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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章三五 燕分飞

章三五 燕分飞

灵堂中,紫黑纹的高棺躺得寂静无声,应着高悬挽联、魂幡,风中隐隐铃声颤动,恍若哀泣。

白弈独自静跪在父亲灵前,惨白俊颜毫无表情。他便像个瓷烧的俑偶般,内里已被抽空,轻轻碰一碰,便能四分五裂。

若能够,他不愿再回想,那一场腥浓的噩梦。

父亲哀讯传来,他极度惊骇,两眼泛黑地险些不能直立。

太后质疑父亲的暴毙,字字句句皆暗含着“畏罪”二字。太子殿下请见也被圣上回拒,或许是不愿再多牵连一名天家子孙。

而后来了文渊阁大学士任修。

任大学士与圣上单独相谈许久,毕了,圣上挥泪决议了四字——就此揭过。

这确是不可深究的疑秘。任修是一柄藏辉剑,剑刃隐隐上敛着的,是他那昔日的学生——李乾的宛在音容。若是这样一个人质问圣上,还想失去多少,圣上必定无法作答。

至此时候,宋乔也终于开口,温水太极,只顺着圣上摆台阶。但太后不允,厉责圣上怯懦,罔顾国法。

相持不下时,最终破此僵局的,是傅昶。

傅昶一肩担下了所有罪责,自言蓄意谋害白氏,所作所为皆为私怨。

众人眼中的傅昶,不过只是旧年一名逃弃的军官,纵然千刀万剐,也是无害。

只是,从看见任修的第一刻起,白弈便隐隐觉得,那是父亲早埋下的棋。至傅昶的出现,他终于彻底明了。父亲是就死,为了他和朝云。

他呆在长生殿中,竟不知该如何离去,直至墨鸾握住他的手,哭着唤他,才终于惊醒过来,顿时,只觉浑身气力早已被抽尽了。

临盖棺时,他执拗地拦住不允。他伸手去摸父亲的脸。那熟悉的面庞,如今却冰冷得如斯陌生。一瞬,眼前浮现的,却是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冬日,父亲带着幼小的他上山拜师。大雪铺天盖地,堆积得那么厚,将他小腿全没了进去。他跟在父亲身后,跌跌撞撞地走不动,终于摔倒在雪地里。父亲转回身来望着他,眸中闪动的,又是严厉,又是心疼。那时的父亲还是那样年轻俊拔,在孩子的眼中,就仿佛永不会失败也不会倒下的天神。而如今……

心中已聚洼成一泊冰寒,但眼却干涩得充血发疼。他想哭,却无泪。长生殿上以退为进的泪水只是攻城略地的利器,但若他那时能知晓即将面对的转身永哀,他不知他是否还能有气力和勇气去哭。或者说,他没有资格。

是他太幼稚,太贪心,总想着什么都要捏在手里,却不知在这儿要的太多,必会在另一边失去。

是他的错。

他不吃不喝地跪灵,婉仪与墨鸾端来****与他,他也固执地不沾一滴。他就那样静静地跪着,没日没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深处积瘀的负罪感获得救赎。

直至第四夜时,他终于不支,倒了下去。

醒来时,母亲的手正抚在前额。那只手柔软而温暖。他怔了怔,张口发不出声音。

但母亲却似已听见了,抚着他苦笑轻斥:“傻孩子。”那的笑容很痛,含着泪光。

他浑身一震,终于眼眶湿涨,滚下泪来,起先依旧是压抑地哽咽,终至溃守,扑进母亲怀里闷了脸嘶声痛哭,真像个悔痛的孩子。

有人端了参汤上来。是朝云。

他抬头瞧见,又是一怔。朝云的手细微地颤抖着,显是重伤未愈,使不上什么劲力。他忙伸出手去,一手接住那汤碗,一手却把在了朝云手腕。

朝云也回握住他,并没使什么劲,但却极坚定。

堂上诸家将抱拳以礼单膝而跪,异口同声而呼:“主公!”

