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能犯的错
日之雾小心翼翼斜睇着走在身侧的黑泽曜，第一千零一次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吃饭啊？旁边站着一个恍若冰山王子的俊美男子，一定会成为众目睽睽下的……猴子。
黑泽曜却没有留意到她的不自在，慢悠悠问：“你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日式料理。”
日之雾正在不停地懊恼，顺口说道：“日式料理？我最讨厌日式料理了。”
黑泽曜一怔，慢慢说道：“那你想吃什么？”
日之雾思忖着说：“我们去吃韩式烧烤吧，那种很辛辣的。”
黑泽曜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日之雾狐疑地问。
黑泽曜眼中闪过疑虑的光，慢慢应了一声：“没事……那我们就去吃韩式烧烤。”
“黑泽曜，你真的曾经在日本待过七八年啊？”日之雾一边走一边问。
“嗯，我十四岁去日本留学，二十一岁回国，一共在那里待了七年。”黑泽曜慢慢说道。
“我们都是学医的，我是东京医科大学毕业的，你是哪所医学院的？”
“嗯……其实……”黑泽曜沉吟着，刚想回答，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急诊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泣，中间还夹杂着吵嚷怒骂声。
“是你！是你害死我老婆的！你这个凶手……”气喘吁吁的男人嘶吼着。
另一个理智平静的声音：“我提醒过你们要进行相关检查，是你太太拒绝的，她已经亲笔签字拒绝诊疗了。”
“我老婆，我老婆……”男人的声音黯淡下来，陡然又尖锐地拔高，“我老婆只是害怕花钱！你是医生！为什么不告诉她会死人的？”
“具体的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怎么知道她一定是心肌梗塞？”医生的话依然很平静。
黑泽曜眉头打结，脸色微变，陡然加快步子，推门进去。
日之雾好奇地跟过去。
正在争吵的两个人突然看到黑泽曜，都一怔。
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急诊室里只有一个医生和两名护士，日之雾看到，左面的病床上，白巾覆盖着一个人，一个衣衫破旧、梳着两根毛辫子、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匍匐在床上哀哀哭泣，一迭声地叫着：“妈妈！妈妈！妈妈……”声音嘶哑哽咽，令听到的人心里颤颤的。
旁边的中年男子正血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的中年女医生。
日之雾刚来仁哲没多久，只知道这个医生姓李。
“李医生，怎么回事？”黑泽曜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冷冷地问。
李医生虽然是前辈，但是看到黑泽曜却有点胆怯，讷讷地说：“他妻子两个多小时以前来就诊，说是消化不良，胃痛，我问她，是不是上腹部有重物压着似的胸痛，她说有时候是的；我又问她，上下楼梯或者运动的时候，症状会不会更加明显？她却又说不会。我怀疑是胃食道逆流，也可能是胆结石，当然，也有可能是心肌梗塞，所以让她做了胃镜，又照了X光，然后建议她去做心电图，但是，她拒绝了，说是没有钱，而且还要赶回去上夜班，结果……”
黑泽曜琥珀色的瞳子变得越来越晦暗，阴沉得简直就像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慢慢走过去，掀开白巾，一张憔悴的、蜡黄的脸露出来，蓦地转过头，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李医生，“你告诉我，心肌梗塞是什么样的疾病？”他的声音依然轻缓，却仿佛冬季里的湖水，夹杂着丝丝冰棱，冷冷的寒意渗出来。
“呃……”李医生怔住。
日之雾也怔住，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鉴别心肌梗塞，首先要看心电图上的特征，然后要看心肌酵素值的增加，还要看病人是否有典型的胸痛，病人已经有那么明显的胸痛特征，为什么不坚持让她做心电图？”黑泽曜的声音依然平静，目光却越来越寒冷。
“可是，病人拒绝……”李医生讷讷地说，在黑泽曜冰冷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瑟缩了。
“这是理由吗？”黑泽曜盯着她，慢慢地，慢慢地说道，“心肌梗塞是今天没有治疗，明天再治疗也没有关系的病吗？心肌梗塞是在90分钟内、最慢也要在2小时内就必须疏通被阻塞的冠状动脉，才能保住病人性命的病。”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刚刚去世的病人，冷冷地说，“外科医生和杀手的差别，也许仅仅在一张纸而已，而你，刚刚杀了一个人，一个妻子、母亲、女儿……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做医生！”
