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似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又十分接近。佘回文眨了眨眼睛,侧耳倾听,终于听到敲门声。
“是谁?”
“是我。”
门被打开,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丛风标。
佘回文起身道:“丛兄,你还好吧?”
丛风标拱手道:“佘兄,我还好。你呢?”
“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佘回文边说边示意丛风标在室内的沙发上就坐,并亲手递过一杯清茶。
“是的,一场虚惊啊!最终大家都好就好。”丛风标接过茶杯,游目四顾道:“你别说,这里还真的好美!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佘回文故意叹了口气,道:“喜欢总比不喜欢好啊!但恕我直言,我不屑与同船来的这些人为伍。”
丛风标不解道:“哦?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你们不都已坠入了情网吗?可我没有啊!”
“情网,什么情网?”
佘回文想到小红的叮嘱,便打岔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对了,你们都被安排在哪里居住?”
“哦,他们哪……都与新结识的情人各宿自己的爱巢了。”丛风标说到这里,则似乎意识到什么:“你不屑与这些人为伍,那么与我呢?你忘了在甲板上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也不喜欢舱里男男女女间那种乌烟瘴气吗?”
“那么你现在呢?”
“我?我现在……我也被她们安排了一位女子陪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并不喜欢,‘被感情’与真感情不可同日而语,你同意吗?”
“真感情?这个嘛……我同意。”
“你同意就好,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我。”
“那要看是什么事,只要不违背我做人原则。”
“当然不会,”丛风标说到这里,展颜一笑,“你听到窗外那美妙的丝竹声了吗?”
佘回文纳闷道:“丝竹声?听到了啊。恕兄弟我愚钝,不知你相托之事与此何干?”
丛风标唏嘘道:“你先说这曲子美不美?”
“美呀!很美!美又怎么了?”
“我再问你,你知道这曲子是谁演奏的吗?”
“不知道。”
“你不知道?刚刚给你安排住处的……就是搭救你的那个红衣女子呀!”
“是她?小红?是她演奏的这曲子又咋样?难道你爱上了她?”
“是的。能奏出如此曼妙的仙乐,堪称美才女吧?爱上她不正常吗?恕我直言,兄弟我虽然绝不会横刀夺爱;但从你话里话外得知,你似无意于她,那么……”
“那么,你算了吧。”佘回文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似有些不齿,“让我给你和她牵线?哈哈!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可没做过媒婆。”
“不是的,你听我说完。”丛风标急得站了起来,“我不是让你给我俩牵线,而是让你替我写一首情诗送给她,说白了就是我想追求她!”
“哦,这个嘛……容我想想。”
“想什么?不就是写一首诗吗?我的文笔不如你,就算你帮帮忙啦,好吗?这可没有违背你做人的原则吧?”
佘回文沉吟良久,应允道:“好吧,我写。可是以什么为题呢?”
丛风标见佘回文应允下来,喜形于色,用手拍了拍额头道:“以什么为题……对了,就以桃花与丝竹为题吧,好吗?”
“也好。”
于是,佘回文拈笔在手,有意无意地遵循那丝竹曲调,只略加思忖,一首五言绝句便跃然纸上:
丝竹一弄桃花曲,写尽三江碧水情;长恨春归无觅处,软红香里步莲轻。
丛风标迫不及待,从桌子上一把抄起诗笺,口中连声赞叹:“好快!人言曹子建七步成诗,而佘兄端坐未动,顷刻间诗稿已成,这何止才高八斗啊!佩服!佩服!哈哈……”赞着,便高声朗读起来;读着,愈发赞不绝口,“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一早我就送给她,咱们有情后补。”说罢,欣然告辞而去。
丛风标走后,佘回文又重新坐在电脑旁,准备继续写作。
锦室内银灯高照,清辉匝射,室中情景,室外看得一清二楚。而窗外,则一片漆黑。那隐隐的丝竹声早已停息,孤岛上依然复制着那几分萧索和那几分凄凉的静寂。
佘回文下意识地回味着此前这一切,心中只觉忐忑不安,难以集中写作精力。男人的本能,使得他不知自己此举是拙是劣。按理说,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而他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成就感。莫非自己冥冥中所期待的那个人也是她?可细思之又不像。
突然,有娇美声音隐隐传来,似在朗读诗句。
佘回文凝神倾听,分明是在朗读他刚刚写就的诗句,“……长恨春归无觅处,软红香里步莲轻。”随后有脚步声传来,香气袭人,尽管当代不再有‘三寸金莲’一说,但这步履确实很轻,很轻,似踏浪而来。
佘回文终于看见了来者。
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美人似花,美人如玉。她穿着一袭柔软的红色丝裙,默然地侧立在门外。
佘回文随意放眼一看,就已不禁吃了一惊,两个字脱口而出,“小红?”
