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房老虎已经回归了老虎的本性和动物的本能,当年在景阳冈被武松痛打的感觉则早已淡漠。这些年,在物欲横流的商场中,见到具挑战性的同性,就想战败他;在情场上,见到有姿色的异性,就想占有她。他的眼睛是现代的,却有着原始的欲求。偷情者在伊甸园中狂笑,心情之惬意,一若不费吹灰之力,就猎取了食物。那张虎口,渐渐贴近了郎曼的脸颊。
浅睡中的郎曼,面色绯红;尤其是她那双嘴唇,像极了熟透的红樱桃。
房老虎咽下一口涎水,恨不能一口吞下这颗红樱桃。
郎曼只觉有什么重物压在自己身上,两只眼睛却疲倦得无法睁开;想反抗,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浴池里,水质优良,采用的是直接从地底流出的氧化还原水,在热温泉之上建造的浴屋犹如仙境。
郎曼被池水中漂浮的鲜花簇拥着,却恍如从噩梦中醒来。她久久泡在水里,不想出来,只想彻底洗去这场噩梦中曾经的一切。
……
房努下班回到家,只见家中依然铁将军把门。
打开房门,屋里也是冷锅冷灶,便找到邻居家。
“你嫂子始终没回家吗?”他问邻居。
“是的,我见时间不早了嫂子还不回来,曾给她打过电话,可是她一直关机。”邻居答道。
他把孩子接回来,拨通了郎曼的电话,果然被告知关机,于是眼中有火焰在燃烧。
“老爸,我饿了。”聪聪忽闪着清澈的双眸,喃喃道。
“你饿了?那有啥办法,我又不会做饭!”房努瞪起喷火的眼睛怒斥儿子,“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给你上户口才买房,会染上这一水吗?若不是你要我陪你去买肉饼,当时我会签那个字吗?这倒好,钱不一定要回来,也不知你妈咋样了?”
聪聪第一次见老爸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面对怒气冲冲的老爸,眼中充满了恐惧,只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正说着,郎曼推门进来了。
于是,房努把一腔怒气又转移到她的身上,“你咋回事?干吗到现在才回来?”
郎曼本来心存愧疚,但见房努甫一见面就冲着自己发火,心理反而平衡了,“咋了,我若不是现在才回来,那2万元会要回来吗?”
“要回来了?钱呢?”
“钱?那个房老虎今天手底下没有钱,他让我明天再去取,还说也可以派人送来。”
“哦?这就算是要回来了呀?笑话了,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谱?敢担保明天他肯定会给你,还会给你送来?”
“是的,我敢担保。”
“你凭什么担保?”
“这……”郎曼结巴着,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咋了?没话了,莫非……”房努顿生疑窦,揶揄道。
郎曼与房努的视线相对,见到的是一双带有审判意味的眼睛,不由恼羞成怒;她的脸胀得通红,双目蕴泪,声嘶力竭地反问道:“莫非啥?你说清楚!”
聪聪被吓得浑身发抖,眼神一片茫然,嘴里嗫嚅道:“老爸……老妈……不要吵了好不好啊……”一边哀求着,一边无助地跪在了地上。
新的一轮交锋,都在逞一时口舌之快,话却并未说清。此刻看在孩子情分上,两人暂且偃旗息鼓。硝烟散去,依然相安无话。
是夜,聪聪突然发病。
郎曼挨着聪聪睡,只感觉他呼吸急促,体温滚烫,便扭亮了灯,叫醒了房努。
灯光下,只见聪聪面色和嘴唇青紫,浑身抽搐着布满紫绀,两人顿时傻了眼。
“聪聪,你咋了?”郎曼失声惊呼。
聪聪睡得沉沉的,一言不发。
郎曼慌忙抱起聪聪,亲吻着他,抚摸着他的头,泪水如决堤之水顿时夺眶而出。她忘乎所以地嚎啕大哭,珠泪滚滚从脸颊滑落,浸湿了孩子的内衣。房奴在一旁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他好后悔刚才还在训斥孩子,又想到孩子此前下跪的场景,只觉心如刀绞……
“别再耽误了,赶紧去医院吧!”房努道。
他们赶紧穿上衣服,连夜打车直奔301医院。房努想,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去首都最好的医院,以抢救孩子生命。
阴曹地府中,阴风飒飒。
察查司判官汇报到这里,被十殿阎王拦住话头。
第十殿转轮王薛爷道:“你还是简短解说吧。你曾谈到这个房努被房老虎害得家破人亡,是否意味着聪聪要死了?区别善恶乃本王职责,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聪明善良的孩子,日后必当是社会栋梁,真的不忍心会是这个结局。”
“是的,孩子本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次因惊吓哭泣引起急性心脏病并发症,转变成感染性心内膜炎,一直在医院抢救,刚刚不治身亡,正待发往医院太平间。”判官答道。
“按照定数,这个孩子阳寿已尽。只不过他如此聪明懂事,在房老虎案中又实属无辜,就这样死了也确实可惜。”一殿秦广王蒋爷沉重地叹息着,大摇其头,“本王既然专司人间寿夭生死,我有意让聪聪起死回生,不知各位王爷意下如何?”
