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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爱情,会引起同眠共寝的欲求(只限于对一个女人的欲求)。

混乱的千寻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影,语无伦次的说道:“千色在哪儿?千色在哪儿?”

“千色?”李嗣业眉头紧皱:“他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你也不知道他?”千寻涩涩的笑着,扒开衣服的襟口:“我告诉你,我的锁骨,它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马……”诡异的笑着,刚想要说出来,整个人却突然被带离李嗣业的怀抱。

“昨天的酒还没有醒吗?”频伽冷冷的注视着襟口凌乱的千寻,恨不得把她折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

“你也来了,嗬嗬,正好,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来这个鬼地方!就是因为它——”指着自己的‘马里亚纳’,用力的扒开衣服想让面前的两人看清。她,厌倦了,这么多天,没有一人知道千色的存在,她怎样才能回去?怎样才能继续过自己自在逍遥的人生?在法国,没有人会去在意千寻的怪异,因为比她更怪异的人比比皆是。在法国,没有人会去打扰她孤绝的生活,因为每个人都是孤单寂寞的。没有千色这个人吗?那就告诉所有的男人她的锁骨叫‘马里亚纳’海沟好了,看看哪个跟她上床的男人会说出那句话!

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的关注,也不希望有人想要向她索求关注与爱意。她一直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很好,她并不想改变!

现在的千寻,不需要因,只求一个果。她的目光充满了癫狂,拼命的想要扯开领口的束缚,告诉面前的两个男人:她的锁骨名叫‘马里亚纳’海沟。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千寻的脸颊上,顿时,几道血印显现出来,右边的脸颊慢慢的变红肿胀!

频伽毫不怜惜的吼道:“你要做第二个黛螺吗?你也可以人尽可夫吗?”咱们可爱的黛螺艺妓看来早已引诱过频伽了,不过似乎没有成功。

李嗣业一个箭步挡在了千寻面前,怒喝道:“对女人动手也是贵国的传统吗?”

湛蓝色的眼眸变得深邃、暗淡,眼眸的主人微眯着双眼,冷绝的警告着面前‘多管闲事’的李嗣业。

频伽的怒视不顾一切,暗含着疯狂的意味。而李嗣业在他的逼视之下,头脑转瞬之间转了不知道多少弯:他不能现在就跟这个回纥王子翻脸,这样他一辈子的戎马生涯就全毁在这一时义气上了。如果是那样,他就更没有能力守护这个飘零孤单的女孩了。

笃定之后,李嗣业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抚了抚千寻肿胀的脸颊,黯然离开了。

千寻眨了眨疲惫的眼睛,许久不见的空寂再一次回到眼中,不发一言的蓦然转身,向驿馆方向走去。

频伽亦步亦趋的跟着,顶头的烈日毫不留情的直晒在他们身上,却没有给予他们属于自己的身影。

向长安进发的军队启程了。

李嗣业满怀心事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的身后,大唐的旗帜与回纥的旗帜迎风挥舞着,气魄万千。

入夜。马车内的千寻把自己裹成一团,她这个样子已经有五六个小时了,从回到驿馆她就一直这个样子,像是个与世隔绝的雪之女王。

频伽无意求得她的原谅,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吧。

但是无过错并不等于无痛苦,他坐在马车外,对着戈壁滩上的明月一口一口的灌着酒,试图凭借着酒的力量阻止自己想要冲进车内拥住千寻的冲动。在寺院的门口,当他看到千寻把自己与其他男人同等对待的神情,一股无可奈何的惊恐便充斥着他的内心。二十六年了,他从来没有对自己丧失过信心,甚至是白色摩尼事件,他也不过不想与母后撕破脸,暂时相让罢了。可是这个被茶壶盖带回来的女人,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原本的征服欲望此刻已经降到最低点了,他只求千寻的眼里看的到他,知道也能体会他的感情。虽然他还不确知自己对千寻抱有的感情是什么。

今天的频伽王子看起来很脆弱?耐不住寂寞的黛螺灵敏的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味道,准确的寻了过来。她温柔的,恰到好处的蜷伏在频伽脚下,老道的,风情万种的摇摆着成熟身体,狡猾的,乘虚而入的得到了完美王子。

人,就是这么脆弱,就是这么可怜,摆脱脆弱的方式翻来覆去的数也不过这么几种:杀戮、酗酒、花钱、哭泣、纵欲……

频伽大约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排遣脆弱而纵欲,那浓重的、悲情的喘息,无奈的回响在冷月下、大漠中。

黛螺的目标很单纯,也很明确:得到肉体的满足。要求简单,所以更容易收获快乐。

眼下,她正迈着轻快的步子,哼着小时候在龟兹学的小调,餍足地向帐篷走去。寂静中,一个黑影突然闪过,撕裂了她的衣服,享受着她仍然泛着爱欲气息的身体。这精壮的身体黛螺很熟悉,是李嗣业。

