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鹏第二天起的极早,昨晚发生了很多事,他几乎一夜都没怎么睡,不过看他的精神,并无丝毫疲累。打拳、吃早饭,然后二皇子便很准时的过来。对于秦鹏来说,守时是迈向成功最关键的一步,二皇子作为他的学生,自然而然的必须按照他的规矩来。自从某一次二皇子因晚上看杂耍导致第二天起床稍晚,被秦鹏一顿板子后,他就再也没吃到过。
“先生早!”一看到秦鹏,二皇子便躬身行礼,这和后世中老师上课之前学生必须起立喊“老师好”是一个道理。这点倒不是秦鹏的要求,估计应该是宫中固有的礼仪。
秦鹏点点头,说道:“你先把昨天我教你的那些锻体之术演练一遍,完了我要听你背诵《治国十二策》那篇政论,今日下午没有别的课业……”
二皇子先是恭恭敬敬的低头听着,当他听到秦鹏说下午没课时不禁抬起头,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下午可是有别的活动?”
秦鹏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下午要出门一趟。”
二皇子眼前一亮,问道:“那先生出门时是不是要带上学生?”
秦鹏瞪了他一眼,不悦的训斥道:“我出门有事要办,你跟着干什么?乖乖在宫里读书,回来后我还要考较你的功课……”
“先生您这话不对,我是您的学生,您也曾教导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既然如此,有什么事不能是我参与的?再说了,先生您也说过‘君子行事,无不可言耳’,莫非先生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一段时间下来,二皇子知道这个老师和别的那些夫子们大不相同,看着虽然严肃,但很好说话,所以他对秦鹏只是尊敬,并无畏惧。
秦鹏闻言窒了一窒,顿觉哑口无言。二皇子心性品格是极好的,就是有些孩子式的顽皮,这段时间下来,秦鹏对他也颇多喜爱,看着这小子一脸的倔强,眼神中又露出的狡黠,秦鹏无言的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拿出老师的架子,只是他嘱咐李睿出宫后一切都听从自己的,如果一旦发现他有别的心思,定然不饶。二皇子满嘴答应,秦鹏便让他给皇帝说一声,不管怎么说,皇子要出宫,自己总要给皇帝一个交代。
不得不承认,从某些方面来说,李睿的确继承了乃父的绝大部分性情,尤其是在意志力和自制力上面,比同龄的孩子更要显得出类拔萃。明知道下午便要出宫去玩,年仅十岁的李睿并未因此而跃跃欲试,对于秦鹏教导的东西他总能够静下心来完成,这点秦鹏尤其欣赏。把握心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尤其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但二皇子对此并无丝毫敷衍,做事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秦鹏不断的点头。
不觉间已到中午,二皇子在两个太监和四个侍卫的陪同下去见皇帝,秦鹏也胡乱扒了几口食物,叫上马德和白轩,略一准备,就要出宫。
他此次出宫是有目的的。来京城已三月有余,自己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京城万雁塔该是第三个阵枢之地,所以他打算今天去将白虎石嵌在塔里,不管怎么样,这座大阵才是他目前最为重要的工作。
三人一路行来,和往日并无多大的不同,但秦鹏能够感受到宫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氛,想来应是和皇帝中毒有关。侍卫们脸色严峻,平日里见到秦鹏都会笑着打招呼的一众禁卫今天却连半丝笑容也无,明显是紧绷了神经,太监宫女也都是形色匆匆。秦鹏来到宫门,二皇子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换了一身便装,后面紧跟着一对侍卫,倒是没有太监随行——皇帝对自己看来倒真的是颇为信任。别人不知道,秦鹏可是知道这个李睿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如此轻易就将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随意托付给秦鹏,心胸气度非正常人所能为。
和侍卫们不同,小皇子脸上满是兴奋,即便如此,在看到秦鹏后他也是老老实实的施礼,然后转头向着白轩,甜甜的叫了声“白姐姐”,看白轩的神色似乎也并无所动,只看神情,很难发现二皇子和白轩孰大孰小,但白轩无意中总会流露出某种天然的气质,两人私下里争辩了几次,现在每次见到白轩,李睿都不得不喊她姐姐。
白轩摸了摸李睿的头,说道:“乖,出去后姐姐给你买糖吃……”
出了皇宫,那些侍卫便都散开,随意隐匿在人群之中,不远不近的辍着二皇子一行,四人施施然闲逛,秦鹏原想直奔万雁塔,可架不住白轩的嘴馋,走一路吃一路,李睿屁颠屁颠的跟在她后面,两个孩子一边吃东西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倒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马德低声说道:“少爷,今天就做事,你身体撑不撑得住?我原想着你怎么也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对于马德能够如此清楚自己的目的,秦鹏并无丝毫诧异。这个老仆人看似老眼昏花,成天好像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其精明程度不在自己之下。
“应该没问题,早一天完成,我也早一天放心,虽然暂时还未发生什么事,但我心中却一直有些不安,问你你又从不正面回答,那我就只能靠自己了……”言语间,也不无怨怼之意。
马德只是苦笑,并不接话,秦鹏无奈,只好埋头一路向前——他早已失去了试探的兴趣。
不多时来到了千佛寺,这也算是京城有名的一处圣地,之所以称其为千佛寺,据说里面光是大大小小的佛像不下数千座,而且在这个并无任何信仰的年代,千佛寺却是常年香火不衰,传闻这里的佛祖很是灵验,几乎有求必应,不只是京城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就连京城之外好多地方的人们也会来这里求一支签上一炷香。
秦鹏来京城已有一段时日,不过很少出来逛街,对这些也就不是很了解,此刻看到人群簇拥着向前,他多少有些奇怪,喃喃自语道:“莫非京城中人对虚幻之事都如此热衷?”
