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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2)

次日,众猴果去采仙桃,摘异果,刨山药,黄精,芝兰香蕙,瑶草奇花,般般件件,齐齐整整,摆开石凳石桌,排列仙酒仙肴。但见那院金丸珠弹,红绽黄肥。金丸珠弹腊樱桃,色真甘美;红绽黄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林檎碧实连枝献,枇杷缃苞带叶擎。兔头梨子鸡心枣,消渴除烦更解酲。香桃烂杏,美甘甘似玉液琼桨;脆李杨梅,酸荫荫如脂酥膏酪。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现火晶珠;芋栗剖开,坚硬肉团蜜蜡珀。胡桃银杏可传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满盘盛,藕蔗柑橙盈案摆。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兼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人间纵有珍羞味,怎比山猿乐更宁。

群猴尊美猴王上坐,各依齿肩排于下边,一个个轮流上前,奉酒奉花奉果,痛饮了一日。次日,美猴王早起,教小的们,替我折些枯松,编作筏子,取个竹竿作篙,收拾些果品之类,我将去也。”果独自登筏,尽力撑开,飘飘荡荡,径向大海波中,趁天风,来渡南赡部洲地界。这一去,正是那:

天产仙猴道行隆,离山驾筏趁天风。

飘洋过海寻仙道,立志潜修建大功。

有分有缘休俗愿,无忧无虑会元龙。

料想必遇知音者,说破源流万法通。

也是他运至时来,自登木筏之后,连日舖风紧,将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赡部洲地界。持篙试水,偶得浅水,弃了筏子,跳1上岸来。只见海边上有人捕鱼打雁,挖蛤淘盐。他走近前,弄个把戏,妆个虎,吓得那些人丢筐弃网,四散奔跑。将那跑不动的拿住一个,剥了他的衣裳,也学人穿在身上,摇摇摆摆,穿州过府,在于市廛中,学人礼,学人话,朝餐夜宿,一心里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正是那院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袁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袁更无一个肯回头。

猴王参访仙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湛,不觉八九年余。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个依前作筏,又飘过西海,直至西牛贺洲地界。登岸遍访多时,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他也不怕狼虫,不惧虎豹,登山顶上观看。果是好山:

千峰列戟袁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袁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袁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袁修竹乔松。修竹乔松袁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袁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袁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袁处处巉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袁必有高人隐姓名。

正观看间,忽闻得林深之处,有人言语。急忙趋步,穿人林中,侧耳而听,原来是歌唱之声。歌曰:

观棋柯烂袁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袁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袁对月枕松根袁一觉天明。认旧林袁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袁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袁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袁没荣辱袁恬淡延生。相逢处袁非仙即道袁静坐讲《黄庭》。

美猴王听得此言,满心欢喜道:野神仙原来藏在这里!”即忙跳人里面,仔细再看,乃是一个樵子,在那里举斧砍柴。但看他打扮非常:

头上带箬笠袁乃是新笋初脱之箅;身上穿布衣袁乃是木绵拈就之纱;腰间系环绦袁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袁乃是枯莎槎就之爽。手执衡钢斧袁担挽火麻绳。扳松劈枯树袁争似此樵能。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3那樵汉慌忙丢了斧,转身答礼礼道:野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猴王道:“你不是神仙,如可说出神仙的话来?”樵夫道:“我说甚么神仙话?”猴王道:野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叶黄庭》。《黄庭》乃道德真言,非神仙而何?”樵夫笑道:野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 申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一贝懈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猴王道:野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八九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廛之间,货几文钱,量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猴王道:“据你说起来,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求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拜访去也。”樵夫道:野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尔同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 且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猴王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猴王听说,只得相辞。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了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挺身观看,真好去处!但见:

烟霞散彩袁日月摇光。千株老柏袁万节修篁。千株老柏袁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袁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袁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袁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袁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又见那同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碑,约有三丈馀高,八尺馀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王十分欢喜道:野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看勾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少顷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但见他院髦髻双丝绾袁宽袍两袖风。

貌和身自别,心与相倶空。

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

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登。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猴王“扑”的跳下树来,上前躬身道仙童,我是个访道学仙之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扰。”仙童笑道你是个访道的么?”猴王道是。”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猴王笑道是我,是我。”童子道你跟我进来。”

这猴王整衣端肃,随童子径人洞天深处观看。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睹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寺立台下。果然是院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美猴王一见,倒身下拜,5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冶祖师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猴王道院“弟子乃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修甚么道果!”猴王慌忙磕头不住道弟子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祖师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猴王叩头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祖师道院“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甚么?”猴王又道院“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就罢了。一生无性。”祖师道院“不题个性。你父母原来姓甚么?”猴王道我也无父母。”祖师道既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猴王道我虽不是树上生,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祖师闻言,暗喜,道这等说,却是个天地生成的。你起来,走走我看。”猴王纵身跳胞,拐呀拐的走了两遍。祖师笑道你身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旁,乃是个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働子。狲字去了兽旁,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之本论。教你姓孙罢。”猴王听说,满心欢喜,朝上叩头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祖师道我们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辈之小走矣。”猴王道那十二个字?”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

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毕竟不知向后修些甚么道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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