小红慢慢转过脸,幽幽地叹了口气才道:“难道我很可怕吗?你不认识我了?干吗这么大惊小怪?再说了,我刚刚吟诵的诗句不是你写的吗?”
她不仅不可怕,而且她的脸庞实在很美丽。她今夜没有施脂粉,一双眸子却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
“哦,没……没什么,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晚还没有睡。”他此言实在有些言不由衷。
“你知道吗?我刚刚演奏的那首曲子还始终没有唱词,我是来向你表达谢意的,怎么?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于是,小红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用一种很奇特的眼光看着他,那双眸子里分明有热情在燃烧,却一言不发。
佘回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讪讪道:“干吗这样看着我?”
“哦,没什么,”她故意学着他的腔调,“只是我没想到你们这些大男人也会如此弄虚作假。嘻嘻!”倏忽间,那往日的笑容依然灿烂,一若桃花绽放。
此刻居室中,佘回文隐隐嗅到了一种醉人的香气,那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切都是优美的,只要没有龌龊的思想。
少女的欲念比古松更苍老。他打了个寒噤,以为是风,其实是****。
“怎么,你真的甘心让我委身于那个姓丛的?”她说。
“不,这不****的事,是他要追求你。”他说。
“我不问这个,只问你,请你正面回答我。”
“这个……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并未坠入情网啊!”
“正因为你没有坠入情网,我喜欢的恰恰就是你这一点。你也知道,那个丛风标,论社会地位和相貌,是不乏粉丝的。”
“这个我清楚,但是……”佘回文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小红诧异道。
“恕我直言,我承认也喜欢你,但是无意用爱情的赝品去换取你的真诚。”佘回文语句铿锵。
“哦?我明白了,你真正喜欢的不是我,我也知道你所期待的是什么。”小红此刻已双目蕴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一条美女蛇,虽然可以为爱情去死,但我所得不到的,也不会把他乖乖地送给别人当礼物。你记着,今天拒绝了我,就要准备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佘回文讪笑道:“呵呵!小红姑娘……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如此说我?”
小红叹了口气,嘲笑道:“其实说来很简单,只因爱与恨往往只在一线间,爱极生恨,难道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说到这里,又似乎想起什么,“对了,或许明天一早主人要约见你,嘿嘿,你的机会来了,就好自为之吧!”说罢,扬长而去。
看着小红远去的背影,佘回文说不清自己此前所作所为是对是错,若是错,又错在哪里?一时只觉怅然若失。
翌日晨,一辆观光小车停在客栈门前。
车上走下一位少女,她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轻衣湛蓝如海水。
蓝衣少女直奔佘回文居室,轻轻叩响门环。
“是哪位?”佘回文打着问讯,心中则暗忖道:“莫非真的是岛主人派人来接我了?”他打开房门,只见一女子正背对房门而立。
“您是佘先生吧?”蓝衣少女说着转过头来。她不回头也罢,此番回过头来,满庭香花,都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她身形匀称,眉目如画,娇靥如玉,玲珑的嘴唇,虽相比小红稍嫌大了些,但那双如秋波、如明星的眸子,却足以弥补这一点。
“是的,我姓佘。”佘回文和颜悦色道。
“我是主人的秘书,主人派我来接您。”蓝衣少女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小红内敛。
佘回文随蓝衣少女步出门外。少女打开车门。
佘回文登车时,那少女悄悄出手,在后面扶着他。佘回文感激地一笑,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的脸红了红,道:“小兰。”
小车上了个山坡,就缓缓停下。推开车窗,朝霞满天,山坡上繁花如锦,仿佛图画。极目望去,大海如镜,红日似火,朝阳映照下的海水,更显得无比地灿烂辉煌。
岛主所居住的这庄院依山而建,占地并不广,气派也不十分奢华,但每一堵墙,每一片瓦,每间房子,都建筑得小巧玲珑,别具匠心,看来别有一番韵味。走进去便是个小小的院子,小小的厅房,虽然瞧不见一个闲杂人等,但每寸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佘回文游目四顾,不禁连声赞叹:“真是个好地方!”顺便向小兰搭讪道,“喂,小兰姑娘,截止目前我还只认识一位小红,不知她在你们这里具体负责什么工作?外事?还是客服?”