只此两字,未见得高,却也是极坚定的。

白弈心中震颤,血液中沸腾的温度却一点点苏醒。是的,他不能倒下,否则,便辜负了父亲,更是不孝。

谢夫人添上香炉,她看着朝云,柔声唤道:“朝云——”

“夫人。”朝云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她。

谢夫人惟有无奈惆怅。宅家仁厚体恤,准芸娘离宫,让她接回白府。事到如今,她想,该让朝云认祖归宗。然而,她未曾想过,那孩子却不愿意。如斯倔强,当真是天生的兄弟。她苦笑一叹,一手拉住一个,以母亲的姿态肃声叮咛。

白弈与朝云静听着,在父亲灵柩前焚香为誓,啮臂为盟。相同的血甜涌入口腔,愈加牢系的,是坚不可摧的情义。

就在堂外门前,两个素服的女子默默而立,一个这边,一个那边,似遥遥相望,又似一心一神已全凝给了那堂上人。

婉仪只觉得微妙,颔首时,由不得想起日前她问谢夫人为何竟要将傅芸娘接回府中时,谢夫人的轻语。

“我绝不是要劝你接受。”谢夫人淡然言道, “只是,当有一天,那些怨恨都已毫无意义,你会发现,自己竟与自己过不去了这么多年,有多么可笑。”说话时的谢夫人,眉目间流淌着深远的宁静,温暖而柔韧。

婉仪倚门望着那泪眼微红的少女,心中反复沉浮的,只是一抹疑问。会么?真的会么?那样深入骨血的酸楚、苦涩与疼痛,真的也终会做灰飞消散,变得不再重要么?

忽然,一抹视线流火般灼伤了她。

她看见白弈,她的夫君,他在望着墨鸾,墨鸾也在望着他,那般的两两相望,情深缱绻,脉脉盈泪,我见犹怜。

可是她呢?她为他担的惊受的怕呢?呵,他竟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与。

至此一瞬,眼底的火苗炽烈起来。

怎会不重要呢。不可能呵。否则,那些曾经的煎熬,又算是什么?

守完“父亲”的头七,墨鸾便须回宫里去。太后称说没了傅尚宫身旁少了贴心人,阿宝世子也离不了她,执意不放她走。对此,此时此刻,已无人有心力再去强争,无论是白弈,还是墨鸾自己。

头七夜,她只吃了些茶,便早早地独自蜷在榻上,裹着柔软丝被,还觉得冷。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寒气,浸入肺腑,隐隐有些作痛。她推开玉琢山枕,将头也埋进被褥去,依然浑身发寒,禁不住地哆嗦。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懵懂中,她似觉得有什么立在榻前。

月华如水淡撒,落在小屏上,描绘出深深浅浅的影痕。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忽然,小屏一开,凉风顿时转入,扑面呛得她一窒。屏息间,陡然眸光振颤。她竟恍似瞧见一抹幽白浮于面前,乘着夜风月色,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白尚。

她竟看见了已死去的白尚。

心中大惊,她本能便要大呼,却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亦动弹不得。

凉气在血脉中游走,应着后脊阵阵发憷,她瞪大了双眼,紧盯着那抹白影,浑身僵直。

然而那白影却只是飘上前来,立在她面前,静静的,其余什么也不做。

他望着她,目光模糊而清晰,就好似要对她说些什么。

但她却听不见。

风扑在屏面上的轻响,怦怦的,一下一下,和着胸腔里混乱的心跳。墨鸾只觉得气闷难捱。她竭力想要挣脱,想听清他说话。

然而,那白影却开始变得模糊,愈渐愈远。

“等等,你说什么,我——”她终于挣起身来,本能伸手去拽。

指尖一凉,似乎触到了什么。

大口冰冷空气忽然灌入,她似个重获新生的溺水者,猛睁开眼,连连咳嗽。

她紧张四顾,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堂中寂静,只有月光依旧软软地铺在床前,荧荧泛着浅白。

是梦么?

她疲乏地轻拭额前汗水,目光却胶着在敞开的描翠小屏上,不得挪开半毫。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睡前已将屏风掩实了,决不会错。

心中不禁又凉了起来,她下意识抓紧衣襟,却在攥拳时惊觉掌心捏着的异物。她缓缓摊平手掌,就着月色一看,终于惊呼出声来。

那是一枚发簪。

那一年她及笄时,白弈赠她的那只七彩琉璃簪。自从入宫,她便小心翼翼收着,再不敢取出来。

可这簪子,为何,忽然出现在……?