攥紧拳头，他蓦地转身，走出急诊室，后面传来男人更激烈的咒骂哭泣声，却再没有听到李医生那平静理智的声音。
日之雾跟在黑泽曜后面走出医疗大楼，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黑泽，你很生气吗？”她不由自主白了脸，她也曾经杀过人……如果被他知道，被他知道……也会很鄙夷她吧。
夜色已经很晚了，一弯浅白色的月影挂在天空，晚风习习，撩拨得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当外科医生？”黑泽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日之雾摇摇头。
黑泽曜漂亮的丹凤眼变得晦暗深沉，“因为觉得很帅，你知道吧？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国际公认的、可以在活人体上动刀子的人，就是外科医生。”
日之雾瞠目，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看着他的脸色，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但是，当我真的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这把刀的分量，”黑泽曜把目光投向遥远的、漆黑的夜空，声音也变得空旷寂寥，“对我们也许只是一瞬间，对别人却是永生，我们操控着别人的生命。就像刚才那个病人，如果遇到一个有责任心的医生，她现在也许还活着，还是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女孩的母亲，某个老人的女儿……”他的嗓音微微沙哑，朦胧的视线起了层层涟漪，夹带着隐忍的悲怆。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突然涌入日之雾的眼睑，她想起了自己误诊的那个病人，如果他遇到的医生是黑泽曜，现在还活着吧？
她看着他沉静俊美的侧颜，忽然有想要了解他的冲动，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超级糟糕的第一印象，还差点把他当成色狼，可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已经发现他是非常认真、非常尽责、非常敬业的医生。
稀有得简直比中国的国宝大熊猫还要弥足珍贵。
半个小时后，终于坐在装帧精美的包厢里，吃着鲜辣刺激的烧烤。
夜静更深，偌大的韩国城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日之雾扬眉看着坐在对面的黑泽曜，他正专心致志地翻着平底锅上的牛肉，表情亦如面对病人时的专注认真。
“呵呵……”经过刚才的事，日之雾面对他的时候，已经不会再紧张，忍不住嘻嘻笑，“你煎牛肉的样子，好像还拿着手术刀哦。”
“那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外科医生。”黑泽曜淡淡地说，把煎好的牛肉片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日之雾夹几根咸菜和牛肉片一起用生菜包好，咬了一大口，马上吐吐舌头，抓起旁边的冰镇饮料，猛灌一口。
黑泽曜眸子里现出笑意，低喃：“还是很怕辣啊。”他摇着头，“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说要吃韩式烧烤呢？”
“谁说我怕辣？我很喜欢吃辣的。”日之雾瞪他一眼，夹起一片牛肉蘸满调味料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飞快地吞下去。
“可是，你以前都不喜欢吃辛辣的东西，连日本人都喜欢的芥末也很讨厌。”黑泽曜低垂着睫毛，继续翻着平底锅里的牛肉。
“以前？你怎么知道？”日之雾诧然问道。
“我告诉过你的，我们曾经是同学。”黑泽曜淡淡地说。
“哦，”日之雾点点头，“不过我们一定不熟，我都不记得你呢。”
黑泽曜笑笑，没有做声。
“那你知道我以前喜欢吃什么吗？”日之雾又问道。
黑泽曜眼中莹莹起了层回忆的情绪，慢慢浅笑着说：“你喜欢吃寿司、天妇罗、铁板烧、蘸生鸡蛋吃的牛肉火锅，还有纪州的满月包子、梅干……”
“蘸生鸡蛋吃的牛肉火锅？”日之雾打了个寒噤，用力搓搓胳膊上迅速鼓起的小包包，厌恶地说，“我怎么会喜欢吃那么恶心的东西？”她看着黑泽曜再次用力点头，“我们果然不熟，你认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从韩国城出来，已经是月过中天。所谓月朗星稀，月光皎洁如银，黯淡了周围的星子。
不知道是不是电力故障，有一段路的路灯没有亮。
日之雾在街道上蹦蹦跳跳，看着皎洁月光下自己摇曳变幻的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黑泽曜慢悠悠在她后面晃荡，皱着眉头说：“刚吃完饭不要做剧烈运动，会影响消化系统运作的。”
“哦，”日之雾乖乖地走到他身边，忽然惊叫道，“哇哇哇！好漂亮！那是什么？”
