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嗔皓首穷经,参破枯禅,是得道三圣之一。他得道已久,佛法高深,向来视达官显贵于无物,对皇帝也可以拒之门外,对平凡的所谓有缘人却笑脸相迎。
好不容易送走了烦人的燕颂情,此时他坐于香积殿外的大树下,拈一朵海棠老眼半眯,昏昏欲睡。
小仙捉了一条小鲤鱼,从后殿蹿出,差点被半人高的门槛绊一个大跟斗。
滑溜的鱼儿在手中猛烈挣扎,不住地拍打鱼尾,甩小仙一脸的水。他边跑边小心抓住鱼不致其滑落:“到了到了,就快到水池边了……”
待一到放生池边,小鱼便抑制不住地往外蹦,小仙把它往天上一抛,小鱼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托马斯全旋,一个猛扎跳入水中。
过了一会儿,咕嘟咕嘟冒起一大串泡泡,小鱼钻出水面,打了两个圈,摇头摆尾欢快地游走了。
小仙笑着摇摇头,见四下无人,趴在池边玩了好一会儿水。浇水慢慢洗去手背鳞片,一抬头,就看到了海棠树下坐着的白白胖胖的和尚。
不嗔似乎在沉睡,光线从树隙悠然洒下,丝丝缕缕,照得他周围一片光明。
小仙悄悄走近,好心伸手去摘落在他眉头上的枯叶,不妨老和尚突然睁眼,顿时把他吓得往后跌了一跤。
不嗔眉眼都带着笑意:“好俊的小公子!”
“你能看见我的脸?”小仙搔搔头,“那啥,刚才我想帮你把头上的叶子摘了…咦,那叶子怎没了……”
小仙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泥:“不打禅念经,你坐这干什么?”
不嗔伸出肉肉的手掌,邀请他坐了,笑问道:“依你所见,老僧是在做甚?”
不嗔白须飘胸,老态龙钟,一件单薄的佛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小仙绝不会想到这副样子是什么得道高人,于是说话便随意起来:“呃,说句实话,我觉得你不像是在专心参佛,倒像是…嗯…犯春困。”
不嗔嘴角勾起一边,似乎在忍住笑:“小公子好眼力,人年纪一大,总有打瞌睡的时候。”
说完,身后几棵海棠竟簌簌摇动,一时间落英满地、宝雨缤纷。不嗔摊开掌心,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小仙接过花,凑过鼻子嗅了嗅,奇怪道:“您怎么看得穿我脸上的障目符的?”
不嗔随手拂了身上落叶落花:“老僧不但看得穿你脸上的障目符,还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福祉的小公子。”
“合掌峰石梯有上千阶,心诚的人才会一步一步爬上来。小公子能在此见到我,足见福泽深厚。”
小仙脸红道:“其实我并非那么心诚……”路上一直想偷懒半途而废来着。
“心诚无需言语,有仙则灵,既然你是一步一脚印来的,那佛便会赐予你福祉。”不嗔挑挑卧蚕眉,似乎在为他开脱偷懒嫌疑,“小公子这叫无心而慧。”
有仙则灵这一句隐约跟他上山时说的一样,小仙哑然,觉得自己好像,嗯,也不是那么羞愧了……
忽然,天穹高处,云开一线,小仙站立之处正被那投下来的强烈光芒笼罩,不由地地眯了眯眼。
“这就是佛光?”
不嗔看着全身沐浴金光的小仙,赞道:“小公子真是好福气!”
小仙奇道:“这如何说法?”
“此道降临汝身的佛光是祥瑞之兆,”不嗔仰头欷歔道,“老僧已经数十年未见,可见小公子既有福又有缘。”
小仙听了很高兴:“这么说我真的很幸运。”见他背对过去,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不嗔笑答:“看天,看云,观自在。”
小仙举头看一看,又往左右上下看一看,纳闷:“看云?可你明明在盯着花看哪!”
不嗔:“心中所想,即是眼中所见。我在看花,未尝不是在看云。”兀自念偈,“见山不是山,见水何曾别。山河与天地,都是一轮月。”
一听佛家玄语,小仙恨不得拔腿就逃。还在九重天的时候,他去灵山亲身体验过读经看教,行礼作拜,烧身练顶,那个枯燥无聊的……
小仙半懂不懂头脑昏昏,清澄的双眼带着说不出的困惑,却只得假装点头:“多谢你点拨——”感觉这和尚挺不一般,说话云里雾里,还是早走为妙。
不嗔见他翻身想走,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谢我点拨你什么?”
小仙本就是随口瞎说的,怎么可能答的上来,顿时尴尬地挠头:“我……”
这时,花槿木从长廊后转出,正好替他解了围。她昂然走上前去,揶揄道:“我和你的小徒弟满世界地找您,您倒逍遥自在,在这坐禅赏花。”说着,走过来与小仙站于一处。
小仙大跌眼镜,一指不嗔:“你就是那个我们要找的不嗔大师?”
不嗔付之一笑,点点头道:“胖和尚确实不太像大师。”
小仙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