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这一天,是皇历7294年3月19日。
杨柳依依,桃花灼灼,春天在一片祥和之中有条不紊地打着滑步,细雨飘飘,微风袅袅,安静的常崎就仿佛沉淀在深潭一般。偶尔的莺歌燕舞会打破这美好的静谧,但这喧闹一瞬后的宁静却使得常崎更加宁谧。
只是这宁谧仅仅是围绕着常崎周边的幻森,在森林旷地的中央,那座高耸的城堡中,吵闹声,笑声,却是一时间响彻云霄。
城堡的花园中,崇德和季玥在亭子内静静地品着茶,欣赏着这美丽的春季和淡淡的细雨,然而崇明一直在崇德身旁晃悠着,不得安息。
“父王,我想去幻森里面。”崇明拉着崇德的袖子摇晃地撒娇道。
“我说过了,不行!再等七日,我就带你去。”崇德摸摸崇明的头安慰道。
“不嘛,我现在就要去。”崇明抱怨道,随即跑到季玥身边,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母后,你看父王,连我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明儿乖,反正都等了九年了,再等几日又何妨。”季玥微笑着温柔地说,慈祥和蔼的样子犹如圣母。
“可是我——”崇明本想反驳道,但一看到母后略带责备的目光就不说话了。
“好了,你父王也忙,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你就不要去叨扰他了。”季玥说道。
崇明只好乖乖地点头,看得崇德哈哈地笑道:“还是爱妻厉害。”
季玥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喧腾的平息,只是为了更大的涌起。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陛下,正厅内有自称是皇族的人想要求见。”
“皇族——的人?”话一出口,崇德的脸色倏地变得严峻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崇德想着,随即起身到正厅接见。
正厅内,崇德看着座下的四人,一个奇怪的兜帽男人,一个妖冶的粉色女子,以及两个穿着呆板的男人。
“崇德,第21任常崎国王,近来可好。”兜帽男人沉稳地说道,但语气中却含着淡淡的讽刺。
“有劳挂牵,吾甚好。”崇德礼貌地回道。
“哦?可我听说前不久贵国中某一个建筑突然遭雨水腐蚀掉了。”男人调侃道。
崇德脸色一惊,这男人是如何得知的。的确,有一座建筑被腐蚀,但是那并不是在城中,而是在城堡里,为避免惊起恐慌,消息早已完全封锁,他又是从哪里知晓。
“不用这般诧异,我就开门见山说好了,我来此不为旁事,而为回收命源。”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挺立地面对着崇德,“我想命源你该是知晓的,如何,能帮助我们吗?”
崇德的面色变得更加惊恐,但严肃地说道:“若无皇族十门之中的密令,吾却是无能为力!”
“一点儿都不爽快,无趣!”粉色女子娇笑道。
“尔等,到底是何人?”崇德问道。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男人说道,随即褪下兜帽,栗色的瞳眸暴露在光线中,眼睛中紫色的光芒汹涌着,从他的眼球,映入崇德的眼球,随即映入的,还有女人胸口处蓝色的光,以及那兄弟二人腹部的紫光。
毫无疑问,那的确是殊素师的标志,也是成为皇族禁卫军的象征。
“即使如此,吾仍然拒绝。”崇德说道,“不见密令,即使十门的大人亲自来此,也是无能为力,几位还是请回吧。”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女人怒气地说,却被男人停在半空的手阻止了。
“很好!我给你六天时间考虑,如果六天后答案依然如此,我会再来慰问国王陛下,贵国的民情。”男人转过身,准备向外走,随后又丢下一句,“记住,我叫帝,六天内考虑好了便可到城外的森林找我。”
崇德脸上一直挂着严峻的脸色目送着他们离开,冷汗从额头一直流至脖子,眉头皱在一起,久久不能散开。这么说,腐蚀建筑的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如果城中所有的建筑都被腐蚀的话,那种情况,将会如何。即便如此,也不能将命源随便让出,仅仅是为了遵从祖训——“命源是种危险的存在”。
崇德舒缓了神色回到了寝殿,崇明早已回去做功课了,而季玥什么也没过问,只是倒上了一杯馨香的红茶,递于崇德。因为她知道皇族等同于什么,也清楚皇族到来的目的,纵使她猜不出来,但是大概也能够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让她心爱的丈夫更加为难,也不想戳穿她丈夫脸上挂着的假笑脸。