都说头七夜,死者的魂魄会归家来,而后踏上冥途。莫非真是如此么。可他为何要将这簪子取来交与她?他要对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她抱臂蜷在榻角,手脚发凉,一夜无眠。

然而,就在不远处,苑角回廊尽头,婉仪一手拎着木履,一手轻牵裙摆,满面全是焦紧。月影疏斜,将那张妍丽面庞笼在斑驳之下,夜幕妖色便浸入了眉目,寒意却从眸子里透了出来。

这一夜,全府上下是不允有人走动的,都说魂魄见不得家人,否则会有牵挂,不能仙去。诺大的家苑好似空宅,寂静悄无声息。

婉仪紧紧张望着,直至终于看见那人影出现,由不得缓下一口长气。她跣足迎上前两步,轻得好似纵行横梁的花狸。但她又在三步开外处停了下来,远远站住,不靠近前去,只是压低了嗓音轻问:“先生,她……她怎样了……?”

叶一舟立下,低声应道:“一切安好。贵主不要耽久了,快回去。”语毕,他便向另一条岔路走去。

见叶一舟要走,婉仪眸色由不得又紧,急忙轻唤:“先生留步。”她似十分紧张,又很踟蹰,捏着裙摆的手攥得紧紧的,似想攥住什么支撑。她咬唇静了许久,才终于问:“先生叫我下在茶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一舟闻声驻足,回转身来。他正逆着月光,婉仪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听见他清淡的声音:“贵主怕么?怕小娘子若有万一,公子定会震怒究查,而后东窗事发,他就会恨你一生一世——”

他话未完,婉仪已足下一虚,踉跄倒退一步,险些摔倒。“我不想要她死啊,我只想要她走,走得越远越好……”她似已快要哭出来一般,眸中哀色脆弱已极,全然不似人前那高贵盛妍的天朝牡丹。

“既然贵主如此害怕,为何还偏要跑出来,就不怕公子起疑么?”叶一舟问。

“他……”婉仪神色黯淡下来,唇角溢出哂意,“他与阿伯在一处,哪管得着我在哪里……”

叶一舟浅淡一笑,向婉仪躬身施了一礼:“贵主记着,只要贵主什么都不知道,公子也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余下事,自有叶某理会。”

婉仪略一怔,望着叶一舟背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一面揣度他言词意味,只觉寒气由足底浸透上来,浑身僵冷得几乎迈不开步去。

次日墨鸾起得格外早。天光尚未明朗,还不到拜见谢夫人的时辰。她独自坐在花苑小亭,捏着那琉璃簪,呆望着出神。

那月下烛火的曲水流觞,仿佛仍就是昨日的事,刻骨铭心,历历在目。还有他温柔的怀抱,情长的亲吻……

她不禁面红发热,羞臊地慌忙拂开那些纷乱思忆。她怎能这样胡思乱想。她将那簪子帖在心口,垂目轻叹。

晨风微凉,她不禁轻嗽了一声。忽然,却又人声在身后响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小娘子可还记得下句?”

墨鸾寻声望去,见叶一舟执扇踱步而来,习惯地起身行了施礼,柔声应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叶一舟步上亭中来,待墨鸾再行礼请他坐了,才板起面孔道:“小娘子有肺伤旧疾,还大清晨得跑出来受寒,如此不爱惜身子,实为不孝。”

墨鸾眸色一震,忙低下头去。“谢先生教诲,学生知错了。”她低头立在一旁,一时无错,不知是该回转去避风,还是继续留在原处。

叶一舟微微一笑,叫她坐下了,又道:“但若是小娘子说得出可原之情来,又另当别论。”

墨鸾闻之不禁将那琉璃簪攥得愈紧。她抿唇沉默良久,才抬眼看向叶一舟,轻道:“先生信鬼神么。”

叶一舟眸色微烁:“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幽冥之事,终归是难说的。”

墨鸾又是轻叹。“我昨夜……昨夜见到了先侯君……”她将那簪子托于掌心,低声道:“侯君将这簪子取来给我,可我……我不明白……”

叶一舟看一眼那簪子,了然道:“小娘子可知这簪子的来历?”

墨鸾道:“据哥哥说,这簪子乃是月宛国使所贡,宅家赐在东宫,太子又赏赐下来。”

叶一舟点头:“所以,小娘子还不明白么。”

墨鸾肩头轻颤,垂下眼去,没有应声。

叶一舟见她不语,又道:“小娘子可知,此次事件的究竟?”