暗夜里显得异常幽森恐怖的绿化带上，闪烁着莹莹点点跳跃的绿光，美丽得不可思议。
“那是萤火虫。”黑泽曜微笑着说。
“萤火虫？城市里居然还会有萤火虫？！”日之雾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
“嗯……”黑泽曜思忖着，“大概是因为S市以农业为主，对自然破坏不是很大，所以盛夏的夜晚，夜空中偶尔还会看到萤火虫的存在。”他笑笑，“你算是很幸运的。”
“真的是很幸运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萤火虫了。”日之雾欢快地叫着，飞跑过去，开心地张开十指，萤火虫在她指间跃动，城市里的萤火虫似乎并不惧怕人类，也或者，在它们心目中，人类才是入侵者。
安静柔和的街灯笼罩着长发飘逸的女孩，脸上带着犹如睡莲初绽般娇美的笑靥，清脆的笑声在脉脉的风中飘荡，周围跃动着翠绿莹莹的光源，安静宁和的空间里，好像流动着一首旋律最优美的曲子，她的周身都跃动着最美丽的音符，举手投足间撩拨起带着阳光滋味的风，说不出的惬意舒服，黑泽曜静静地看着，清冷的眼眸渐渐盈起了温和的暖意。
“真的很美吧？”日之雾跳到他面前献宝似的说，“我发现的哦。”
一点莹绿在她鬓边跳动着，黑泽曜扬起手，轻轻拈起，萤火虫翼动着翅膀从他指间飞走。
因为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日之雾陡然红了脸，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黑泽曜的手猝然僵住，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心底泛起酸酸涩涩的泡泡……他忘记了，面前这个女孩，不是——那个曾经深爱他的日之雾……
日之雾看着他的脸色，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马上不好意思地凑过来，谄媚地笑着，“我会唱一首关于萤火虫的歌哦，你要不要听？”她仰起脸，轻轻吟唱，“当月光洒在了我的身上，我懒洋洋抖抖翅膀，露珠滑过我的肩膀。你说你最害怕在孤独里彷徨，我说不用慌张有我在身旁。用爱的力量散发出光芒，用爱的光芒温暖你胸膛，爱的胸膛，温暖你，一点点，一滴滴，一丝丝，忧伤。萤火虫飞，萤火虫飞，点点星光在黑夜里散发光辉，萤火虫飞，萤火虫飞，用温柔的光把你包围。萤火虫飞，萤火虫飞，点点星光在黑夜里散发光辉萤火虫飞，萤火虫飞，用温柔的光把你包围。怕黑的人不要再伤悲，怕黑的人不要再流泪……”
她伸展双臂，蝴蝶振翅一样翩跹起舞，恬静柔美的声音流散在夜色中，黑泽曜几乎是震动地看着她，如果说，过去的日之雾让他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她温柔的体贴，那么，面前这个女孩就让他觉得温暖，她的开朗、她的率真、她灿烂的笑靥，甚至愁眉苦脸的样子都让他觉得那么的……温暖。
日之雾指着不远处的建筑物，笑嘻嘻地说：“啊，我住的地方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黑泽曜停住脚步，挑眉一笑。
那是一栋临街的普通居民楼，因为经年累月风霜雨雪的洗礼，外墙已经呈现斑驳的痕迹，不过，距离医院并不远，交通也很方便，对日之雾来说，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明天见哦。”日之雾挥挥手，蹦蹦跳跳走进居民楼。
黑泽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里，唇畔的笑容慢慢僵住，秀气的眉毛也打成结。
只是脑损伤，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有什么地方……好像弄错了，可是，究竟弄错了什么呢……
他背倚着旁边的路灯柱，看着三楼一盏橘黄色的灯猝然亮起，嘴角露出一丝不自觉的笑容，不过，这样的改变，他不但适应良好，居然还有点惊喜呢……
“玎玲玲……”日之雾刚进门，就听到一连串急骤的电话铃声。
她按下墙上的开关，橙色的灯光马上倾泻而下，这时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不多，难道是爸爸打来的？日之雾晃晃头，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玎玲玲……”电话铃声再次突兀地响起，在这静谧幽深的室内显得分外刺耳。
日之雾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澄澈如琉璃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过来，她微微一怔，然后欢喜地叫：“幸！你还在纽约吗？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是爸爸给你的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日之幸似乎不满地问道：“姐姐为什么要去中国？”
