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卫青(下)
森林中的冬青树在颤抖,青青的枝条泛着诡异的红色,眨眼之间,拔起一丈之高、叶片飒飒,直欲飞扬。乌云般四下蔓延开来,密不透风,形成一个枝条编成的倒扣鸟巢,把周围封了个严严实实。方圆百米之内的土层在翻涌,起起伏伏,好似巨型的蚯蚓在游动。嘣嘣声作响,有树根挣出地面,挑起枯叶四射,叶如雨,土似针,纷纷扬扬。冬青探出了她的一根手指,粗有三寸。芊芊手指乌黑发亮,指尖上犹自穿着一个头骨。电光火石之间,向上捅去,轻巧的好似顽童戳蜂巢。可它捅的不是马蜂窝,只见乌黑的树根自卫青两腿间的泥土中,钻般急速捅出。这举火燎天用的阴险,这是要爆菊的节奏啊!
卫青吃惊的看着这个巨大的鸟巢,大自然果然鬼斧神工啊!他对树林里有食人树并不感到吃惊,学院也早就告诫过。他对此不以为然,毛毛雨啦,小心一点就是了。今日见到,什么食人树啊,没见识,黑山老妖好不好。
然而卫青不是宁采臣,他身边也没有燕赤霞陪着,他只有靠自己。
刀光如电,卷起风声飒然。卫青撤身后退,单手持刀,向下斜劈。
“咔嚓”声中,汁液四溅,隐隐的有叫声传来,鸟巢刷刷拉拉一阵急摇,叶落如雨,雨点宛如刀锋,哧溜溜飞舞,好比疯狂的蜂群发现了拿竹竿的高个子,齐齐涌上。地面一阵翻腾,嘣嘣声不绝于耳,疯狂的冬青在疼痛的刺激下,无数根须破土而出,掀起砂石颗粒四下飞溅,周边的树木成了遭殃的池鱼,一个个皮开肉绽,泪流满树。根须根根如电,带着砂石,带着恨意,带着对血肉的渴望与贪婪,从四面八方向那个持刀男子插去。这一下,就能使那个可恶男子全身汁液爆射,成为一个人形刺猬。
望着密如乌云,暴射而来的叶刀,卫青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心中的泛起怨恨,越燃越炙,如果没有穿越,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玉佩功法能够运行,怎会被几片叶子包围?死,何足惜,只是心愿未了,爱人未见,怎能放弃?放弃不是卫青的性格,何况生命?
冬青望着握刀少年,有快感蔓延周身,似乎根根枝条,片片树叶都浸润在快感之中。树叶沙沙,好似舒服的呻吟,痛快的嚎叫。冬青的根根枝干,越发红的透亮,犹如充血的动脉血管,兴奋中有咕咕的声音发出:饕餮盛宴啊。冬青无声的发出一声尖叫,树干猛地一震,条条树枝化为无数的长鞭,携着叶刀,裹着风声,劈头盖脸的向着卫青袭去。
卫青没有退,他也无路可退,在形如倒碗的鸟巢中,你能退到哪里?
不能退,那便进!卫青踏步迈进,大喝一声,全身有金芒隐隐浮于衣表,刀影好似匹练,上下翻飞,人在其中,急如奔马,向着那棵最粗的冬青树奔去。
浅浅的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窥视着树林中的战斗。急如暴雨的树叶枝条化作一场纷飞的刀雨鞭林,旋转着,箭矢般向着少年切割而去。劈在刀芒形成的光球上,或飞溅、或化为碎屑,被风吹走,跌入泥土之间。偶有冲过刀光,好似得逞的小人,露出尖利的爪牙,狠狠扎向香甜的血肉。砰的一声,嗜血凝在脸上,欢呼随风而逝。那锋利的叶刀被衣表淡淡的金光一震,瞬间化为灰烬,颓然落地,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这瞬间的战斗,发生在刀光里,隐没在树叶间,卫青不知道,也就没人在意。
滚滚的刀芒向前,好似巨石滚下山坡,又像推土机推平道路,人刀过处,枝残叶碎,不复生机;汁液滴答,彷如冥府敲响的追魂钟。
须臾之间,卫青来到了冬青树旁。双手握刀,曲步下跨,刀尖向下,自背后经头顶一个盘旋,叮叮当当中挡下无数绝望的截击。一式力劈华山,刀过处,灌木丛中最大最壮的那棵冬青树,凄然倒地。刀口齐滑,斜急向下,又似冬青不甘的脸,无语望苍天。白色浆液如同喷泉,溅起三丈多高复又落下,噼噼啪啪打在枯枝乱叶上,犹如下了一阵急雨。枝蔓树叶哗啦啦垂直落下,轰然扑地,仿似垂死的蛇,扭动了几下,遽然无声。
生命自脱离母体诞生,躲过无数风雨,始自有灵智的冬青树精,哀鸣声中,化为烟云。树木草石修行之艰难,可见一斑。修行之路,步步艰辛,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此乃真理。(人肉不可吃,吃了上瘾啊!远离毒品,千万不要相信吸一口不会上瘾的谎言!冬青在冥府哀嚎道)
冬青屡屡得手,并不是他的手段多高明,能力有多强,关键是她找的都是男子。在青屏府,男子犹如男奴,地位低下。没有修行资质,玄学修行是不要说了,体术他们也是不愿意学的。这个世界的女人喜欢身材修长的男子,什么肌肉纠结,宛若肉山的史泰龙、施瓦辛格,在这里是注定孤苦众生,没有女子垂青的。