他突然的来,之后又突然的走。

黛螺有些吃不消的感觉,迈向帐篷的步伐变得快乐而不稳。掀开帘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粗糙的男人身体怒吼着向她袭来。他一边扒开她已经残破的衣服,一边痛苦的喊着:“杀!杀!为什么不停的杀,不停的杀!”这第三个人原来是琥珀,已经成为回纥后厨一个称职屠夫的琥珀。

数量影响质量啊!黛螺无奈的抚摸着黑暗中折射着光亮的脑壳,应付着压伏在身上的琥珀。她,没有恼怒,只是有些遗憾的想:为什么不留头发呢?摸起来怪怪的。

今夜,属于黛螺。

昨夜,频伽没有入眠。他望着裹成一团的千寻一直到太阳升起。

当温热的阳光扫向千寻几近透明的肌肤时,那泛着光芒的轮廓线条突然令他产生了一个错觉:眼前的千寻仿佛是顺着鄂尔浑河(回纥境内最大的河流)漂流而来的婴儿,她准确、注定的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树脂涂覆的摇篮,从此再不能把她推开。

景千寻!你的无情难道来自于你的无知?频伽垂头丧气的笑了,如果她是一个情感上的婴孩,他又怎能作出过高的要求?

探出手去,红肿的脸颊此刻涂抹了上好的药汁,痕迹已经不太明显了。

触碰尽管轻微,敏感的千寻仍是被惊醒了。

睁开眼睛,望见了逆光中的频伽,他完美的五官消失在阴影里,俯视自己的头颅出奇的熟悉、亲近。探出手,同样伸向他的脸颊,抚摸着。

是你吗?千色?千寻在心里追问着,心跳猛然的加剧。

千寻难得一见的迷离碰触温暖了频伽备受折磨的心,这个错觉使得他低下头去,想要去品尝觊觎已久的泛着婴儿般嫩粉色光泽的唇。

千寻闭上了双眼,默许了频伽的靠近。

频伽的唇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在千寻的唇畔间,仿佛就要碰触了,却又闪电般的躲开。他的理智提醒他要远离这涂抹着罂粟的唇瓣,他的情感却要他不顾一切扑向诱惑。就这样试探着、远离着,碰触着、躲闪着,像是有巨大外力牵引的两块磁石一般若即若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怎样的角度纤合,两个寂寞渴盼的唇电光火花般的相遇了。奇异的电流穿越了彼此的身体,通透了两人的灵魂。千寻的冰凉与频伽的灼热紧贴着,迅速被升高了体温。鼻尖呼出的浅浅的、短促的气息亲亲热热地纠缠在一起,奔向车窗外朝阳跃出的广袤天地。

当一样温热的唇分离的那一瞬,千寻清明问道:“你是频伽?”

频伽的头颅向后移动,湛蓝色眼眸愉快地笑了:“你终于看到我了。”

千寻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刚才,有那么一瞬之间,她把温暖唇瓣的主人当作了冷冰冰的千色禅师。分离的时候,她的心却分明的说这个人不是千色,他是频伽。至今,在千色佛陀眼中看到的那一幕都是鲜明真实的。千寻一直强烈的感觉那个男人呼唤的“马里亚纳”就是自己。而频伽,不是千色。频伽,没有那个梦幻男人的缥缈虚无,没有他的冰冷绝望,没有他的挣扎抗拒,没有他的‘非如此这般’的飞蛾扑火。

在那短暂的一幕里,千寻分明感到了死亡、诀别、走向毁灭的气息。

频伽不是千色!但是,在这个奇幻的早晨,他却走进了千寻的眼底。

“是,我看到你了。”千寻扯动嘴角,轻笑着。

凉州是大唐边境的主要关口。

半月之后,部队途径瓜州、甘州,来到了这个西北交通重要的交叉点。从凉州向北通向鄂尔多斯高原和北方的草原,往南则通向青海湖和青藏高原。一直向东,就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了。黄河夹带着大量泥土,从发源地青藏高原一路迤逦流去。当然,要走到兰州才看得见她清澈见底的英姿。

千寻站在凉州高耸的石砌城墙上,远眺着雄壮的黄土高原。

黛螺刚刚与守城的将领厮混过,迈着舒畅的步伐走了过来。

“长安,就在那里!”她激动的指着黄土高原的尽头,那里,有她听说过无数次的繁华街道。来自各国的商人们汇聚在长安西市,夜晚,他们会到紧邻高级住宅区的艺妓区寻欢作乐,挥霍着他们手中大量的金钱。认真劳动,然后获得丰厚报酬一直都是黛螺认定的生活方式。她要在长安大展身手。

“是吗?”千寻不甚在意的回答着。去大唐,是为了寻找千色,可是,现在这理由还存在吗?如果千色的存在是考古学家犯下的错误,那么千寻该怎样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呢?被她看到眼底的频伽呢?他算什么?

“怎么,对长安不感兴趣吗?”

