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容玉去胡氏宗祠的当天，胡三爷公就义愤填庸的到太太太姥爷家门上问罪斥责。
他对太太太姥爷和姥姥怒：“你们两个糊涂的东西，祠堂是什么地方，胡容玉现在是什么身子，啊？你们还不知道丑？竟然敢让她抱着那个小，小……野东西出来招摇去老祖宗堂拜？”
太太太姥姥一惊，从那张紫檀嵌螺钿的老圈椅上弹起身，急问：“容玉？什么时候？”她个子不矮，高挑，但脚小，是那种真正的三寸金莲，因此她急切站起身问话的姿势略显不稳。
“就晌午！”三爷公说。
“她，她还在江宁城？”
胡三爷公一脸不耐烦，丢下一句：“让那个野东西认祖姓胡，想都别想，除非姓胡的没男人了。”气冲冲的甩头离开。太太太姥爷坐在椅子上脸色僵着一声不吭，用祖奶奶的话说，他读书人的清高和自尊在那几年被她跟她大哥的事给消磨殆尽，只剩下沉默寡言，话越说越少，到晚年基本就不太会开口了。
太太太姥姥却坐不住，她没念过书，几乎不识字，怯生，所以平时不敢出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坐船回江南毗陵府三堡街，她的娘母家。听到三爷公这么说，她失措的在院子里打着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太太太姥爷说：“容玉她没走，还在江宁，她没走，她一个人去了祠堂……我要去告诉凤言。”说完她如惊弓之鸟般惶惶踩着莲花步走出去。
凤言是谁？
容玉十七岁那年定过亲，他就是那个人，姓王。他家里是清廷地方汉官，盐运司知事，虽从八品，不过在地方说话有分量，凡是做官的都算风光望族，门庭可谓若市，家道跟容玉家比起来兴旺太多。
凤言通过家里打点的关系，在巡防营当差，看管城门。
1899年江宁府被迫开了商埠之后，有一些汉人悄悄剪了长辫子，他们大多是地下主张或者追随革命派，平时也会戴辫子帽掩饰。不过凤言家族不允许，他家向来本分的拥护且忠诚于朝廷。太太太姥姥在城门口找到凤言，他正穿着湖蓝色的马褂当值。太太太姥姥告诉他容玉还在江宁府，晌午才去过祠堂……之所以告诉他，是因为这两年他从没放弃过找她，恨她吗？祖奶奶说过，肯定有，当初恨的不清，恨的甩给她三巴掌。
不过他是一个守旧到偏执的年轻人，订过亲就等于行了礼数，他认定的不管发生什么大事，只要她没再嫁他人，她就是他差一步过门的妻子，死了一定是要同葬同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