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愿

“爹，我能到山外的书院里去读书吗？”姜梦桃低着头，手里整理着香炉，突然说道。声音很轻，如同烟雾。可是内蕴的力量却很强大，寥寥数语，穿透黑夜，她的这句话出唇之时，仿佛积蓄了小小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姜峰一惊，双眸洞开，重新注目审视着姜梦桃。

山雨欲来风满楼。姜峰的心里隐隐不安。他一心只想要留住姜梦桃。“为什么突然想到山外的书院去读书？在家里不是也读的很好吗？”姜梦桃的目光从未像现在这样犀利过，姜峰直感到寒意阵阵，脊背发凉。“没什么。”姜梦桃的淡定，平静，如海面下推浪的暗涌，力量巨大的扑在姜峰的心上，心神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摇摇欲坠。“我只是想看一看，你从前说的那个清平的世界而已。”

“噢。”姜峰虚弱的应了一声。“干嘛一定要到山外呢？咱们山里不就是一个清平的世界吗？”姜峰努力的挤出几分笑意，像个不真实的画饼，硬生生的贴在脸上。

眉眼还是从前的眉眼，目光却不是从前的目光。姜梦桃淡淡的看了姜峰一眼，冷静、悠远、不可捉摸。这一眼让姜峰倒吸了一口冷气。它比刚才更加的犀利，犀利的能透穿一切。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姜梦桃背的这几句，姜峰记得是杜甫的诗，心中暗暗诧异，自己从来也没有教给过姜梦桃这些诗句，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姜峰正在心中揣测诗文的来历。姜梦桃突然转身从前面折回来，瞪大双眼，直面姜峰。“爹，这些好像咱们这里没有吧？应该是只有山外才有吧？”

姜峰心中震惊，身体本能的向后一撤，哑口无言，怔怔的看着姜梦桃。姜梦桃的面容由冷竣转为了悲伤，眼中盈盈有泪，紧紧的咬着牙，硬是不让它们落下来。“梦桃。”姜峰直感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扑面而来，令他全身发抖，连声音都随之颤抖了。他有意上前抱起姜梦桃。可是，父女之间，被姜梦桃释放的强大气场隔开了。姜峰想靠近，却无法靠近。

“我不想再读什么《洛神赋》、《桃花源记》。这些闲人也不肯读的书。我要到山外去，要进书院，要听先生讲《大学》，讲《中庸》，讲《春秋》，讲《国策》。”姜梦桃一字一句，目光坚定，神色凛然，而且声音越说越大，到后来几乎就是在喊。姜峰心中惊愕，眼神中现出陌生的感觉，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女儿了。旋即，他骤然收回心神，向姜梦桃伸出手，抓着她的两条手臂。“梦桃，梦桃，你这是怎么了？”姜梦桃没有应答，用力甩开姜峰的手，拔脚奔向姜峰的书房，片刻，她从里面抱出了一大摞书。姜峰一看，大惊失色。这些全是他故意隐藏起来，不想让姜梦桃读的书。看来，她已经全部都读过了。

姜峰心中茫然，无话可说。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此情此景，姜峰情不自禁，老泪纵横。“知道了。知道了。爹教你。爹全部都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