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已然消融,连续多日的大雪也停了,太阳终于开始露出笑脸,秦鹏此刻正带着马德和苏雯雯二人站在甲板上眺望天际,他神情恬淡,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萧楚寒自昨日和秦鹏见了一面后便又悄然远去,只是临走前看着秦鹏的眼神有些奇怪,秦鹏不明白那种眼神代表什么意思,不过想来应该并无恶意。马德,这个绰号“流云”的仆人仍然一如既往的沉默木讷,不过对于此次秦鹏带着苏雯雯一起前行倒是多少表达了些不满,秦鹏对此很是无奈。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表妹似乎对于自己非常信任,也许是这两天以来的看法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现在就像是一块牛皮糖粘着秦鹏,怎么赶都赶不走。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真是女人的绝活,秦鹏历来对于女孩子的眼泪没办法做到完全免疫,在他看来只是个小孩子的苏雯雯当然也有自己的心事和想法,只不过这终究是女孩子特有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表哥,我们下一站到哪里?”苏雯雯偏着头问道,朝阳暖暖的照在她的脸上,连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秦鹏心中感慨,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抛开气质修养之类,男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都是女子的容貌,苏雯雯拥有江南女子特有的那种柔弱美,但又不失调皮,眼神灵动狡黠,身上披着件白色的狐裘,看着就像是一只修炼多年的灵狐。
“到哪里你都不知道就敢跟着我出来,你不怕我把你卖了?”秦鹏笑了笑,言语间多少有些宠溺的味道。不知为何,看到苏雯雯,他就想起了那个很早夭折了妹妹,虽然两人容貌上大有不同,但在某些方面,他又觉得两人很像。一样的天真活泼,一样的调皮可爱。
“嘻嘻,以前的秦鹏可能会,不过现在的表哥是不会的……”两种称呼,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态度。苏雯雯历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自己一旦决定了的事,谁说也没有用。这种性格说得好听点是果断,敢作敢当;说的难听点就是她脑袋里面永远缺一根筋。
秦鹏摸了摸她的头,苏雯雯嘟起嘴表示不满,她已经是个年满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但在表哥眼中,似乎自己永远都是个小孩子,这让她心中很是不服气,不过对于秦鹏表现出来的某种善意,苏雯雯倒也能体会得到。
“咱们先去豫州,接着便会转道汴京,一路往南,待到抵达边关时就要变方向了,到时候去哪里,我们再研究……”
苏雯雯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心中却是想到,表哥自失忆后性情大变,为人行事颇为沉稳老练,和原来那个二世祖很是不同,自己这一路上跟着他,想来是件愉快的事情。又想到表哥三年前便已成婚,不知为何,少女的心中就有些淡淡的失落。
船行大半日便抵达豫州,也就是后世的洛阳。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因为还在大年当中,这里倒不像渡口那边那样拥挤,客栈内甚至显得有些萧条。掌柜的无精打采的招呼了一下三人,便自顾自的进屋休息了,只留下一个小二端茶递水。休息一晚,第二日一大早秦鹏便带着苏雯雯和马德出了客栈,游走于豫州大街之上。
豫州城位于洛水之北,水之北乃谓“阳”,故又称洛阳,又称洛邑、神都。境内山川纵横,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北依王屋山——太行山,又据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自古便有“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的说法,因此得“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之名,“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称。
此城既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也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开天辟地之后,三皇五帝以来,洛阳以其天地造化之大美,成为天人共羡之神都。中国古代伏羲、女娲、黄帝、唐尧、虞舜、夏禹等神话,多传于此。传说中的河图洛书在此诞生,儒、释、道、玄、理也是由此开始发展,秦鹏之所以选择第一站便是豫州,大部分原因皆缘于此。
就豫州来说,最繁华的当然要数洛河了,但最具代表性的还是天津桥。
天津桥始建于隋大业三年,原是一座浮桥。古人把洛水誉为“天汉”,即天河,而洛阳就是天帝的居所“紫微宫”,天津即天河的渡口,故名“天津桥”。又称洛阳桥。天津桥北与端门相应,南与南北主干道——定鼎门大街相接,桥上有四角亭、栏杆、表柱,两端有酒楼、市集。虽然自己所处的朝代不同,但天津桥似乎并无太大的变化。时值拂晓,漫步于桥上,举首可见一轮弯月垂挂天幕,俯首河面波光粼粼,偶尔又传来洪亮悠扬的钟声,这就是号称“洛阳八景”之一的“天津晓月”。这要在秦鹏那个时代是看不到的,几经战火,此等美景早已不复存在。
