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下,龙安静静地看着夜色中缓慢行驶的汽车,恍然一笑,这车水马龙的场景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都是堵得慌,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眼看打的无望,她索性沿着路边慢慢地走回去。
冬天的天黑得早,冷清的天色里起了一层薄雾,笼罩着黯淡的路灯光芒,在地上投射下模糊模糊的影子,活像一个枯萎干瘪的橙子,一点生气也没有。龙安紧了紧脖子上黑色的羊毛围巾,仍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对着手呵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弥漫开来又带着潮湿渐渐散去,透过夜雾,眯着眼看着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
十分不凑巧,这一看竟全是一对对的璧人,风度翩翩的男生手挽着娇俏可人的女友,女孩们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娇滴滴,宛若莺啼,又夹带着这个城市人特有的糯软口音,仿佛春风化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地洒在人心尖上,连龙安都忍不住心里一颤,又偷偷多看了几眼。男人们的眼里全然只剩宠溺,看着貌若花娇的女友,脸上荡漾着笑意,发自内心的甜蜜就不设防地洇了出来,充斥在空气之中,热恋中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打量着他们的女子,更未发现她的神色竟有几分异常。她好似嗅到了那甜蜜,却一脸苦楚。
龙安呆呆地看着他们相拥离开,心里叹道,这大概是爱情最好的状态。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她曾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和沈然在暮色中,牵手走在空旷的大街,什么也不做,只是那样盲目又徒劳地走着,仰着头看着这个城市有些雾霾的天空和街边布满尘埃的绿植,她也会觉得很满足。沈然侧着脑袋问她,安安,这样逛有什么意思,我们去商场不好吗?给你买鞋子,买衣服。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些么?龙安眨眨眼,拉着沈然的手,故意拖长了声音说,不喜欢,因为——我不是女的,你后悔吗?沈然邪恶地一笑,真的吗?不是女的?那给我检验检验看。说着欲上下其手,龙安红着脸躲避着他的魔爪,快速警惕地瞥了瞥周围,好在周围没什么人,两人闹作一团,最后还是龙安赧然告饶,沈然,我怕了你个质监局上班的。沈然顺势揽住她,贴着龙安滚烫的脸就吻下来,夹杂着轻而含糊不清的话语,质量过关。温暖的路灯下,这对年轻的恋人忘情拥吻,全然不顾路人侧目,龙安闭着眼,握紧了沈然的手,心里默念,沈然,其实我想的是和你这样牵手到老,就算漫无目的,一直到地老天荒。
龙安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这样的日子毕竟还是太远了。远到她已经记不清楚是五年前还是三年前,随同风化的青春一同消弭。
像所有落入俗套的故事一样,校园恋人毕业后面对劳燕双飞的命运,不同的是,故事并未戛然而止,相对毕业时的坚持,偏偏几年后才懂得原来苦苦挣扎,奋力坚守捍卫住的爱情却敌不过时间的洗礼,两个小时前在本市最富情调的咖啡厅“诺景”中,沈然对龙安说,龙安对不起,不关彦孜的事,只是我不再爱了。
龙安看了他一眼,他说得对,他眼里有歉疚,有决绝,唯独不再有爱了。她低头搅拌着手中杯子里的浓郁液体,尝了一口,揉着脑袋,想了想又往里面加了一勺糖,为什么今天都加了三勺糖,这咖啡还是这般苦,苦涩在舌尖打转,久久不褪去。她皱着眉头,舍弃了手中的“拿铁”,端起桌上的白开水猛灌了一口,那苦果然余味无穷,仍然溢满整个口腔。
“龙安,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我说……”沈然看着置若罔闻的龙安,轻轻地提醒道。
“沈然,我听见了。”龙安打断沈然的话,淡淡回答道。
沈然愕然,顿了顿,嘲讽地一笑:“你所有的闺蜜都说龙安淡然如水,看来果然如此,原来我还高估了自己。”
“这其中包括纪彦孜吗?”龙安放下杯子,盯着沈然缓缓道。
“我说了不关彦孜的事!“沈然在目光与龙安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落荒而逃,慌忙避开龙安的眼睛,有些愠怒地补充道:“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就算没有彦孜,也没法继续了。”
“嗯,就算没有纪彦孜,也有无数个李彦孜,王彦孜,或者韩彦孜,对吗?”龙安含着笑问沈然。
沈然苦笑:“龙安,你为什么老是要这样?一面云淡风轻,一面毒舌不已。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摇摇头,看似无奈道:“其实我真的想你能和我好好吵一架。至少让我看看真实的你,而不是带着这样的伪装,让我永远也看不透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猜测过,质疑过,努力过,现在我累了。”他侧过头去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不再言语。
龙安支着肘看着眼前男人,他的侧面轮廓深刻,剑眉紧锁,鼻梁高挺,嘴唇轻薄,相书上总说薄唇的男人薄情,龙安以前不信,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奇迹,现在也只不过缩影成个“呵呵”。岁月让昔日那个青涩的男生变成了今日的成熟男人,更英俊的面容下却是掩饰不住的淡薄与疏情。
“如果没其他事,我先走了,再见,沈然。”龙安拿出钱包,捻出一张毛主席,轻轻压在水杯下,莞尔一笑,拎起包离去。
“你……”沈然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差点冒出火来,狠狠地捶了下桌腿,桌上的“拿铁”颠簸着不识趣地溅满了毛主席的头,他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冥顽不化,他本打算和她好说好散,事情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先前他预见的耳光,甚至连责骂也没有,她就那样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最后还用一张百元大钞跟他划清界限。她甚至浪费了他今日细心挑选到角落窗边的这张桌子,这远离人们视线的角隅足以应付一切不愿意让外人窥见的突发情况,譬如扇耳光,譬如撕咬……明明是他甩了她,为何现在有挫折感的反而是自己?他捏着红肿的手背,有些矛盾自己是否要追上去问问那个女人,她凭什么这般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终于还是没起身,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