此提议正中各位阎王下怀,于是大家齐声附和:“赞成!”
“那好,我即刻安排人去落实。”秦广王蒋爷道。
聪聪怎样了?他在父母的争吵中,一场惊吓,抽噎着进入梦乡。只觉自己脱离了肉体,一缕幽魂飞出门外,恍似棉絮般轻飘飘地在空中游荡,俯瞰夜色中道桥纵横,鳞次栉比的建筑霓虹闪烁,孤零零凄切切,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彷徨中,一颗幼小的心灵,还不懂得江湖的险恶,只知晓那个房老虎是使得家中不宁的祸根,便直奔房老虎的家。
复仇的心情似箭,随着房老虎亲友们推开的房门,犀利地射入主人的卧室。
只见房老虎已经躺在床上,他的老婆孩子正围坐在一旁呼天喊地地哭泣。原来,房老虎已经死了。
聪聪不禁为之一愣。
只听房夫人突地冷冷一笑,对床上的尸体缓缓道:“活该!我的冤家呀,谁让你总是不听人劝一味拈花惹草的?否则……怎会死在人家老公刀下?”语声虽然温柔凄切,却是冰冷恨恨的。
聪聪一颗童心暗自沉吟道:“这房老虎原来真是个坏人,不光害了我家,还害了别人呢?就连这个阿姨都怨恨他。哼!既然有人替老爸老妈出了气,我就该早些去告诉他们……”
于是,他的游魂回头便走,急于去寻找自己的肉体。
医院内,房努托人烦窍,费了好大劲才挂上号。
此刻,他和老婆正守候在聪聪的尸体旁,医护人员正要给孩子裹上白被单。
极度悲痛中,两人还在相对埋怨。
一阵失声痛哭后,万念俱灰,郎曼从心底升出无尽的寒意,目无表情地说:“孩子没了,你我还过个啥劲?明天我找房老虎要回那2万元后,料理了聪聪的后事,咱们就办理离婚手续吧……”
她语声微顿,却见他依然动也不动地痴立在床前,完全没有反应。思想的真空,使他感觉突呈麻痹。于是她便只得长叹一声,硬着头皮,再次面对自己的心肝宝贝孩子饮泣,“聪聪,难道你就真的这样走了?坑死妈妈了……”
此刻,只见房努那失神的目光中似焕发了一线生机,惊叫道:“先别闹,你看,孩子似乎在动!”
“啥?你说啥?产生幻觉了吗?”郎曼道。
“啥幻觉?你看,孩子不是在动吗?”房努道。
郎曼定睛一看,孩子果然在动弹,急呼:“慢着!请等一下……”伸出手来一摸孩子的身体,已然有了体温,“耶!孩子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便惊喜地阻止了正在包裹孩子的那些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们也感觉很奇怪,似这等死里逃生的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且闻所未闻。
聪聪渐渐睁开了双眼,口中喃喃道:“老爸,老妈,房老虎死了。”
“孩子,你醒过来了?你说啥?房……”郎曼道。
“是的,房老虎死了。”聪聪重复道。
“房老虎死了,你咋知道?”房努道。
聪聪将自己如何离开家门,如何经历这等奇诡之事,以及房老虎如何死的,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说到后来,他已是满身大汗,自觉自己平时说话,从未有过比此刻更费力的。
希望是烛台,引火点着,照得郎曼那怯虚的目光飘摇不已,她赶忙制止聪聪再说下去:“孩子,你刚醒过来,先别说话了,休息一下……”蕴满泪水的一双眸子,凝聚了深沉的母爱,痴痴地望着聪聪,意味深长地叹道,“唉!人活着,只要有健康,只要能平安就好啊……”
阴间,十殿阎王继续议事。
一殿秦广王蒋爷道:“好了,我们终于挽救了一家人本来所面临家破人亡的命运,这夫妻二人从这件事情当中也应当汲取了教训。我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十殿转轮王薛爷对蒋爷拱了拱手,接过话头:“是的,世道不公,幸亏还有阴曹地府,所以我们绝不能再玩忽职守,否则哪里还有那些含冤屈死的黎民百姓申诉之路啊?”说着,扭过头来指示察查司判官,“接下来就请你继续简要地说说那个房老虎吧。”
于是,察查司判官历数了房老虎的劣迹。
原来,这个房老虎当年只是个普通农民,成为“企业家”也不过是凭借侥幸。
十几年前,他和两个“结义哥们儿”合伙,通过贿赂乡干部和村干部先后包下了家乡的一些土地,分别做生意。他是“老大”,率先召集一些农民工在这些土地上建房出租并出售;那哥俩也“各显其能”,老二开饭馆,老三干物流。随着房地产业越炒越火,房价不断攀升,这里又具有临近首都的地缘优势,他的生意得以越做越大。可那二位“哥们儿”由于经营不善,生意愈发萎缩,最后资不抵债,只好出让给他,并甘拜下风,投到他的麾下为他卖命。
