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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只麋鹿

大唐一千零四十七年冬,雪一簇一簇的落下,像是苍天冰冷的哭泣,被覆天下,扬扬洒洒,整条街一片绚烂的白色。行人着了冬衣,撑了伞,急急而过。街道旁树木干枯的枝桠也覆上一层银白,街角的小吃摊倒是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寂寂长街,落雪漫天。这种天气,本不适出行,尽管是京城,但街道上人群极少,一只雪白的麋鹿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从正北方缓缓驶来,在皇宫面前停住了脚步。

马车拉开,一名非常年轻的男子走了下来,他舒展了一下腰肢,在大雪中眯了眯眼,然后嘴角便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辆拉车的麋鹿打了个响鼻,前蹄无聊的划拉着地上的积雪,眼神冷漠而高傲,它转头看了一下刚从车中走出来的年轻人,很人性化的咧了咧嘴,很显然,它对于今天的出行很是不满,连带着也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某种近似孩子般的生气。

年轻人微笑上前,摸了摸它的脖颈,说道:“大冷天让你出来拉车确实有些不太人道,不过马车上面有许多重要的书籍材料我一定要带进宫里的,你总不能让我自己扛着进去吧……”

白色麋鹿歪头斜乜了他一眼,心道你只要说一声,京城里谁不抢着巴结你,非要自己扛着如此蠢笨的东西过来?这借口找的也太烂了,谁不知道你一向如此骚包,让我拉车,只不过凸显出你与众不同的地方罢了。

年轻人似乎能够看懂麋鹿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禁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咱俩谁是主人,要不是看你极通人性,随便找个畜生过来都比你强,跑的慢不说还极难伺候,回去就把你放归山林……”

大唐以武立国,以文治天下,太祖南征时,曾打的白、齐、董、云四个部落噤言失声,据说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少数民族豢养的一头麋鹿,麋鹿在南方属圣兽,是多个大家族的徽记和象征物,但其毛色大多呈金黄色或灰色,自古未见纯白色的麋鹿,而且此物最怕寒冷,如此大雪天气,这头麋鹿看着却好像没有一点不适感,不得不说也是个另类。

“公子,咱们要进去吗?”车夫问道,这是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极普通也极不普通,只要和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沾上关系,再普通的人也会变得不普通起来。

“等等吧,皇宫里的那个家伙估计还在睡觉,不过想必其他人应该也快过来了,今天来的早了点,你不会真打算让我扛着这些东西进去吧?”公子搓了搓双手,对着嘴唇呵了口气。

“哎,我说你就不能说我点好话,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在睡觉?你小子一声不吭就出去转悠,自己倒是潇洒了,丢一烂摊子给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回去后我就下旨阉了你,让你在宫里做个小太监……”随着说话声,宫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人披着大氅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两名太监,左右两侧则分别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白面无须,另一个正好相反,满脸的络腮胡子,而在中年男人正后方,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影子样的人紧紧的贴在他背后,因为此人穿着实在过于厚实,所以竟分不清男女。

“参见……”公子抱了抱拳,话还未说完就被中年男人打断了。

“少来这套,你给我行一次礼我至少一个月都睡不好觉,还是罢了,先说好,这次倘若没有新奇的物件,休想我放过你。”中年人姓李,名天易,正是当今大唐的最高掌权者,他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但两鬓间已然有了些许华发,精神倒是不错,眉宇间却一直充斥着一股郁郁之色,直至看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脸上才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笑意。

公子拉住中年人的手,状极随意,皇帝李天易也未作丝毫抵抗,任由他握住自己的腕脉,两人一起朝着宫门内走去,低声的交谈在风中隐隐传来。

“最近有没有犯病?咳嗽的还厉害吗?”公子探查了一番中年男人的心脉,神色间略有忧色。

“哈哈,你就别瞎担心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大病没犯,小病倒是不断,反正一直都这样,死是死不了的,就是多少有些受罪。”皇帝语气平和,好像丝毫都没有将自己的病放在心上。

公子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也有着一丝淡淡的敬佩。他知道皇帝所患的是什么病,但却没有办法根治,只能教给他一些简单的法子,然后开了好多药草,这种病一旦发作起来,病人异常痛苦,恨不得就此死去,作为一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物,李天易并未因此沉沦,他反而更加兢兢业业的去维持这个帝国的长治久安,不得不说,李姓血脉真有其独特而强大的地方。

不多时两人便已进入皇宫,李天易径直让随行的所有人都散了,然后和公子一道来到御书房,他亲手泡了两杯茶,递给公子一杯,自己端了一杯,轻啜了一口,才问道:“你上次来信上说,要回京城估计到年后,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还为此担心了一番,以为边关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前天你带话过来我才放了心,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边关还能有什么大事?你也就是操劳的命,唉,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忧伤肺,思伤脾,你身体本就差,整天还要琢磨这些破事,你不病谁病?”公子的语气中多少有些抱怨。

当今天下,敢如此和皇帝说话的人除了公子外,再也没有别人,而且看皇帝神色,并没有丝毫不愉,可见他们之间,这种谈话也不止一次了。

“家事国事天下事,到得帝王之家全都成了国事,有很多东西不想不成啊。算了,不说这些事了,说说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吧。”皇帝轻叹了口气,紧接着神色便又愉快了起来。

“你前天让人给我传话,说不要让左相再追究那个林……林什么来着?林姑娘的事,这姓林的莫不是你刚认识的相好?”

