈涵菡睁大双眼，怒不可遏地瞪着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
“就是因为我不清楚才要问你。”
谭凌珍两只手掌往桌上重重一拍：“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卑鄙，整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的人已经遍体鳞伤了却什么也看不见。”
沈涵菡一呆，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谭凌珍这抓狂到失控的模样了，第一次是在她们决裂的时候，第二次则是现在。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点。”沈涵菡问。
谭凌珍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有些话她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可最终却被仅存的理智束缚住，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睁眼时，她的眼神已恢复了之前的冷傲和沉静：“我觉得你还是跟过去看看顾晟睿比较好，他现在应该很难受。”
沈涵菡一震，似乎从谭凌珍的话中悟到了什么，飞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洗手间的方向冲了过去。
刚刚抵达洗手间旁的过道，还没来得及转弯，忽然就听见郭子默的声音从拐角处传了过来：“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整天被沈涵菡逼着吃牛排。不仅如此，她几乎每天都要送我一件白衬衫，每天都要陪她看一次《女主播的故事》，一开始我还能忍受，可时间久了我便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我也曾侧面提醒过她，她也保证过自己会改，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又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照样逼我吃牛排，逼我和她看那套至少看了上百次的《女主播的故事》，逼我穿她买了不下百件的白衬衫。我已经快要被她逼疯了，所以我才会选择离开她，现在你知道了吗？并不是我抛弃了她，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有病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她。”
“这是我和涵菡之间的事，不需要你多嘴。”顾晟睿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听得出他现在仍不太舒服，声音里透满了疲惫。
“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你，趁早离开沈涵菡，不然你也会像我一样被她逼疯的。”郭子默几近奔溃的声音还在继续。
顾晟睿却不再接话，紧接着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拐角处与一脸木然的沈涵菡撞了个满怀。
“涵菡！”顾晟睿惊叫，“你怎么会在这里？”忽的，他想到了什么，心惊肉跳地追问，“你……都听到了？”
沈涵菡却没答话，只是抬头，用一种悲伤到绝望的神情看着他，而后飞快地转过身去，疯了似的冲出了餐厅。
“沈涵菡！”身后传来顾晟睿的疾呼，然而沈涵菡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将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固执地淹没在了一声摔门的巨响中。
沈涵菡感觉灵魂似乎和身体分离了，明明感知已经被焚烧成了一堆灰烬，身体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顾晟睿的家中，她迟钝地打开门，直奔卧室的衣柜而去。
伸手准备拉开柜门的瞬间她的手指又像被针扎似的痉挛了一下，她害怕柜门的那头是无间地狱，却又急切地想要寻求真相，犹豫间，手指已经勾住了柜门的把手，朝外用力一拉，紧接着那摆满了整个衣柜的，一件紧挨着一件的白衬衫如海啸般淹没了她脆弱的神经。
她颤巍巍地拉开包，将那件原本要送给顾晟睿的白衬衫拿了出来惊恐地盯着，随后一把扔在了地上，转身失魂落魄地冲出了顾晟睿的家。
就像郭子墨说的，在每一段恋爱中的沈涵菡都会莫名其妙地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一次次地被男人抛弃。可她竟然将这个最可怕的事实给遗忘了，在新的恋情来临之时，她的记忆便会自动格式化，而后进行一番没有结局的恶性循环。
“你这个疯女人，不要再缠着我。”
“我已经受够你了，我们分手吧。”
“够了，不要再跟我提什么牛排，我现在看到你就像吐。”
“你离我远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个疯女人。”
无数个恶毒的声音冲破记忆束缚，残忍地跳了出来，烈火焚烧般地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让她濒临疯狂。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真的疯了么？
双脚沉得像铅，她再也走不动，无力地倒了下去，用手撑着地面，看着那地板上的裂痕任由绝望一点点地将她吞噬……
“涵菡？”忽的，头顶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沈涵菡意识模糊地抬起头来，却奇迹般地看到本应远在美国的顾伟正直挺挺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见沈涵菡面色惨白得就像一张纸，顾伟连忙蹲下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没事。”沈涵菡孱弱地说着，一把推开顾伟的手，拒绝了他的帮助。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顾伟固执地追问，那清澈的眸子在镜片后忧心忡忡地闪烁着。
“没什么。”沈涵菡无力地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美国吗？怎么会在这里？”
“回来拿些东西，马上又要飞回美国。”顾伟淡淡地道，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凑近沈涵菡的脸，仔细地端详着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沈涵菡的眸光一闪：“不用了。我还有事。”说着，她站直身子，冲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祝你一路顺风。”
顾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以为你这个样子我会放心让你离开吗？”
“我说了我没事。”沈涵菡说着，一把甩开了顾伟的手。
“是不是和你的病有关？”顾伟瞪着她那一脸心惊的脆弱试探着问。
沈涵菡的身子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顾伟：“为什么这样问？你知道什么？”
顾伟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沈涵菡随着顾伟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正好照在顾伟的眼镜片上，折射出柔和的光，他的眼神就隐匿在这片柔和的微光中看不真切，却能看见他那紧抿的嘴唇和脸部紧绷的线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声问，满含隐忧地看向对面的沈涵菡。
沈涵菡始终低着头，无意识地看着那杯浑浊的咖啡：“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太正常这件事情的？”
顾伟心疼地看着她：“你并没有不正常，只是病了。”
