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七岁了，青春就要开始了，小龙回到了城里。九十年代这座城，似乎是一个梦，多少从村里走出去的孩子都想在这里安家，这里可以让他们区别于农村，摆脱“农村”这个压着他们一辈子的贫贱。
宝国的美梦在这里开始的，小龙的噩梦却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小龙来到城里第一件事就是要准备着上小学，这种生活在小龙眼里很迷茫，更多的是恐惧。小龙清楚的记得自己刚上学的情景：天空没有一朵白云，死一样的空旷。父亲将自己送到了“实验小学”，白板下鲜红的衬托着“一年级五班”几个字，走进教室，众多陌生的面孔让自己感到很不自在。父亲蹲下来对自己说，你好好听老师的话哈，下班我来接你。老师站在讲台上，女，二十岁左右，。父亲把自己领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然后离开了，自己一直看着父亲离开，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三十分钟的课程，对于小龙来说是一种煎熬，终于那幸福的铃声响了，小龙冲出了教室。他顺着来时的路找去，他想找到父亲，他来到了学校门口，车来车往，没有一点熟悉的身影，小龙哭了，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突然间就结束了。祖父，祖母，雪利，静静，在这一刻都没有出现。
中午，赵宝国跟车间主任请了假，骑着“大梁车”从厂里赶了回来。小龙在门口盼望了很久，看到父亲，心里那种陌生突然缓解了许多。回到家，赵宝国走进厨房，小龙打开了电视机，家里的电视机比起祖父家的好多了。家里是有线电视，是彩色的，不像祖父家，黑白的，还得有天线，时不时的还要出去转动天线，使画面更加清楚。不久，饭菜就好了，饭菜很简单，宝国热了从老家里带来的馒头，炒了个甘蓝。爷俩吃饭沉默了许久，突然小龙开口道：“爸，我能不能不上学？”赵宝国似乎明白了小龙那种幼小的心里，笑道：“彪孩子，不上学将来找不到好工作，也不能挣钱，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为咱们老赵家争一口气！”很迷茫的概念又出现了，小龙只好听从，吃完饭，赵宝国又将儿子送到了学校。
二
夜，还不算太凉，这天晚上赵宝国带着儿子出了门，小龙被扶上了大梁车的后座。
“爸，咱们要去哪里啊？”小龙对父亲匆忙的举动感到很好奇。
“嘿嘿，给去找个妈妈去。”赵宝国铁板似的面孔突然裂开了很多纹理。小龙也很久没见过父亲这么兴奋过了，当然小龙也有了点新鲜感。赵宝国上了车，小龙像往常一样钻进了父亲那个黑白相间的大衣里面。车行走着，车轮碾过的地方会有很多落叶发出吱吱的响声，小龙听着这声音，心里却有一种似有非有的期盼。车终于停了下来，小龙掀开了父亲的大衣，赵宝国一只脚撑着车，然后胯下了车。小龙看到远处路灯下，一位身材高大的阿姨走了过来，路灯昏黄，小龙看不清这位阿姨详细的面容，阿姨走近便捏起了小龙的脸，“多大了，小龙？”“八岁了。”小龙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不太适应。
“挺可爱的。”
“那是，你不看看是谁的儿子。”赵宝国推着车，笑道。
赵宝国边走边跟这位阿姨聊着，那些许的兴奋已经过去了，小龙开始犯困了。就这样，小龙迷迷糊糊的就回到了家，躺下便睡过去了。“妈妈”这个名词在小龙脑海里已经沉默了好久了，他只依稀的记得那种馒头火腿的味道。时间不长，那位阿姨就开始经常的到小龙家，小龙也逐渐熟悉了她。她经常到小龙的房间哄小龙睡觉，小龙抱着她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特别是将脸贴到她的胸前时，那种感觉真的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九岁那年，父亲跟这位阿姨结婚了，庆典很隆重，到处挂着喜气，家里也装了防盗门，一切都是新的格局。小龙跟祖母被算算命的归为冲喜的一类人，新娘到来时只能躲在厕所里。中午盛大的宴会上小龙看到了那位阿姨的名字”张芳“，父亲高兴的从没停下过，这个桌子喝点，那个桌子又举起了杯，小龙跟祖父母做在了一起，这种气氛似乎与心境隔离了，换个方式说，没有喜到小龙的心里。
