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斯特百货大楼里有3000名女售货员，玛西尔便是她们中间的一个。她年方18，在男士手套部站柜台。就是在这3尺柜台前，她熟悉了人类两大性别中各色各样的人——到商店里来买手套的先生们，和为先生买手套的女士们。除了对社会上的各路人有了广泛的了解，玛西尔还获得了许多别的知识。造物主在赐给她美丽的同时，也给了她救助自己的聪明禀性。
玛西尔的确是个不多见的美人儿。金发碧眼，娇艳欲滴，还有一副泰然和平静的神情。她站在比格斯特商店的手套柜台前，当你伸出手让她量你的手套尺寸时，你就会想到赫比（希腊神话中的青春女神）正站在你的面前，当你抬眼再一次看她时，你会奇怪她为何长了一双密涅瓦（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般充满灵气的眸子。
商场巡视员不在时，玛西尔便嚼她的蜜饯果子；当他转到了这边来时，她就仰面凝望，好像在看天上的云，脸上带着笑容。对于玛西尔来说，她总是在她闲暇的时间才带着这种微笑。
一天，有一位叫欧文·卡特的画家，他还是一个百万富翁、旅行家、诗人兼收藏家，碰巧来到了比格斯特百货大楼。他可不是自愿来逛商店的，因为他的母亲要来这儿观赏青铜和石膏塑像制品，出于孝顺，他只得跟了进来。
卡特朝对面的手套柜走了过去，想在那儿逛上一会儿。他倒是真的需要买上一副，因为出门时他忘了带手套。
当他快要走到目的地时，他犹豫了。
三四个穿着扎眼，举止轻浮的小伙子正倚在柜台前，硬撑着要戴进去中号的手套，柜台里的几个姑娘们一副逗乐的神情，有的甚至已经在跟那个领头的调情卖俏起来。卡特本想退回去走开，可他已经走得太近了。柜台里的玛西尔已在面对面地望着他，她那双美丽湛蓝，但冷冰冰的眼睛含着诘问。
此时，作为画家和百万富翁的欧文·卡特，感觉到他的脸上热辣辣地泛起了一片红晕。这并非是他缺乏自信而胆怯了，他脸红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很快觉得，他和在柜台前追逐咯咯发笑的姑娘们的毛头小伙子们一样了。他真心希望能得到卖手套姑娘的青睐，他和比尔、杰克、米基（这三个名称正像我国的张三尧李四尧王老二一样，是泛称）之流并不再有什么区别了。于是，他突然觉得这帮年轻人的冒失行为倒是情有可原的，他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对他所受的传统礼仪教育的蔑视，和要把这个完美尤物拥为己有的坚定决心。
在手套包好，付过钱后，卡特又逗留了一会儿。玛西尔红红嘴角边上的酒窝显得更深更美了。所有来这儿买手套的男人们，都要这样子逗留一会儿的。她弯起一只胳膊，透过她那宽松的短罩衫，她像普赛克（希腊神话中以少女形象出现的人类灵魂的化身）那样的秀臂显露了出来，最后她将胳膊肘支在了柜台边上。
卡特以前从没有碰到过他不能应付自如的场面，可是现在，他比其他的年轻人显得更为尴尬。在正式的社交场合中他从没遇见过这位漂亮的姑娘，他在脑子里极力搜寻着他从前读过或是听到过的有关售货女郎的天性和习惯的内容。后来他也不知怎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她们有的时候并不是非得通过正式介绍才能彼此认识。一想到他要邀约这位可爱的姑娘，卡特的心便怦怦地跳了起来，然而他胸中涌动着的激情给了他勇气。
在简单寒暄几句以后，他把他的名片放在了柜台上靠近她手的地方。
“你能原谅我吗？”他说，“如果你认为我这样做太鲁莽的话。不过，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让我有幸再次见到你。名片上有我的名字，我向你保证，我是怀着最诚挚的敬意来请求做你的一个朋友。我能得到这一殊荣吗？”
玛西尔当然了解男人，尤其是来买手套的男人。她坦率而又笑眯眯地望着他，毫不踌躇地说道：
“当然可以。我认为你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尽管我一般是不和陌生男人一块出去的，这不像是淑女的作为。但你想在什么时候再见到我呢？”
“在尽可能早的时间里，”卡特说，“倘若你允许我到你家造访，我将——”
玛西尔动听地大笑起来，“噢，那不行！”她最后郑重其事地说，“你只要看上一眼我们的单元房，你就再也不愿意去了！我们5个人住在3间小房里，如果我带个男朋友到我家去，我就该看我妈妈的脸色了。”
“那么，”已经着了迷的卡特说，“任何一个你觉得方便的地方都成。”
“哦，我看，”玛西尔桃红色的脸庞上显露出有了一个好主意的神情，“星期四晚上挺合适的，你能在7点30到第8大道和48大街的交叉拐角处来吗？我就住在那个拐角的附近。不过一到11点钟，我就得回去。我妈妈从不准我们11点以后还呆在外面。”
卡特非常感激地答应她一定会准时赴约的，然后赶紧到他母亲那儿去了，因为母亲正在四下找他，想让他给鉴定一下她要买的狄安娜（罗马神话中月亮和狩猎女神）青铜塑像。
这时，长着一双小眼睛和扁平鼻子的售货姑娘，走到了玛西尔这边来，满含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你跟他搭上线了吗，玛西尔？”
“那位先生想让我同意他到我家来看我。”玛西尔神气十足地回答说，一边将卡特的名片揣进她的宽罩衫里。
“去家里访问！”这位小眼睛的姑娘忍不住笑着重复道，“他说没说在沃尔多夫请你吃饭，然后乘他的车兜风呢？”
“啊，甭提你的这一套啦！”玛西尔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总是喜欢那些艳俗的事儿，自从那位消防队的水管车司机带你出去吃了一顿炒杂碎以后，你就觉得了不得了。不，他根本没有提到沃尔多夫，可在他的名片上有第5大道（美国纽约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的地址，如果他要请我吃顿晚餐，我敢打赌绝不会是在那种廉价便宜的餐馆里。”