这里距离黑凤凰学院,不算太远,能来这里的男子基本上都是学生,是来采集植物类食材或药物的采植夫,会有多大的反抗能力?像卫青这样的异类,百年恐怕也难碰到一个,这也许就是冬青的宿命。
随着冬青精的死亡,光线似乎也亮了许多。卫青绕着冬青精留下的树桩子,转了几圈,经过刚才的事件,他的心情变得变得极其恶略。他憎恨这个暴起杀人的树精,但他更加愤怒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太危险了,男子没地位也就罢了,出门踏个青也能碰到妖精。
不过自己还是幸运的,自己有个好妈妈,这对于前世是个孤儿的卫青来说,真的是个意外之喜,享受母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思前想后,前思后想,卫青还是觉得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比较好。蹲下身子,再次举起唐刀。这次不是战斗,却是用来刨土。锋利的唐刀恨恨斫下,刀锋在光线下闪着寒光,斫下,撅起,无穷的愤懑在汗水中释放……
十年来,卫青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他对这个世界的憎恨,是源于作为男人的尊严,源于男人在这里成为一个弱者,成为需要依附于女人才能生活的可怜虫。而他的愤怒却是因为女人。糊里糊涂穿越的结果,怀中的爱人消失了,是丢在了战火纷飞的故国,还是如同自己一样,流浪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不能肯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丢下她,这不仅事关一个男人的承诺,更重要的是对爱的保护。
卫青狠狠的刨着树桩,桩子越露越长,他的思绪越飘越远。这个世界的每一天,他都在提醒自己,象一个男人一样活着。男人首先就要有力量,来到这个世界,襁褓之中,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默念玉佩铭功法。可笑的是妈妈还以为自己是个贪睡的孩子。想到妈妈,卫青木然专注于刨土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可是很是奇怪,就像这个世界男人不能修行一样奇怪,玉佩铭功法,在这个世界的进展并不出色。唯一给他的惊喜就是,在运行功法时,配合学院的教导的体术,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如刚才斗杀冬青精时的刀法,如果仅仅依靠身体本能,是躲不过那密如雨帘的树叶袭击的。
卫青不知道,他刚才斩杀树精的场景要是被人看到,将会掀起多么大的一场波澜。
冬青树盘踞的面积很大,可他的主根却只有一根。当卫青正刨撅感到不耐时,树桩突然一阵抖动,倒了下来。原先盘绕在其周围,密如蛛网的根须,在冬青精死去之时,业已化为腐朽,只余一层薄薄的树皮,犹如蝉蜕。卫青搞不清楚,是自己撅动了树桩,还是它自己倒了下来。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树桩静静的躺着,树色暗黄,光泽依然。唐刀轻轻的一挑,树桩好似轻巧的树叶,飘飘然荡起,向着手掌落下。如剑双眉下的双眸定定的望着下落的树桩。脱离了唐刀,头重脚轻的落于手掌之上。砰地一声,烟尘四射。在接触皮肤的的瞬间,树桩陡然碎裂,化为色白如雪的齑粉,清风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粉末随风,好似无有分量的虚幻之物,转眼散尽,一颗椭圆形的球体,出现在手掌之上。卫青看着非金非玉圆球,沉思片刻,将他装入随身衣袋。
树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高大的树木在夜色中显得越发高大。卫青望了望天空,似乎头顶的树枝更厚了。一阵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的悸动提醒他,必须快速离开这里,刚才的战斗一定惊动了什么。必须马上离开,作出决定后的卫青没有拖泥带水,迅速找齐物件,猿猴般缘着藤条飞速离去,犹如前世的泰山。
当最后一根树藤不再晃动,矫健的身影已无踪影,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在森林中响起:“这就是宿命,不论你如何挣扎”。似自语,也像告诫。声落,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