公子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瞪了这个丝毫都不显稳重的皇帝一眼,然后说道:“那个林如兰我见都没见过。”

“嗯?我都有些糊涂了,既然这样,那你这叫怎么一回事?要知道姓柳的前几天还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诉说他儿子的不幸呢,话说这小子也够倒霉的,怎么就让一个小姑娘给阉了……”皇帝也禁不住有些好笑,听这口气,似乎多少还有点幸灾乐祸。

“我不认识那个姓林的,其实对这件事我也不关心,只不过这姓林的牵扯到了一个人,我就不得不重视……”公子的脸上有着少见的凝重。

李天易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与公子相交五年,他从未在对方脸上看到过如此凝重的神色,身为帝王,他本没有权利拥有任何朋友,别人也不敢和他成为朋友,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内心是寂寞的,但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渴望友情,渴望能够无所顾忌的欢笑或者聊一些轻松点的话题,但这只是压在心中的某些想法,他自己也明白,历朝历代的每位帝王看着风光无限,权利一时无两,但终究仍会在孤独中老去。本朝自太祖爷开始,时隔一千零四十七年,历任帝王有十六位之多,在位时间最长的接近百年,最短的只有不到一年,几经更迭,江山仍是他们李家的,身为李姓子孙,他明白,自己肩上承担着多么大的责任和压力,别人只看到帝王风光的一面,但很少有人了解他们的内心其实敏感又脆弱,王位就像一剂能让人上瘾的毒药,驱使着每个人朝着它奔涌而去,但转眼又变得冷酷无情,让历任者们鳏寡孤独,没有了朋友,淡漠了亲情,疏离了人际,放弃了爱情,只是为着某个信念和目标不断前行,前面是悬崖,后面又有鞭子,他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也以为自己会继承先人的一切,包括孤独、寂寞、冷漠等等,然后在某个深夜或白天死去,但公子出现了。

公子的出现,让他找到了久违的快乐,与权利无关,也不带有任何杂质,这段友情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却又透明如水晶,脆弱如水晶,他努力维系,不让其变质,唯有在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他才能够完全的放松。公子一直是白身,没有任何官职,但只要他愿意,以他的才学能力,足以执掌整个朝政而绰绰有余,不过李天易能看得出来,年轻人志不在庙堂,他们两人从不相互勉强对方。五年前,北狄耶律延光背信盟约,悍然入侵边关,公子独身一人前赴北疆,兵不血刃,逼得北人不得不缩回老巢,以一人之力竞全功者,自古未尝所闻,他在这次行动中所表露出来的谋略、智慧和武力非常人所能及;后又辗转南方、东方,与四大少数民族全力周旋,逼迫狼王公羊爵低头,可以说,公子以一人之力避免了多次战争,虽然朝中知道此事的人极少,但公子之名仍然传扬了开来,李天易心内一直有愧,觉得此等人物赏无可赏,即使奖赏他也坚辞不受,这样一来,在大唐皇帝心中,公子的地位却是愈来愈重要。五年以来,他未曾求自己办过一件事,想来也是,此等人物又怎会求人?直到他派人送信,让自己给左相柳洵施压,他想都没想便下了旨,对于公子的信任,李天易自己都有些难以确信,相交时日犹短,但自己感觉和对方却已相交了好多年,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一点也不影响李天易做出自己的判断。要说当朝真心为自己的,除了公子外,他也找不出别人。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让他都嫉妒的才学与能力、修养与气度,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未见他露出过微笑以外的其他神色,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他如此重视?

“这个人姓秦,名鹏,字翼飞,现在人在邕州,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认识我,我也还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公子叹了口气,接着神色又轻松了起来。

“呵,来这里已有五年时间,是该去看看他了……”

“哎,你等等,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你说的这个秦鹏是不是前段时间做了首《沁园春》词的那个秦鹏?”皇帝李天易问道。

“他……作词?”公子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这种毫无前途的职业了?

“如果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没错。前段时间王明阳也曾去邕州参加了那个‘松香园’诗会,你也知道,我无聊嘛,这个诗会是在我的旨意下举办的,每年一次,他这次倒是带了一首新词回来,我看了以后也是大为激赏,词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和外界传闻中一样,大唐皇帝李天易极其酷爱诗词,这首《沁园春》他只看了两遍就能够默诵了。

待到李天易念完,公子已彻底石化,他心中狂喊:我靠,这也太扯了吧,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说的没错,就是他。”公子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郁闷。

“不至于吧,此人也就文采好一点,抱负也是有的,可这也不可能让你如此重视啊。我让人查过这个人的资料,是个商贾人家的公子哥,听说名声一直不怎么好,我真是弄不明白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李天易仍是一脸的疑惑。

“早就有关系了,藤和蔓能分得开吗?要是能够分的开,那也不叫藤蔓了……”公子心中说道,然后他收敛了笑容,对着这个俗世中权利最大的男人,默然半晌才又接着道:“我和他的关系非常复杂,现在说了你也不太明白,我的出现是为了给某人铺路的,有很多事情不会变,但也有很多事已经变了……你知道就好,这件事万万不可声张……”

“你是真的变了,诗词小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游戏于这些?”公子眺望远方,心中默默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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