秦鹏从怀中掏出一袋子东西,看他神情凝重,苏雯雯倒是有些疑惑,马德看到秦鹏手中的物事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心中隐约能够猜到秦鹏的想法,不由得甚是震撼。少爷修为不及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竟然就敢如此大手笔,也不知道这是疯狂还是自信。
其实秦鹏所拿出来的东西甚是普通,看着就像是一堆稍稍透明些的石头,这种石头在前世有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叫“玄术晶石”,很是罕见,不过自来到这里以后,秦鹏倒是没花多少工夫便找了数十颗,剔除了一些含杂质较多的以后,只留下九颗,其中八颗差不多大,另一颗竟有拳头大小。在这八颗石头上面,分别刻着马、牛、龙、鸡等动物的样子。
秦鹏咬破自己的中指,将其中刻着鸡的那颗石头用血染红,说来也怪,那颗石头在遇到血浆时竟如活物般将那些鲜血吸了进去,原本半透明的石头现在看着殷红一片,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苏雯雯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秦鹏没有理她,马德倒是抬头看了女子一眼,眼神中有着少见的严厉。苏雯雯心中一窒,不敢再出声。
马德看着秦鹏的眼神多少有些担忧,千万别小看秦鹏流出的这点血,这里面包含着他的精元,秦鹏在做完这件事后脸色有些苍白,他将这颗不起眼的小石头放入桥面正中,然后右手微微挤压,石头就像活了一般,瞬间钻入桥里不见了。
秦鹏舒了口气,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是背对着苏雯雯的,所以少女并未发现异常,看到秦鹏苍白的脸色,女子有些担忧的问道:“表哥,你没事吧?”
秦鹏笑着摇了摇头,他双手扶在桥栏上面,随口吟道:
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
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春傍窈娘堤。
柳丝袅袅风缲出,草缕葺葺雨剪齐。
报道前驱少呼喝,恐惊黄鸟不成啼。
这是白乐天游天津桥时做的一首诗,秦鹏有所感慨,随口便吟诵了出来,苏雯雯听到后眼前一亮,少女对于诗词一途多有研究,此刻听得表哥随口吟诵出一首诗便能传世,她心头震惊,对于秦鹏越发觉得神秘起来。
既然来了豫州,肯定是要尝尝这里的特产的,三人随便找了家酒楼,点了数道当地名菜,诸如栾川豆腐、平菇牛肉、洛宁蒸肉、锅贴等等,秦鹏前一世酒量奇大,不过自穿越后他并不好酒,但既然来此,也就随意点了两壶伊川杜康,马德倒是贪恋杯中之物,这两壶酒十有八九全被马德喝了。秦鹏随意夹了几口菜,总觉得和前世自己吃过的这些美食相比仍然缺了些许味道,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未免让他有些悒悒。
店门口响起喝骂声,秦鹏皱了皱眉,一个小乞丐正箕坐在雪水上面,他脸上非常脏,让人辨不出男女,但看其个头和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年龄不会超过十岁。
尽管看着是个乞丐,但孩子眼中并未流露出丝毫木然或是乞求之色,他的眼神异常灵动,好似看什么都带着好奇,年龄不大,但总有些说不清的味道,看其穿着打扮,无论怎么看怎么都是乞丐,但看神情气质,无论如何这都不像一个乞丐。秦鹏目光闪动,马德看着秦鹏的神色,知道少爷肯定是又发现了些什么,只不过少爷没说话,他就懒得理会,兀自有滋有味的喝酒。
观察了半晌,店老板一开始只是口头上喝骂,让乞丐离店门口远点,这会儿看着火气挺大,估计要动手。秦鹏暗中叹气,才出了齐鲁,就感觉民风有所改变。此事如若发生在邕州,店主就算不喜,想来也会给些吃食或钱财,打发乞丐离开,而不会直接冷下脸来呵斥。
秦鹏扬声喊道:“老板,让那孩子过来。”
苏雯雯看着秦鹏的眼神便又有些奇怪,她可曾清清楚楚的记得两年前秦鹏曾路遇一乞儿,只因挡了自己的道便将其暴打了一顿,要不是有路人实在看不过眼,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这次看他神情,似乎对那个小乞丐有些同情,一个人失忆后性格会如此大变吗?苏雯雯不相信,在她的感觉上,表哥似乎完全是另一个人。
秦鹏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店老板看到客人面色有些不喜,想到这三人来时所点的那些贵的吓人的菜以及一男一女的穿着,就知道他们大有来头。掌柜的看惯了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物,这种眼力还是有的,听闻秦鹏的声音,他尽管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让那个小乞丐走了进来。
“这位兄台请了!”小乞丐语声稚嫩,但却强装出一副大人的做派,模样看着多少有些滑稽。
“还未请教兄台贵姓?”对于面前满满一桌子菜,乞丐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只是盯着秦鹏,用自以为成熟的腔调说话,苏雯雯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鹏倒是面色自若,江湖中的奇人异事自己见的太多,对此也并未感到有太多的惊讶,他也学着乞丐的样子抱了抱拳,说道:“小姓秦,还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为何沦落至此?”