“呃……”日之雾抓抓头发，“是爸爸的意思啦，他说如果我换个环境也许有利于彻底康复。”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她刚刚害得日之医院声名扫地，当然是避开一下比较妥当。
“还有什么需要康复的？姐姐不是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吗？”日之幸气恼地叫，“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个家伙的事？官司不是已经打赢了吗？”
“幸……”日之雾敛了笑容，闷声说，“你不要这么说。”
“不是说好了，姐姐会在日之医院等我吗？”日之幸依然气恼地说。
“这个……是突然决定的，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
“姐姐重伤的时候，躺在病床上，不是答应我，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吗？”
“幸，”日之雾再次抓头，“要不然你也来中国好不好？这里很不错啊……”
“我不要！”日之幸打断她的话。
“幸……”
“姐姐回来好不好？”日之幸放慢了声音，“我很想念姐姐。”
“幸，不要这样，”日之雾柔声说，“我们早晚都会分开的，你不可以太依赖姐姐哦，要不然将来幸的女朋友会吃醋的。”
“我不要！我不要女朋友！我也不要和姐姐分开！”日之幸愤怒地叫着。
“幸，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日之雾还没有说完，听筒里陡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接着传来“嘟嘟嘟”的断线音，应该是日之幸摔了电话。
日之雾拿着电话，怔了一会儿，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又在发脾气呢。她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又是无可奈何。
视线落在电话机旁，那里放着一袋包装精美的榛子，雪白的包装纸上彩绘着没有叶子的花，火红妖娆绮丽绝艳，美丽得令人屏息，那是彼岸花——曼珠沙华。
榛子是幸从纽约寄给她的，其实，日本也有很多榛树，幸却从那么远的地方寄给她，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姐姐吧？因为感激弟弟的这份心意，日之雾来中国的时候，把榛子也带来了。
心理学上有一种强迫性的依赖症，一个人，如果曾经失去了某样东西，再次得到的时候，就会紧紧抓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幸，对她这个姐姐，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因为失去过，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啊……日之雾又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日之雾刚走近外科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你昨天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的！”
“我好像有发短信通知你。”她听出来，这个冷淡的声音是黑泽曜。
原来，他昨天本来约了钟琪雅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现，让日之雾心里很不舒服。
“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钟琪雅继续叫道。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接电话。”黑泽曜依然淡漠地说。
“可是你既不在办公室，也不在手术室，你究竟在忙什么？”女人愤怒地叫着。
“钟琪雅，”黑泽曜声音里夹杂了丝丝冰凌，“我早就对你说过，想做我女朋友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不要妄想改变我。”
“黑泽曜！”钟琪雅暴怒地叫着，“咣当”一声巨响，不知道打翻了什么，然后紧闭的门扉突然被大力推开，她气呼呼地跑了出来，差点撞上正站在门口的日之雾。
她凶狠狠瞪了日之雾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远。日之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仿佛有什么尖细的东西在心脏上轻轻划了一下，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背倚着墙壁，轻轻揉着太阳穴，头又开始隐隐抽搐地痛，连忙拿出一片药塞进嘴里，不想进去找水，就那么梗着脖子硬吞下去，呜……好苦。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黑泽曜走出来，看见她站在门口，诧然问道：“你怎么啦？又头痛了吗？脸色很难看呢。”抬起手想要探探她的额头。