“您说对了,外事与客服她都管,我们统称对外联络服务部,她是外联服务部总监。”小兰说着,脚步不停,穿过厅房,穿过回廊,偌大的庭院,到处都不闻人声,更瞧不见一个人影。
这大宅院落一层又一层,佘回文跟着小兰,又走了一会儿,才走到后园。佘回文走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深呼吸;那满园桃花所散发的芬芳,即使无酒,也使人平添三分醉意。
最后,她走到小园中五间雅轩门前,方自站住了脚。花木扶疏中这五间明轩,典雅玲珑,这是岛主办公兼休憩的场所。
小兰将佘回文领到客厅。客厅里此刻正有一男一女两人在谈话。
这位中年男人鹰鼻鼠目,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材臃肿,却衣冠楚楚。见小兰进来,那双鼠目立即在镜片后熠熠发光,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胸,殷勤地欠身打招呼:“小兰姑娘回来了?”
“是的,姜顾问,我回来了。”小兰说着,示意佘回文坐在沙发上,并递过一杯清茶,顺便为大家引荐道:“这位是主人的首席顾问姜不辣姜先生,台湾人,营销大师;这位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佘回文佘先生,大作家。”
虽然小兰介绍此人是台湾人,佘回文听他的口音却分明是东北腔。他急忙起身,微笑着,主动向这位姜先生伸出右手,道:“姜顾问好!”而对方却乜斜着鼠目,似乎视而不见,端坐未动,只微微点了点头,一脸不屑之色。
尴尬中,佘回文觉得自己被此人灌下一碗冰凉辛辣的闭门羹。
接着,小兰又指了指那位女性,道:“这位是我们医疗服务部总监小青。”
小青闻言,马上起身。虽不苟言笑,却眼波流动,顾盼生辉;她主动向佘回文伸出右手,才使得佘回文伸出的右手不至于再原封不动地缩回去。
握手时,佘回文又觉得自己喝下了一杯温暖。
他稍加打量了一下小青,一袭青衣,俏生生的打扮,这分明也是一位活脱脱的美女。其身上所体现之美,虽不像小红那样灿若朝霞,也不像小兰这样柔若月光,却挥洒着一种干练之美。
小兰为大家相互引荐后,就进入内室向主人复命去了。
于是,佘回文独自坐在沙发上饮茶,姜先生依旧和小青神侃。
姜先生的高论,如同占领军的脚步,不时侵入佘回文的耳朵里。佘回文听着,此人能言善辩则确实不虚,而阐述的所谓高论不外乎都是陈词滥调,没有丝毫现代元素。
少顷,内室的门被推开,小兰示意佘回文进去说话。
小兰引佘回文走进内室,便刻意闪身走了出去。
内室仍分为里外间,里间是岛主的闺房,外间则是她的办公场所。
甫一进门,一股淡淡的兰麝之香扑面而来。大板台后坐着一个人,一个佘回文从未想到真的会在生命中出现的人,这个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她天生丽质,虽不施粉黛,却有着闭月羞花之貌;柳眉轻颦,一双秀目恍若清澈见底的山泉。无论小红小兰还是小青,相形之下,都黯然失色,佘回文一时竟惊为天人临凡!“看来那下请柬者就是此人了。”他心中暗忖。只见她装束典雅,白衣如雪,只是在恰当的部位,恰如其分地点缀着一朵朵小梅花。她面上的微笑,是那样娇媚,不仅任何男人都会看得痴醉情迷,就连佘回文也看得目摇神夺。
此刻,她娇慵地斜倚在精致的靠背椅上,窗外柔和的朝霞,梦一般地洒在她身上。白衣的人影,在朝霞下看来倍添窈窕。她缓缓地抬起了手,示意佘回文坐在她对面;姿势也是这么轻柔而美丽,就像是多情的仙子,在星光下向世人播撒着欢乐和幸福。
“先生远道而来,恕小女子一直忙于琐事,未曾亲迎。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白如诗,桃花岛董事长兼总裁,江湖人称‘白娘子’。我们经营的项目,是致力于传统中医中药的挖掘。”白如诗边说边扬起她那纤纤玉手,指点道:“先生请用茶,吃点岛上自产的水果,就请自便好了。”
