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轩。
“娘娘！”楚烟络才推门而入，雪嫣已然飞扑而上，抓住她的裙摆顺势下跪，“娘娘，求娘娘救救延风吧！”
青王谋反，其质子理应入狱受死。
然而抓着自己裙摆的少女此时已泣不成声，楚烟络看着不忍，想要将她扶起，但雪嫣此时仿佛有千钧重，任她如何使力也无法将她上拉分毫。
“你这是何苦。”
“我知道青王罪孽深重，可是我……”
“父皇不会放过他的。”
放下扶着雪嫣的双手，楚烟络的目光瞥向别处。
原本便是晶亮的双目此时满盛泪光，若是瞧久了，任谁都会心生怜悯。
楚烟络暗叹，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偏生牵扯到了步延风，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劝说皇帝将其释放，就算雪嫣哭瞎了双眼，也免不了他的一死。
这便是质子的悲哀，必要时便会成为弃牌。
“可是……他已经进死牢了啊！”
泪痕点点，一颗一颗落在雪白的长裙上，打湿了光滑的缎子，泪珠又顺着纹理落了下来，深深嵌入地下。
跟了自己这么久，她从未提过任何要求，然而这唯一的一次，楚烟络却无法满足。
她自然知道死牢的含义，每一个关进去的人都意味着秋后问斩。
然而现在，已是深秋。
日子不多了呵，可是似乎他们的感情才刚刚开始。
“我没有办法救他。”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力，处处为难自己的步延风毕竟是雪嫣的心上人，“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他。”
一袋足量的银铢被塞入雪嫣手中，楚烟络握紧了她的手。
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个了，在死别之前再见上一面，应当是最好的结局。
“雪嫣。”又叫住了正往外走的少女，“有些事千万要瞒着，这样他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
握着银铢的手紧了紧，雪嫣拼命点了下头，又疾奔出去。
青王已死，其族人男者为奴女者为婢尽皆充入宫中，唯独步延风将其投入牢中，秋后处斩，似是要用他来杀鸡儆猴。
雪嫣跌跌撞撞地摸到了死牢的方向，将所有的银铢都交到了牢头的手里。
铁栏杆内，步延风盘膝而坐，原本的束发在推搡中已然散乱，富贵的锦衣也换做一身囚衣，配饰刀剑全然没了踪迹，当是全被牢头搜刮走了。
青国王子虽是落魄，却完全不失鲜衣怒马时的倜傥。
“延风！”雪嫣的双手紧紧攀住栏杆，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再度决堤。
步延风睁开双目，眼前的少女依然一身雪白，如初见时那般纯净。
“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手从栏杆的缝隙间探出，轻轻抹去雪嫣脸上的泪珠。
“他们对你一点也不好！”雪嫣看到了白色囚衣上的斑斑血渍，想起当初楚烟络入狱时，亦是被狱卒们打得体无完肤。
“看你这样子，磕磕碰碰不是难免的么。我在这里很好，只可惜……”嘴角轻轻勾起，黑紫的瞳仁越发深邃，“再也没法天天看到你了。”
白净的双颊登时绯红，本是满目急切的少女此时低下了头，抿了抿粉唇，语气转成了娇嗔：“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牢门内一声轻笑，将雪嫣的脸逗得越发滚烫。
“我……我走了！”顿了顿足，雪嫣赌气般转身，只是脸上的温度又传到了颈部。
“雪嫣。”步延风收了笑意，“自此便别来了吧，总是要分开的。”
“胡说什么！”方才还在赌气的少女脸色登时软了下来，再度回到步延风面前，“我再去求求太子妃娘娘，让她去求太子，太子那么爱她，一定会答应她的！”
步延风注视着雪嫣担心的双眸，片刻后还是摇头。
“怎么了？”
“你当真希望我没事？”
“我若是对你漠不关心，白白跑这一趟做什么！”
“但是求南宫烟络又有什么用呢，我和她的交情并不是很好，她没有必要为我而犯触怒龙颜的险。南宫烟络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搭上自己的。”
才燃起的希望又在眼中化为灰烬，雪嫣无力地抓着铁栏下滑，仿佛溺水的人。
外面牢头已经开始催促，她缓缓起身，不舍地看着牢中的步延风。
“大不了，我随你一起去。”
垂下的眼皮重新抬起，清亮的瞳孔中映着毅然决然。
——若是没有你，我怕我的世界会瞬间崩塌。
步延风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身子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娇小的身躯。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少勇气。
“我该走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雪白的裙角留恋地摸索着阴湿的地面。
“雪嫣！”再一次叫住将要离去的少女，“兰凤仪比南宫烟络有用许多。”
雪嫣不解地回头，却看见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
“想办法把她叫来，会没事的。”
依然疑惑，她想要多问一句，牢头已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磨磨蹭蹭的，不是说好一炷香便走的么，被人发现了我们也不好交代！”极不耐烦的语调，回头又恶狠狠地瞪了步延风一眼，“臭小子皮又痒了！”
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铢，雪嫣双手无措地垂下，指尖触到了腰际的温凉。
一块并不算名贵的玉佩，但已是身上最为值钱的东西。
没有多想便将它从腰间除下，抿嘴笑着递到牢头手里：“质子便劳烦大哥照顾了。”
握着玉佩的手掂了几下，本就是不识玉的粗人，见着白底上的一点翠绿便以为是上好的材料，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手又不规矩地在雪嫣肩头按了两下，嘴角咧得猥琐：“这个是自然的。”
雪嫣忍住满心嫌恶，努力撑着脸上已僵硬的笑靥，眼角余光依然扫向步延风。
该走了，若被发现对他更不好。
最后留恋的一瞥，她终是依依不舍地离开牢房，只是将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