“那里是你的天堂,对我却是未知数。”

“千寻,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人。怪不得频伽王子会为了你酗酒。”

“不仅仅酗酒,还会乱****?”千寻忽然笑着,斜睨着黛螺微红的脸庞。

“对,还会乱性。”黛螺大方的承认着,说道:“你会嫉妒、生气吗?”

嫉妒?生气?不知道。她从来没有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动过情感,自然,也没有因为任何人产生过妒嫉的情绪。也许,将来会有吧。但是,现在,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的香烟还有吗?”

当然。从口袋里掏出两支,用打火机点燃。

轻吐烟圈,两个气质、外形迥然不同的女人衣裙飘然,伫立在铺天盖地的黄沙滚滚中。

稍作休整以后,行进的军队继续浩浩荡荡的前行着。被搅动的黄沙从天空看去像是一条巨大的黄丝带。

入夜,温馨静溢的马车车厢内。

呼!画完了。签上名字的缩写,写上日期——天宝十四年、八月十日。千寻满意的望着今晚的习作,握笔的手熟练的画着法文签名。

“我们一定要跟着大部队前进吗?”半月的和谐相处,千寻已经懂得何谓商量了。

“你想怎样?”在车厢内专注看书的频伽没有抬头,询问着为自己画肖像来打发时间的千寻。

把素描收到画夹里,她轻轻的说道:“我想自己走。每天这样被一大群人环绕的感觉我不喜欢。你可能习惯了万众瞩目,可我希望的是做一个隐秘的窥视者。”

合上书,湛蓝色眼眸包裹着千寻:“为什么想做一个窥视者?”

“站在阴暗里,才能看到阳光下的一切,我才能准确地捕捉下来。”

“为什么不试着站在阳光下捕捉你想描绘的画面呢?”

千寻面色一冷:“我的生命里没有阳光。”说完,习惯性的把自己卷缩在被子中,不再理会叹息的频伽。

这夜,千寻睡得极不安稳。养父母那两双陌生、害怕的目光出现在梦中,他们,对这个长着尖耳朵,瘦小自闭的女孩儿手足无措。一时泛起的爱心不足以支撑他们承载起千寻打上孤单烙印的生命。于是,放任自流成为了无能为力之下的选择。

频伽吹熄了灯光,把微微发抖的千寻揽在怀中,相拥睡去。

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有一段关于爱情的阐述,放在这里很合适: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关的感情,岂止不同,简直对立。爱情不会使人产生性的欲望(即对无数女人的欲望),却会引起同眠共寝的欲求(只限于对一个女人的欲求)。

清晨醒来的时候,千寻从车窗望去,发现频加正在与茶壶盖交待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白的耀眼的长袍,如瀑布般的乌发散落在伟岸的宽阔肩膀上,随着大漠的微风丝丝摆动。早晨的光线打在他的周围,折射出了梦幻般的朦胧光圈。湛蓝色的眼眸在其中显得更加迷人了。

频伽身后,背负了一张乌木质地、漆黑的弓,那上面的雕刻很精妙,以至于花纹的感觉像是用了另外的稍白一些的木质雕刻出了菩提树叶与藤蔓纵横交错的样子。剑筒也是木质的,外面包裹了皮革,筒口紧锁着金色的固定环,用筒上所附的悬挂皮带绕过肩膀紧盘在他的身上。

频伽就这样站在朝阳下,像是个中土世界走出来的的神祗。我想画他!这是迷蒙着双眼的千寻此刻的念头。

发现了千寻的窥视,频伽转过身对她喊道:“快换上衣服,我们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呀?千寻愣愣的望着脚边已经摆放整齐的背带裤和麻质的罩衫,当然,还有那顶标志性的红色牛仔帽。

频伽走进马车,湛蓝眼眸闪烁着好心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就我们两个人乔装先行,大部队在后面跟着。等到了兰州我们再会合。”

两个人乔装先行?听起来可以接受。两个人总要强过整个护送的部队。

套上衣服,被频伽牵着手跳下马车,李嗣业已经在外面伫立等候了。

“请王子殿下三思。我作为护送王子的唐朝将军,不赞成王子的决定。”李嗣业直视频伽,坚持而坚决。

“你为什么反对?前面不是大唐的领地吗?”频伽反问着。

“不要管他了,我们快走吧。”千寻迫不及待的拉着频伽的手,越过了李嗣业的身侧。

李嗣业握着佩剑的手紧攥着,目光追随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远去背影。“来人。”

“是,将军。”

“派人跟着他们,一定要严加保护!”李嗣业恪守着自己应尽的职责。理性的按耐下,想要把千寻抢夺在怀的感性冲动被牢牢的压制着。

两个人,两匹阿拉伯马,一个白衣黑发,另一个仔裤卷发,出奇的怪异和谐,在阳光的注视下走进了黄土高原的第一道隘口。

千寻的旅行背包捆绑在马背上,她的身后仍旧背着自己的画夹,与频伽的弓箭相映成趣。她新奇的望着眼前的沟壑,望着她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的中国文明的发源地——黄河流域。八岁离开杭州,离开中国,她身上的中国烙印已经被打磨的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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