老二的饭馆经过重新改造装修,成了他交接各界人士的大本营;黑白两道,三教九流无不涉猎。老三的物流公司经过转型扩建,成了他对外拓展业务的部门;投机倒把,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此人先后获得当地优秀企业家、全国房地产经纪风云人物等称号,拥有上千员工,代理楼盘十余个,连锁门店上百家,业务点面覆盖整个北京周边地区,并延伸至其它省市。作为县政协官员,多年宦海生涯,他的公司也被戴上一系列“光环”……
然而,老虎的本性,使得他恶习难改。这些年来,他张开血盆虎口,不断地吞噬着平民百姓的血汗。为了开辟新的房地产项目,他通过贿赂贪官,采取非法手段不断向官方银行融资。为了赚钱,他不择手段,协助他人开具假证明、办理假离婚……成全了很多炒房者。
“不要再说了,这些就够了!这个房老虎着实可恨!”转轮王薛爷道。
“其实,我们只是通过这个房老虎窥一斑而见全虎,病根还不都在他身上,还有更深层次社会原因。”察查司判官道。
“此话怎讲?”薛爷道。
“因为‘土地财政’属政府预算外收入,是官场利益的中心。政府从所有的交易环节吸金,除用于市政、交通等配套设施投入外,盖楼买车、吃喝嫖赌游等公款消费,有了这笔财源才好开销。当官五年一任,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越是花钱买来的权力,越有竭泽而渔的贪婪。房地产开发商们均需按潜规则打通关节,对其贿赂也最为丰厚,贪官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相信有很大比例来自这个行业。”
“哦?是这样?房地产开发业不总是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口号很是冠冕堂皇。如果税收不用于开发造福民生的公共产品,改善普通百姓的居住条件,而一味用以制造房地产泡沫,为贪官炮制政绩及谋取特殊利益,就会变成不务正业的‘自利型政府’,说穿了,是用纳税人的钱侵害纳税人的利益。食物链上特殊利益的无节制最大化,导致公权力介入暴力拆迁;商业环节利润空间压缩的苦果,则转嫁给末端消费者,出现‘楼脆脆’、‘楼歪歪’、‘楼倒倒’、‘楼靠靠’等‘豆腐渣工程’,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此案案情确实复杂呀!”薛爷皱眉道。
秦广王蒋爷插话道:“所谈这些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可眼下这个房老虎如何量刑呢?”
尾声
五殿阎罗王包爷征询道:“各位王爷,依我看还是听听罚恶司判官的意见吧。”
各殿阎王异口同声道:“好,传罚恶司判官!”
罚恶司判官上殿,身着紫袍,怒目圆睁,双唇紧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上得殿来,参见各殿阎王后,抱拳禀道:“各位王爷知道,凡来报到的鬼魂,均先经孽镜五殿阎罗王包爷台前映照,显明善恶、区分好坏。生前作恶的坏鬼全部由下官处置,此房老虎也无例外。在下根据阎罗王‘四不四无’原则量刑;这四不便是‘不忠、不孝、不悌、不信’,这四无便是‘无礼、无义、无廉、无耻’;轻罪轻罚,重罪重罚。因房老虎‘四不四无’俱全,罪行严重,已交阴差押送到罚恶刑台上,正待解往十八层地狱。直到其刑满,再交轮回殿,拉去变牛变马,变虫变狗等等,重返阳世。”
阎罗王包爷证实道:“没错,罚恶司判官所言非虚。”
各殿阎王均赞许道:“同意,罚恶司判官处置得当。”
会议终于达成一致意见,似要结束。
此时,只见察查司判官双目如电般闪动,上前禀道:“只惩罚这一只房老虎,并不能解救百姓根本疾苦。请问各位王爷,有些问题虽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但就此案来说,对那些与房老虎狼狈为奸的贪官们又当如何处置呢?”
秦广王蒋爷道:“当然也要处置,只是处置了此案与房老虎狼狈为奸的贪官们,还有其他房老虎,还有其他贪官呀!”
“言之有理!”各殿阎王闻言,面面相觑,均颔首称是。
“这个嘛……”历来以“青天大老爷”着称的五殿阎罗王包爷似也没了办法,叹道:“也只好奏请玉帝,仰仗营造出良性的大环境,并期待天下进入真正‘和谐’的社会了!”
浩瀚太空,苍茫云海间,广寒宫中。
这广寒宫又有月宫、清虚玉府、广寒胜境之称。琼楼玉宇内,雕梁画栋,四壁光可鉴人。楼外桂树,高达500丈,粗可合抱,树干犹如白琉璃,树叶类似碧玉,细碎的叶片垂下浓密的树荫,遮天蔽日。一群靓丽的仙女骑着白鸾,在桂树下嬉戏舞蹈,仙音袅袅,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