当卡特开着他的电动小轿车和母亲一块离开了比格斯特百货大楼的时候，他用牙咬着他的下嘴唇，心头感到了些许痛楚。他知道在他29年的生涯中，爱情第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爱上的人儿竟然会这么痛快地便答应和他会面，虽说这是实现他愿望的第一步，可随后也产生了许多误解。
卡特对售货姑娘并不了解。他不清楚她的家是不是那种几乎小得住不下人的房子，或者是不是家里常常宾朋满座。也许，街道的拐角处便是她的客厅，街心花园便是她的起居间，街道便是她花园里散步的小径。然而，她在它们中间不受人侮辱，大体上正如我的爱人待在她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一样。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卡特和玛西尔手挽手地走进了一个灯光暗淡的小公园里。他们在一处有树荫掩蔽的僻静地方，找到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他第一次用手臂轻轻地搂住了她婀娜的腰身，她也把一头金黄色的秀发轻轻地枕在了他的肩头。
“唔！”玛西尔惬意地舒了口气，“为什么你不早点想到这样做呢？”
“玛西尔，”卡特恳切地说，“你一定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真心地请求你嫁给我。到现在你已经对我有了足够的了解，不会怀疑我的诚意了吧。我希望得到你，对于我们俩在社会地位上的差别，我一点也不在乎。”
“什么差别呢？”玛西尔好奇地问。
“哦，根本没有什么，”卡特很快地说，“只是一些愚蠢的人才这样认为，我有能力让你过一种奢华的生活。”
“他们也都是这么说，”玛西尔答道，“这只是他们骗你的话罢了。我猜想你真正的工作只不过是个熟食店里的伙计，或者是以赌马为生。我可不像我看起来那么的单纯好骗。”
“我能提供出你所需要的一切证据来叫你相信，”卡特轻柔地说，“我需要你，玛西尔。我第一次看到你，便爱上了你。”
“他们也都是这样，”玛西尔听了禁不住笑着说，“至少他们嘴上都是这么说的。如果我能碰到一个第三次见到我才爱上我的人儿，我想我可能也会爱上他。”
“请不要这么说，”卡特恳求道，“相信我的话，亲爱的，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起，你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着的女人。”
“噢，你是个骗人精！”玛西尔笑着说，“你已经跟多少个女孩子讲过这样的话了？”
可是卡特仍然坚持倾诉他的衷情。最后，他终于触动了这位售货小姐那颗难以捕捉的心。他的话渗透到了她的心里，这轻浮调笑本来就是她的一道防线。她用动了真情的眸子望着他，她冷冷的脸颊上出现了一片暖暖的红晕。卡特感觉到了她感情上的这一变化，于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抓住这个机会。
“嫁给我吧，玛西尔，”他温柔地低语道，“我们将远离这座丑陋的城市，到美丽如画的都市里去。我们将忘掉工作和生意，生活将会是一个过不完的节日。我知道我应该带你到什么地方去——我以前常到那儿去。你只要想象一下，那里的海岸边永远是夏天，海水的波浪总是轻轻地拍打着可爱的沙滩，人们像孩子般快乐和自由自在。我们将乘船到别的海岸上去观光，你可以想在那儿待多久就待多久。在这些。远的城市中，其中有一个的城区里布满了宏伟华美的宫殿和高塔，里面珍藏着美丽的图画和雕像。那个城市的街道环绕着河流，人们外出靠的是——”
“我知道，”玛西尔突然坐直了身子说，“靠的是平底船。”
“是的。”卡特笑着说。
“我早就想到你要说什么了。”玛西尔说。
“然后，”卡特继续道，“我们将继续旅行，去游览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欧洲的城市游完之后，我们将访问印度，去那儿最古老的城市观光，骑上大象，参观印度和婆罗门令人叹服的庙宇，到波斯去看骆驼长队和战车比赛，还有其他国家的一切奇妙风光。这一切，难道你会不喜欢吗，玛西尔？”
玛西尔这时站了起来。
“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回家吧，”她冷淡地说，“时候已经不早啦。”
卡特依从了她。他已经了解了她那变化无常的情绪，要想反对是没有用的。不过，他还是为了他的胜利而感到些许的得意。有一刻的工夫，他毕竟牵系住了这个桀骜不驯的普赛克的心，尽管只是一条像丝一样细的线，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她曾有一次合起了她的羽翼，将她的手轻轻地抚在了他的手上。
第二天在比格斯特百货大楼里，马西尔的好朋友卢露在柜台边拦住了她。“你和你那位朋友的进展如何呢？”卢露问。
“哦，他？”玛西尔拂着她头侧的卷发说，“他已经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喂，卢露，你知道那个家伙想叫我干什么吗？”
“让你当演员？”卢露屏住呼吸猜测道。
“不对，他的趣味太低俗了，还不够格呢。他想叫我嫁给他，然后到科尼艾兰岛（此岛位于纽约市的东北部）去度蜜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