面前的云石紫檀桌上,有一套紫砂茶具,茶壶里在蒸腾着热气。有篮紫竹编筐、绿丝为带的佳果,鹅黄的是香蕉,嫣红的是荔枝,嫩绿的是柠檬,澄紫的是葡萄……都硕大无比,新鲜于日常所见。
“好的。”佘回文应允着。这些奇珍异果,丝毫没有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只是看着她。
而她,正懒散地望着壁间的铜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吟出两句诗:“月满西楼却梦回,桃花无语燕空归。”接着,脸上泛起一阵阵奇异的神色,语声轻柔而平和,“先生能否对出这绝句的后两句?我刚才突发灵感,想起这么两句诗,可后两句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不情之请,或许难为先生了?”
佘回文微微一怔,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出于考察自己的目的,还是仅仅出于一时诗兴大起?心中不由泛起一股轻烟般的思潮,想来想去干脆率性道:“管她呢,有什么大不了,先对了诗再说。”
白如诗无意打断他的思潮,甚至没有转目望他一眼;她的面色,在梦般的霞光下,宛如冷玉。
佘回文略加思忖,后两句诗便脱口而出。“沉香阁上红烛泪,化作银装点点梅。”
白如诗闻言,也是微微一怔,嘴里默念着,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那壁间的铜灯,再看了看自身装束,“好!真不错!”不禁啧啧称赞。于是提起笔来,这首七言绝句便一挥而就:
月满西楼却梦回,桃花无语燕空归;沉香阁上红烛泪,化作银装点点梅。
佘回文端坐沙发上,身形仍然未动,含笑凝注着白如诗手里的诗稿。
“好了!我们可以谈正题了。”白如诗淡然一笑,悠然道:“小女子想与先生合作,不知可否?”
佘回文微微笑道:“不知怎么合作?”
“我想聘先生你做我们的专职写手,尊意如何?”
“说心里话,我来这里也是一次很偶然机遇,既然有缘相识,为你们做点事也是理所应当。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次承蒙盛情款待,正愁无以为报。若是做写手,对于在下来说,应该是轻车熟路。只是……”
白如诗眉头微蹙道:“只是什么?是否有什么条件?”
面对白如诗如此发问,佘回文倒颇觉难为情了,连忙答道:“条件倒是没有。只是恕在下直言,我刚才在倾听那位姜顾问和小青的谈话时,觉得你们的经营理念有些落伍。如果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下企业策划。”
白如诗柳眉一扬,似对这一说法很有兴趣,道:“那么,你所说的问题具体何指?”
佘回文侃侃而谈道:“企业也有‘春夏秋冬’生命周期,每个企业处于不同的季节阶段;很多企业之所以不成功,只因不加分析地盲目投入。正如彼得。德鲁克所说,‘当今企业之间的竞争是商业模式与商业模式的竞争’,认为‘战略决定方向,模式决定优劣,管理决定效率’。因此,要在商业模式的转化上下点功夫。”
白如诗点了点头,道:“可是怎么转化才成呢?”
佘回文接道:“企业要经历‘企业——行业——商业’模式的发展过程,因此要具备‘独特的价值、不容易复制、不投机取巧’三要素,要具备如上三点才能成功。”
白如诗面露喜色,道:“好的,那么你回去先把这些理论系统整理出来,让小红转交我即可,你的工作再另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