日之雾偏着头躲开，闷声说：“我没事。”
黑泽曜抬起的手落空了，微颦眉头，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从儿科转来一个患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日之雾用力按按太阳穴，点点头。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就像两颗黑葡萄，纤长的睫毛密如蝶翼，忽闪忽闪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就像熟透了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掐两下。
日之雾一看到她就喜欢得不得了，偏偏小女孩嘴巴很甜，“哥哥、姐姐”叫个不停，把日之雾哄得眉开眼笑。
从病房出来，她悄悄问黑泽曜：“她是什么病啊？”
黑泽曜眸色沉沉，“肝癌。”
日之雾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而且是末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没有办法做手术，食道静脉瘤有出血状况，为了辅助颈静脉，转来我们这里是要做Warren shunt。”黑泽曜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岂不是……”日之雾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不下去了，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在医院里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这样的事，看着生命凋零、逝去，我们是医生，不是神祇，很多时候只能无助地看着，却无法挽回。”黑泽曜睫毛下垂，遮住眼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声音依然低沉。
日之雾却听出了里面的无奈。
“可是，我们可以做自己能做的事，就是把悲剧减到最低，用尽我们的全力去救助每一个可以挽救的患者。”黑泽曜继续说道。
日之雾诧然抬头，清晨明丽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他脸上，让人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宛如一尊在风雨中经年累月却丝毫无损俊美的雕像，冷硬的外表下充盈着常人肉眼无法看穿的美好和温柔火焰。
心里蓦地觉得很温暖，因为他对生命的尊重、对事业的尽责、对别人的善意而觉得温暖，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她心底悄悄生根萌芽，她微微红了脸。
这天，还发生了另外一件让日之雾感到震撼的事情。
她早就知道，黑泽曜对待患者、对待手术，是认真到严苛的程度，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做那样的事情。
下午三点，日之雾和其他医生护士在手术室外观摩黑泽曜的手术，结果，亲眼看见他在手术过程中把一个助手赶出了手术室。
那是动脉瘤的手术，起因是在做手术的时候，那个助手本来应该用动脉瘤夹夹闭动脉瘤经部，却不小心用力过大，夹破了动脉，导致患者突然大量出血，几乎当场死亡。
那个助手被赶出手术室时愤懑地说：“谁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嘛，我就不相信他永远不会犯错。”
小刘护士长也站在手术室外旁观，马上冷冷地说：“黑泽从来没有犯过错，有一次他感冒发高烧到三十九度，当时一个病人需要做紧急胸膜腔闭式引流术，而张医生正在休假，谢医生急性盲肠炎发作需要别人给他开刀，黑泽坚持做完两个手术，结果晕倒在更衣室里。”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心中凛然，露出钦佩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黑泽常说，对医生只是一瞬间，对患者来说却是永生，所以，绝对不能犯错。”小刘继续说道。
一时间，手术室外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日之雾忽然有一种很心痛的感觉，高烧三十九度，居然还做了两个手术，结果自己累得晕倒了……黑泽曜，你的眼睛里，只有患者从来看不到你自己吗？
她的眼睛莫名地****了，一直到下班的时候，日之雾都在想，如果世界上多几个像黑泽曜这样的医生，那么一定会减少很多悲剧，如果多了几个像他那样的人，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美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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