墨鸾颔首沉默。

她自然知道:太后存心废立,便利用宋白两家间隙,假手宋启玉设下此局,而那大司徒宋乔多半也是知情的,只是不愿明拒了太后,便睁一眼闭一眼,观情势而动。想必,宋氏忌惮白氏,眼见白氏将神都军卫步步拿下,唯恐日后势弱,故此才甘愿走险。这沙场上,果真没有永远的敌、友。

思及这些,她难免心中沉重,默然时,又听叶一舟叹息:“宋氏有太子妃为倚仗,将来太子一承大统,便是后族。公子日后的处境可是堪忧啊。安危尚且有虞,就不必谈‘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了,先侯君又岂能不忧。”

蓦得,墨鸾心中一阵瑟缩。叶先生一番话,直白如斯。其实不必说破,她也已明白了,可他偏要将话说到这样地步,叫她退无可退。

她轻抚着那支琉璃簪,苦涩浅扬唇角。而后,她起身向叶一舟深深福了一福,托言告退。

她回到自己屋里,细细地扫眉匀面。尚在丧期,不着重彩,她只浅浅挑了一尖儿燕脂,尚来不及淡抹,却先湿了眼眶。她仰面,竭力睁着眼,将那些泪全咽下肚去。她将那琉璃簪斜插在发髻,换下孝服,去向夫人、公主问安。她要请辞,回宫去,宫中是不允她居丧的。

而后,她去寻白弈。远远地,她便见他正在父亲灵位前扫台敬香,卓绝身影如此熟悉,瞧得她又险些淌下泪来。她静静地待他做事,连呼吸也屏住,直到他将要转身时,忽然扑身抱住了他,贴面在他背脊,双手却在心口交叠。

“阿鸾?”白弈柔声唤她。

她不应声,只将他抱得愈紧。

“怎么了?”白弈不明就里,想转身搂住她。

“就这样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她轻颤着呼出声来。

白弈依言站了下来,将她双手覆在掌心,静静地等她。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十指连心相合,便好似可以如此安宁地相执永好。

许久,墨鸾才抬起头来。“我该走了,来向哥哥辞行。”她说得极轻。

白弈猛得怔了一下,看着她在父亲灵位前跪拜。她就像个将要离家的乖女儿、好妹妹。“阿鸾,你怎么了?”他又问。

“太后要我今日回去。”她礼毕起身,垂眼再不看他。

他给她堵得语塞,又怔了好一会儿,却皱起了眉。“这样早,晚些再走也好啊。”他如是道。

“我怕回得迟了,太后又要不悦。”她依旧垂目。

白弈又道:“好歹等用过早膳——”

墨鸾截口轻道:“方才已先用过了。”

她分明在说谎。白弈拧眉愈深,嗓音也低沉下来。“阿鸾。”他又唤一声,除此以外,再无他言。

两人之间忽然沉寂下来,默然相对。又是良久,墨鸾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早晚……不还是要走么。”她尽量想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却还是有苦涩从勉力的微笑中渗了出来。

白弈呆望着她好一阵,无奈轻叹。他伸手,似想将她揽入怀中。

她却忽然转身跑了,几近狼狈逃离。她听见他在身后唤她,但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唯恐一顿,便再没有勇气离开。直至入了车障,掩屏刹那,泪水再也抑不住了,溃落满面,她掩着面,连连催促车夫快走,终于在行出半条街之后,匍在车内,闷声痛哭。

她在返回宫中的第二日见到了李宏。

李宏似乎很局促,漫无边际地扯着些无甚要紧亦无甚关联的闲话,总是欲言又止。

她静静地听了许久,末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道:“大王是故意要让我瞧见那人偶的,是么。”

瞬间,李宏尴尬毕现。“抱歉。其实,小王今日是特来赔罪。”他苦笑。

“大王不必。”墨鸾微叹,“大王的苦衷,我体会得。”

圣上与东宫贵体违和,并非偶然,亦非巫蛊之祸。那只是毒。倘若事发,祸及的是白氏;若不事发,祸及的是天子与储君。太后的智计狠辣,无论对敌,还是对我。背负如此胁迫,若换作是她,恐怕也会与李宏做同样的选择。

“大王。”她望一眼远处正与小宫女小内侍们扑蝶的李飏。孩子的心是剔透的,仿佛永不可能存有阴霾。她怅然:“别让世子知道这些。别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欺骗了他。”一个已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若是连父亲也不再可倚靠,该有多么悲哀……她转身要走了,将那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不去碰触彼此心底的伤疤。

李宏沉默地看着她,眼看她就要走远,忽然,急急唤她。“墨鸾。”他头一次竟直呼她的名,“你愿意做阿宝的娘亲么?不是白氏的女儿,不是吴王妃,只是阿宝的娘亲。”他快步追上前去,拦下她。他的语声有些急促,神色紧窒。