沈涵菡的头更低了，在顾伟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和不断颤动的双肩。
长长地叹息一声，顾伟接着道：“在还没有见到你之前我就知道了。”
沈涵菡一震，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接近我？”
顾伟苦涩地笑笑：“因为我正是爱上了你这一点。”他顿了顿，盯着沈涵菡那满脸惊愕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深吸一口气他用一种悲切的声音接着道，“我以前有过一段失败的恋情，那个女人在临近婚礼的前一天和前男友走了，自那以后我便不再相信女人，我觉得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如此。就这样，我渡过了一段漫长的低潮时期。一年前，我无意中知道了你的事情，我惊异于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女人存在，不知不觉中对你产生了好感，和你见面后我更加肯定，你就是那种我一直想要找寻的那种女人，专情、执着、认真。”说到这，他又像是被什么刺中般痛楚地停住了，他盯住沈涵菡的双眸，难过地注视着她，“如果不是因为忆柳，我想我们应该会很幸福，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
沈涵菡避开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所以你并不是真的爱我，而只是……爱上了我的病？”
顾伟猛地一怔，大概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大概吧，我现在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爱你，还是你身上这种特殊的病症。”说着，他又想到什么，迟疑道，“可是我知道有个人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这样的你。”
沈涵菡微微一震，她眼神闪烁地看着顾伟，大概已经猜到了他说的是谁。
果然，经过短暂的沉默后，顾伟用真挚的语气说道：“顾晟睿也知道你的病，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怎样的处境，可他还是愿意抛开一切守在你身边。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真心的，他是那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会义无返顾地守在你身边的人，所以，你一定还好好抓住他，除了顾晟睿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会像他那样不顾一切地爱着你。”
沈涵菡的心口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知道……可是继续呆在我身边对他是种折磨……我不可以这么自私……”
“你又怎么知道离开你对他不是一种更大的折磨？”顾伟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他叹息道，“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给顾晟睿打个电话吧，让他过来陪着你，我想这一刻你们最需要的是坐下来好好谈谈。”
沈涵菡抬头看他，那迷惘的眼神就像森林中迷路的孩子：“可是我……”
“打吧，你这样突然跑出来顾晟睿一定急坏了，既然不愿意他受折磨，你就应当站出来勇敢地面对他。”
沈涵菡犹豫着、迟疑着、沉默半晌，最终在顾伟那鼓励的眼神中拿出了电话。
开机，拨通了顾晟睿的电话，才响一声电话便接通了，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顾晟睿嘶哑的吼叫：“沈涵菡，你现在在哪？”
“我在……”她迟疑着，看向对面的顾伟，这是哪她还真不知道。
顾伟从桌子上拿出一张宣传单推到她面前，她照着宣传单上的地址念了一遍。
“呆在那别动，我马上过来！”顾晟睿霸道地喊完便挂断了电话，估计此刻正以火箭般的速度朝这边赶来。
顾伟看着她，笑了笑：“我也要去机场了。”说着他从椅子前站起来，走到沈涵菡身边，深深地看着她，“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守护在你身边的资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说着，他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再见，答应我，一定要幸福。”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沈涵菡扭头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唇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容：“你也一样，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低声呢喃着，为那个在她生命里如清风般出现却又转瞬即逝的男人送上了最后的赠言。
顾晟睿只花了十分钟便赶到了咖啡厅，推开门冲进店内，他急切地四下张望，很快便发现了临窗而坐的沈涵菡。他微微蹙紧眉头朝沈涵菡走了过去。与此同时沈涵菡也发现了他，她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面对着顾晟睿，刚要张口说些什么，顾晟睿却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以后再敢这样随便消失你就死定了。”虽然在说着粗暴的话语，可那语气里却充满了怜惜和失而复得后的喜悦。
沈涵菡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中，感受着他微微的颤抖和那几乎要将她按进身体里的拥抱，她的心里既痛楚又甜蜜：“对不起……”她弱弱地道，“我不应该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走。”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顾晟睿松开她，睁着一双愠怒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我警告你，要是再敢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涵菡移开视线，不敢直视顾晟睿的眼眸，沉吟半晌，她低低地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想了想措辞，她弱弱地说，“病吗？”
“所以，你以为我会被你吓跑吗？”
沈涵菡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表现得就像个精神失常的患者。”
“说什么鬼话？你哪里精神失常了？拜托你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开始自我否定！”顾晟睿说得飞快，就像这番话已经在他心里酝酿了许久，迫不及待地要冲口而出，“整天吃牛排怎么了？每天都穿同样的白衬衫怎么了？天天都看同样的电视剧又怎么了？我顾晟睿从来就不会在乎这些狗屁形式，我要的只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爱你。”说着，他扶住她的肩膀，弯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道，“沈涵菡，你听好，你这辈子都是我顾晟睿的女人，你休想以这种无聊的借口从我身边逃开。”
顾晟睿直视着她的眼眸，眼底那份深情和真挚如此强烈，她避无可避，任由那份浓浓的深情摧毁了她的理智，融化了她的悲哀，俘虏了她的心神。
顾晟睿是如此不顾一切地爱着她，如此全心全意地为她付出，而她呢？她又能为顾晟睿做些什么？
她的心口又狠狠地抽痛了起来。
一定……一定有什么是她可以为顾晟睿做的，她这样想着，眼里渐渐闪烁出一道坚毅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