晚上，赵宝国晃着身子指着这位张阿姨说道：”以后得改口叫妈妈了哈！不能再喊阿姨了。”小龙看着这位阿姨，她身着一身红装，头发也束了起来，身体在这衣服的衬托下也显得特备华丽，至少曲线是是那么的美。
“以后叫妈哈，叫妈哈..”赵宝国啰嗦着，”
“小龙，别管你爸，他喝多了。”说着张芳把赵宝国扶到了床上。
“小龙，可以先叫几声练习练习。”张芳道。
小龙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叫出来，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开不了口，这个称呼很久都没有从小龙嘴里喊出来了，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用何种语气了。
三
那年的除夕是那么的热闹，赵奎和赵大娘显得格外的高兴。小龙的寒假早早就开始了，也早早的回到了祖父家。赵奎和小龙来到的村碑处，从城里驶来的客车会在这里停靠，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今年赵宝国要带着媳妇儿回家过年。村里的光棍赵老四看见赵奎脸上幸福的笑容与欢快的步伐，上前问道：“老奎头儿，换新媳妇了么，美成这样！”
“嘿，你大爷个鸭子的，你个老光棍，不赶紧找个老婆好过年咱这得瑟啥啊！”赵奎笑道。平时赵老四就爱跟赵奎说些农村人特有的笑话，赵老四也知道，赵奎今年儿媳妇回家过年，故意上前挑逗赵奎一下。赵奎说完赵老四，继续跟小龙快步向前。
进了家门高月迫不及待的从屋里冲了出来，接过儿媳妇手里的东西，招呼着儿媳妇上了热炕头。
傍晚，赵大娘和张芳正包着饺子，赵宝国和小龙在院子里贴着对联，小龙进屋发现面板周围的小碗里放着一些硬币和一些红枣，便好奇的问：“奶呀，这个是干什么的啊？”
“这个是包在饺子里面的，吃到枣子表示你鸿运当头，吃到钱的表示你发大财。”赵大娘解释道。这天小龙吃的很饱..
话说这位姓张的妈妈来到后，小龙的生活确实欢乐了许多，不再与父亲大眼对小眼了，父亲也不会整天把气撒到小龙的身上。两个人的生活确实不那么轻松，赵宝国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性格里他没有什么主见，更没有更大的志向，一手好的电工技艺只是在等这儿伯乐的出现，总之他很平淡..
小龙坐在“大梁车”上，突然看到路边的一个菠萝摊位，平时也只是在课本上见到过这种东西，也知道这个叫菠萝，可是从来没有吃过，小龙喊停了父亲。
“师傅，这个怎么卖的。”赵宝国问道。
“便宜啦，一块钱一斤。”师傅答道。
“你给我称一个吧！”赵宝国喊道。
“你自己挑一个吧，我给你称。”摊位上人很多，师傅有点招架不过来。
赵宝国挑了一个，顺手用力将上面的叶子掰了去，递给了师傅，师傅惊叹道：“哎呀，你把这个掰去了，我怎么给你削皮啊，就差这么点钱吗？”周围的人都笑了，赵宝国也跟着笑了，“没事，回家我自己削皮。”这种情形似乎很尴尬，小龙也感到了这个感觉的独特滋味，反正不是那么的舒畅，似乎是看不起，也或许嘲笑。突然，小龙想起了祖母那句话，“好好学习为咱们老赵家整一个口气，别让别人看不起”这句话在此时是那么的深刻。
这位阿姨来了后赵宝国也不像以前这样了，经济缓和了许多。每天晚上，张妈妈都会给小龙洗澡，哄着小龙睡觉，小龙似乎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了。每天放学，张妈妈也会去接小龙，校规很严，放学后，学生只有到指定的地点才能解散，张妈妈就一直陪着小龙走到指定的地点，然后带小龙回家，再给小龙做饭。生活骤然变的美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