只是有时候时间不会等人,一面快乐着,一边悲愁地流逝着。那一天,离崇明的加冕礼只有一天,离答应带崇明去幻森的承诺只差一天,也是该回答是否帮忙回收命源的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汹涌而至,搅合在一起,叫崇德理不出头绪来。
崇德一个人在后花园来回踱步着,周围没有侍卫,就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帝和一个女人倏得出现在他面前。
崇德吃了一惊,仍然泰然自若地回答:“绝不可能。”
“白缪!”帝说道,随即,叫白缪的女人走向那平日里充满欢笑的石桌,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石桌开始慢慢腐蚀,坚硬的石头开始变软,逐渐化成了黑色的恶心的水,随着残壁慢慢流下来,被沾染的草地,顷刻间枯萎,化为了灰烬。
崇德脸色苍白,额间直冒冷汗,眼睛直直地瞪着一旁用水袖掩着脸,咯咯笑着的白缪。
“怎么样,只要你点头,我们便坐下好好说。”白缪说道,“否则,整个城堡,国家,便形如此桌。”
白缪随即一挥水袖,剩下的石桌一瞬间也变为了灰烬,那一块地方只徒留了干涸的土地和恶心的液体。
“这是威胁?”崇德探问着。
“威胁?你太自信了。”帝戏谑道,“其实我大可不必找你帮我回收命源,若非你们这一代殊素师早已掌握命源的数据,于我而言,不过蝼蚁罢了。”
“怎么样,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将如何?”白缪挑衅道。
“休想。”崇德坚决地说道,“尔等根本不了解命源,那是一个一旦爆发就有可能摧毁一座城池的力量。如果,回收过程中有一点失误的话,不仅仅是常崎,连这大片森林也会受到波及。况且,对于尔等回收的目的吾尚不知晓,利用来做好事坏事吾也不甚清楚。所以,要吾妥协,是绝无可能的。”
“你可知道,既然你做了常崎的王便表示你继承了你父亲或者你祖辈的遗命,即是作为皇族军存在,那么此刻你的决定是表示你想反抗皇族军么?”帝狡黠地望着崇德,说道。
“不错!”崇德回道。
“即使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决定而死去,包括你的妻子,孩子,还有数千的百姓?”帝继续说道。
“……不错!”崇德犹豫了一下,依然艰难地说道,“如此罪孽,我一人背足矣。”
“但愿你做好了心里准备。”说罢,帝和白缪又消失不见了。
而后,到来的那一夜,便是崇明脑海中那汹涌澎湃的记忆,那挥之不断的记忆,像是慢性毒药,在一点点地侵蚀着大脑,胸口,腹部,甚至整个身子,使其绞痛着,一直到瘫痪。而第二天,又是交合得扭曲的一天——崇明的加冕日,十岁的生日,父母死去的第二天,国家灭亡的日子,自己和季爷爷入狱的日子,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荒诞,那么悲惨,而这些可笑的事情都一一发生了,已经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记忆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作为一名皇族禁卫军的后继者,同是皇族人,却被皇族之人手刃父母,屠戮百姓,这只是一场绝无仅有的讽刺,所谓的皇族禁卫军,不过是颗棋子,任人驱使,犹若鹰犬,明明一早便明白的事情,却是怎么也不能通透。
是了,一个事隔多年,未见皇族威严与纪律,未经禁军兵役和管制的孩子,让他去接受种种惨象,却是老天苛责了。
如今,三年后的今天,又是崇明差一天便十三岁的日子,亦是崇明父母死去的日子,如今,也将变成季老逝世的日子。
泪水变得更加猛烈,崇明跪倒在云启的背后,黑色的眼泪停止了,发丝依然缭乱地垂在眼前,嘴里依然在大声地咆哮着。
突然,身体周围充满了向上翻腾地气流,由体内向外迸发的力量也源源不断地在身体内的各个部位流窜,周遭强劲的气流吹起了发丝,吹起了衣服,猎猎作响。
只见崇明背上绿色的仪纵然间变成了黑色,两片交织的叶片或者说羽毛黑得深邃,黑得深沉,如夜一般,漆黑地闪耀着。
他向前走去,身体一点一点地在发生着变化,原本向上翻腾的金色头发渐渐变黑,金色的瞳孔也变成了如黑曜石一般的色泽,和那黑色的泪痕一起,变得冷俊诡异起来。他全身被包裹在黑色的气流里,一圈一圈的气流像是恒星周围那运转的轨道一般,围绕着他快速地转动,泄露出一股股死亡的气息。
崇明沉沉地闭上眼睛,身体被气流带到了空中,那深邃的黑色仿佛是冥神一般,突然,他睁开双眼,背后一对翅膀破衣而出,几片黑色的羽毛向下轻轻地飘落,羽翼扑打着围绕的黑色气流,将其拍成了碎末消散在空气中,和着飘落的羽毛一起。这一刻,仿佛崇明就是从地狱而来的冥神,从天界降下的恶魔。
他严肃的脸庞将一切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里,缓缓降下身子,站着桥上,冷声地对白缪说道:
“我父王,母后,以及季爷爷的账,我会一并向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