墨鸾心头一颤。刹那,仿佛有潮水自心底涌出,迅速上涨,又冷又暖,最终仍是灭顶的凄恻酸苦。“我答应过大王的事,不会忘。”她苦笑。

李宏怔忡,一时没了反应,好一阵子才惊醒过来,却见她早已走得远了。他呆呆遥望着那婀娜倩影,直至望不见了,心中萧瑟弥漫。他忽然想去追回她,劝慰她,至少,别要太过委屈自己。然而,却有另一个声音清楚明白地对他说,一旦来到这里,又哪还有自己可言,他分明,应该最清楚才是……

白尚的死终成为了这一场汹涌暗潮残缺的终结。皇帝赐谥号武成,又由白弈世袭了凤阳侯爵。大司马一位从缺。旧日三公只余了宋乔,看似独大,各中高寒未必堪舆人说。军中旧部、昔日旧僚除却少数摇摆观望,多数仍旧归从了白弈,连白弈本人也不得不感慨,父亲戎马出身,自西凉打突厥人起,凭血汗一路打出来的根基,比起官场上虚与委蛇两面三刀的连纵,要牢靠千万倍。

但这一点,他远比不上父亲。即便他在凤阳时统兵数载,也不足以叫父亲那些旧部对他彻底信服。他依旧在仰仗父亲的余威荫蔽,他心知肚明。

故此,他愈发兢兢业业,努力在这暴风骤雨之后重展羽翼,他必须要飞得更高些。

墨鸾回去宫中,便像失却了消息一般。没有朝云替他看护,他也实在无暇多顾。但他总会想起。每每夜深静谧之时,他总莫名想起那****离去的身影,无端端心如刀绞。他不知为什么,总觉着,她好像再也不会回来,再不能回到他身边。更令他隐隐恐惧的是,那****离去,他竟眼睁睁看着,没有去追。

他知道自己变了。父亲的故去改变了他。无论他是否愿意接受,亦无论他是否有勇气承认。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全然不曾想过,就在那又远又近的地方,高墙的另一端,樱桃树下,花荫浓,太子李晗掌心遗落的花子仍存有美人春卧的娇憨,残局留香映着雪腮枕痕,痴醉亦如飞华,漫天卷地的沉迷。

他还只是想着,再等些时日,待局势平稳,便请母亲去求王皇后,设法接阿鸾回来。

七月里,他被母亲唤回旧府,见到贵为太子良娣的表妹谢妍奠雁亲临,听她们谈论婚嫁之事,他依旧很茫然,好似在听旁人闲话。四年了。从认定她那一刻起,一晃已近四年。有些东西早已长成了潜意识里的根深蒂固,于是理所当然地拒绝接受任何与之相悖的讯息。

直到谢妍意味深长地与他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个做阿姊的自会照应着表妹,只盼表兄也要多照应着娘舅家些才是。”

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猝不及防地,胸腔内一阵紧缩痉挛,摁着心口低下头去,吓坏了母亲。

他撑出笑容来回看向错愕的谢妍,咬着牙应她:“良娣太客气了。”

他又向母亲推说,天热气闷不适,要先行下去歇息。

才步出门外,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他一阵晕眩。

他终于撑着廊柱惨笑,冷汗顺着额角淌落。

好痛。

他本以为自己已忘了,原来心痛,可以这么痛。

@@@卷三 奈何心愿与身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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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安的生活一直充满着戏剧化。莫名的失忆,哥哥的委托,被绑上船,和良辰兄弟的关系……一切是那么陌生和熟悉,入地到意外,匪夷所思的地形,这个地下宫殿废墟里到底隐藏着什么?这是一个局,黑子白子,执棋者又是谁?似乎只有晏安黑白不清,敌我不分,一无所知。到最后,自己终于要明白事情的真相,但似乎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牵扯到的人很多,晏安的家族似乎都有参与。晏子安时,晏安子时。最后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的新浪微博http://www.*****.com/?2842163063/profile?rightmod=1&wvr=6&mod=personinfo#_rnd1418467851575
  • 农村体育健身常识——大众体育

    农村体育健身常识——大众体育

    农家书屋是为满足农民文化需要,在行政村建立的、农民自己管理的、能提供农民实用的书报刊和音像电子产品阅读视听条件的公益性文化服务设施。每一个农家书屋原则上可供借阅的实用图书不少于1000册,报刊不少于30种,电子音像制品不少于100种(张),具备条件的地区,可增加一定比例的网络图书、网络报纸、网络期刊等出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