对于这些江湖中人文邹邹的对话,秦鹏倒也是信手拈来。
“你我萍水相逢,看你这人彬彬有礼,我这才过来一叙,也不用追究我的底细了……”乞丐说的字正腔圆,好像他能过来和秦鹏一道,是秦鹏有了多大的面子一样。
苏雯雯禁不住“喂”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孩子好没羞,明明是我表哥喊人放你进来,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大能耐一般……”
秦鹏摆摆手,微笑着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兄弟既然不肯说,也就罢了。”
小乞丐听到秦鹏的这句话后眼前一亮,“秦兄这两句话说的极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为这句话,当浮一大白!”说完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姿态说不出的豪迈,可惜的是他一口喝下去便咳嗽连连,就连那看不出模样的脏脸都显得有些发红。
马德有些发呆,搞不明白少爷这又是发什么疯,他知道秦鹏一向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如此和一个陌生的小孩子聊天,是他从未见过的。难道少爷发现了些什么?
自打这孩子进门开始,马德便动用修为探查了一番,这个小乞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异常气息的波动,而且奇经八脉似有严重堵塞,压根就不是练武的材料,浑身上下也看不出丝毫异常,他不明白少爷为何会如此慎重的对待这么一个孩子。
小乞丐被酒呛了一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秦鹏并无丝毫嘲笑之意,他也就释然了。自顾自的搬了张凳子坐下,夹了口菜,含混不清的说道:“秦兄为人豪迈,如果这会儿再不告诉你我的名字,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我姓白,单名一个轩字,以后还要秦兄多多关照。”
秦鹏沉思了一会儿,莫名的笑了笑,说道:“好说,好说。”
苏雯雯此刻有些烦,她并非那种娇娇气的小姐,不过同一个浑身肮脏、手脸皆黑的乞丐同桌进食,她仍有些不太习惯。但看到表哥和这个小乞儿竟然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她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席间,小乞儿倒是说起自身身世,曾言自己母亲早故,自己随父亲一道出来,后路遇山贼,不慎走散了,自己身无分文,这才沦落成为乞丐……言罢眼圈微红,有些伤感。
秦鹏免不了安慰一番,只说吉人自有天相云云,他看得出这个姓白的小乞儿满嘴胡说,只能随口敷衍。别的不说,光看他脖颈之上挂着的那块玉坠,明明价格不菲,要说没钱沦落为乞,说什么他也是不信的。
苏雯雯拿着双筷子,都不知道吃哪个菜了,只要是小乞儿碰过的食物,她心中多少有些恶心,这个乞丐也是讨厌,竟然将每道菜都吃了一遍。马德倒是没什么顾及,他一直以来饭量奇大,和谁在一起吃饭倒是浑不在意,只是埋头对付面前的食物,席间一句话也没有。
突然,他抬起头,微微皱了皱眉,秦鹏也是止住了说话,目光扫向店门。
一队官差正在店门口向掌柜的低声询问着些什么,然后目光便朝着秦鹏这边望了过来。
姓白的小乞丐缩了缩脖子,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之色。秦鹏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些官差是来找这个乞丐的?
官差中带头之人是个中年人,为人看着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秦鹏心中暗自感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自己每每遇到这些办案的,似乎脸色总是板着的,难不成这也是一种职业怪病?
“几位,打扰了,在下豫州捕头荆世晨,只因城中前几日发生了好几桩盗窃案件,不得不对外地之人盘查一番,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担待!”这个姓荆的虽然一直板着脸,但说话温文有礼,看着倒也不像是蛮横之人。
马德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荆世晨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转眼,脸色就变了,他连声说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没想到您也来此,有眼不识泰山,抱歉、抱歉……”一迭声的道歉中,似乎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但看其脸色并非恐惧,莫非这人以前认识马德?秦鹏眯了眯眼睛。
马德随意的挥了挥手,荆世晨弯着腰,再也不敢多话,竟是倒退着走了出去,转眼间,一众衙役便撤离的干干净净。
“马德,怎么回事?”秦鹏缓声问道,姓白的小乞丐也是一脸惊异之色,搞不明白这个一直闷声不响、蔫葫芦似的老家伙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