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幔重帐之后,是张精细大气的雕花牙床。申屠紧闭着双眼躺在绣金的被褥之间,面色青白、毫无血色。
她觉出有股温凉的灵力沿着她的脉络一路爬升,整个人轻飘飘的仿若踏在云端。她觉得有光照进来,温暖、明亮。
她眼皮轻轻合动了两下,睁开了眼睛。
甫一睁开眼,便立马皱着眉头再次将眼合上——太过明亮,她一时还无法适应。她见到床头坐了一位柔美秀气的男子,她觉得万分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九方瞧见她这样,眉头皱了皱,将大手覆上她的眼皮,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申屠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答道:“嗯,腰酸背痛的,不,不止,我浑身都疼。”说话时声音都暗哑,声音全团在嗓子里,浓稠的疲倦感。
九方叹了口气,再次催动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内。申屠稍微好些之后脑袋也清明了些,这时候才记起自己是谁。
申屠呼了口浊气,将手背搭在额上,指间动作稍微大些都能感受到九方覆在她眼皮上那双大手的温度。
她将脸往九方的方向偏了偏,好像在看着他,声音有气无力的:“方儿,你事忙完了?”
九方声音仍然温柔的很,但是一听就知道有些微愠:“没有。”
申屠愕了一下,微张着嘴。她看不见九方,便又转了转脑袋,问道:“那怎么回来了?狐族里的事更重要啊,你这狐王忒不负责了。”
九方从鼻间呼了口气,极力忍耐似的,愤愤地将手抽了回来,没说话。
申屠又觉刺眼,忙将自己的手覆上眼皮,问道:“怎么?”
九方冷眼睨着她,冷声道:“你三日前做了什么你知道么?”
申屠一愣,脑袋有些混沌地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道:“三日前,没怎么啊,我三日前初回都城,被泰翰帝逼婚,吓得我不敢出门,这几日都囤在司命府。”她想了想,实在没有做出格的事,“最过分的就是我把师父厨娘李婶自己酿的女儿红挖了出来,偷喝了些许又偷偷埋回去了。”
九方叹了口气,将她覆在眼上的手拿了下来,左手中食两指并拢,在她眉心一点。随着这一动作,申屠眉心闪过一点金光,一道殷虹似血的奇怪纹饰显现了出来。
申屠只觉得眉心一痛,而后便感觉周身从未有过的轻松舒畅。她睁开眼,视野从未有过的开阔、清晰。
她看向九方,九方也在看她,满面愁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申屠怔愣地看他,问道:“怎,怎么了?族里出事了?”
九方摇了摇头,抚着那道纹饰,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惊讶,但是你一定要相信,而且要记清楚。”
申屠完全是懵的状态,但见九方这么严肃,只茫然地不住点头。
九方道:“你昏睡了三天,我所说的三天前,是你使用法术,引生文曲星之日。”
申屠一懵,皱眉道:“什么?太子家次子是应世文曲星?”
九方却摇头道:“不是!文曲星另有其人,之前一直蒙尘未现,三日前方才归位。”
而后他又道:“未从‘留颍城’回朝之时,我便觉出天下将有异动,这才跟你辞行回族安顿。三天前,随着天降神迹,紫微星渐弱,文曲星降世。也就是说,大英王朝不远之内将有异变。”
申屠闻言,心中大惊,三天前那场神迹,正是她亲手引来。
九方看出她所想,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你,左右着帝王之星。”
申屠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说话都结巴了:“什?什么?!”
九方却异常平静,他道:“你此次为引文曲星归位,大半修为已损,你眉心这道纹饰,乃是你最后一张底牌。你法力越弱,它越耀眼,待它殷红如血之时,你这些年的修为也化为乌有。随后,你消耗的便是你自身的魂力,待魂力消耗殆尽之时,便是你归天之日。”
申屠拿手摸了摸那纹饰,狠狠往后一躺,将整个人放空成一滩软肉,瘫在床上,看着帐顶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九方平静地看着她,道:“说不好,你若劳心劳神,自然损坏的快,你若修心静养,自然长寿康健。但因你与帝王之星同息连枝,你离帝王星愈近,魂力愈强。相应的,离你愈近的,那人多半便是应世帝王。”
申屠脑子里一团乱,不解地道:“那……那沈蕴衡……”
九方斩钉截铁地答道:“他不是!”
申屠脑子一懵,“嗡”的一声,耳鸣的同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九方看着她,道:“他是当世武曲星,他开拓疆土,能永世不败,但他不是帝王。”
申屠一时没了头绪,无措地看向九方:“可,可是,我,我要和他在一起的啊,我爱他啊!”
九方叹了口气,看向透着光亮的门外,道:“多日前我便提醒过你,离他远一些,不是因为他为人如何,而是你们命里……无缘。”
申屠闭上了眼睛,心中像沉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回忆着两人这些时日的相处,尤其是他那句:“我爱你,便是你最有利的武器。”,深情至此,温柔至此……
她是真的喜欢沈蕴衡。
没认清自己心意的时候还无甚感觉,待到她知道自己也同样爱着沈蕴衡的时候,方觉两人间任何一件小事,一点一滴都值得回忆。
他们明明这么好,怎么就命里无缘了呢?
申屠眼眶发涨,喉头发紧,她问九方:“如果,如果我坚持和他在一起,会怎样?”
九方一怔,有些错愕,但很快便掩饰了,他张了张口,却顿住了。须臾才答道:“不会怎样,顶多你命短些。”
申屠“噗嗤”一声笑了,笑的肩膀都抖动。眉心纹饰褶起,她道:“我就说,我俩郎才女貌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就命里无缘了呢哈哈哈,短命就短命呗,也是一种芳华永驻呀,无妨无妨。没事把话说的这么严肃,凭地吓人!”
九方也笑了,和她的笑声叠在一起。他摸了摸申屠的脑袋,道:“还说我这狐王不负责任,你这司命又负责任了?跟你说你左右着帝王星,你却偏偏还要跟武曲星厮混,偏离轨道,不务正业!”
申屠得意地皱了皱鼻子,拽拽地道:“帝王之星算的了什么?应世武曲才是真绝色!”
九方:“说的这么好听,不过就是贪颜好色。”
申屠:“……”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呐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