二皇子闻言笑了一下,对着秦鹏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朝廷虽未对此类教派严加干预,但像今天这般盛况空前,也是少有。只因今日是佛灭日,所有千佛寺才有这么多的僧人和信徒……”
秦鹏恍然,所谓佛灭日,也就是佛祖涅槃之日,又称大恶日。据传乃是佛祖释迦牟尼入涅槃的佛教节日。释迦牟尼,意译“能仁寂默”,是开创佛教的教主。大乘佛教有三世佛之说,释迦牟尼是横三世佛之娑婆世界教主,又是竖三世佛之现在佛。释迦牟尼本是古印度迦毗罗卫国太子,父名净饭,母名摩耶,二十九岁出家,三十五岁成道,说法四十五年,八十岁时示现涅槃。而今日正是纪念佛祖的涅槃之日,无怪乎人山人海。
秦鹏皱了皱眉,心下多少有些不喜。不知为何,他对这些神佛拜祭无比反感,心中隐隐的还有些许不屑,子不语怪力乱神,无论前世今生,他于一些虚妄之事大多持否定态度,尤其是对食尽人间烟火却无甚作为的所谓的神佛一类,他打心眼里反感甚至是厌恶。秦鹏对自己这种怪异的情绪也有些不解,但心之所向,自己便想转身离开。
二皇子看到他的行为后有些诧异,心说老师你即使清高,但于幽冥一时又何至于如此,不拜也就罢了,为何看你一脸不喜甚至有些厌恶,这也太另类了些。
马德目光闪动,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白轩心直口快,她和秦鹏几乎是一个表情,看到接踵擦肩的人群,她厌恶的皱了皱眉,说道:“一帮和尚秃驴,就知道骗吃骗喝,也不嫌害臊……”
话音未落,旁边正好有位知客僧听到她的言语,不由大怒道:“小女子焉敢如此口出狂语,见到佛祖居然不下跪,还在这里妄言,真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白轩说话的人不少,但大部分人看到白轩等一行人身着华丽,此地又是京城,谁知道这女娃会不会是某位大臣的亲眷,所以也只能怒目而视,此刻听闻知客僧出口指责,旁人便觉有了主心骨,“哄”的一下子全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诘责起来。
秦鹏心中怒气渐增,他原本并非冲动之人,从某种程度来说,秦鹏甚至是一个心胸大度到了有些夸张的地步,但此刻听到这些信徒恶言相向,尤其是自己对此类信仰似乎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他便极容易生气。旁人不说也就罢了,大不了自己心头烦闷一会儿,走开后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一群人竟然围在一起责骂一个小女孩子,而这个孩子又是自己非常在乎的人,他心中渐有杀机涌现。
人群突然静默了下来,然后自觉的分开一条道,有位中年僧人缓缓的走了过来,所过之处,所有人尽皆低头。这个人是千佛寺的主持,法号梵虚,是位有名的得道高僧,据说此人已有九十多岁,但看其样貌,充其量也就是四十出头。他走到秦鹏等人面前,宣了声佛号,说道:“这位小施主,今日乃佛祖涅槃之日,各地信徒不下数千,佛门本清净之地,缘何小施主竟口出恶言,可是寺中僧众有所怠慢?”
白轩高昂着头,这一刻,小女孩竟然隐隐的有了种大家的气派,她朗声说道:“佛家讲求渡人先渡己,敢问大和尚,你的修为现有几花?”
梵虚脸色一肃,收起了轻慢之心,沉声说道:“小僧悟性欠佳,修佛已有六十余载,至今仍未有花。”
白轩说道:“既如此,你若想渡人,须得多少时日?”
梵虚低头沉默不语,脸上并无丝毫难堪之色,但心头着实震惊不已。
佛家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说,此刻看白轩年纪轻轻,竟能知晓此秘闻,想来必是大有来头,而且看此人灵力充沛,怕不是和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知客僧刚才的说话,多少显得有些孟浪了。
白轩看他不言,冷哼了一声,说道:“家父于十五岁时,便已能三花聚顶,你这老和尚怎么也有七八十岁,竟然一花未成,还有脸当千佛寺主持,照我看来,速速回家种田为上……”
“大胆……”
“放肆……”
“小丫头信口雌黄,不知天高地厚……”
面对众人的指责,白轩只是翻了翻白眼,并无丝毫惧色。
秦鹏目光微闪,愈来愈觉得白轩有意思起来。
梵虚轻咳了一声,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他说道:“小施主所言甚是,不知家父是哪一位?能否见告?”
白轩随意说道:“他老人家不在俗世久矣,这辈子你是见不到了。不过家父对佛学一脉虽多有研究,但着实谈不上喜欢,即使见了,想来也是诸多尴尬,大和尚就不必套近乎了……”
她嘴里说着,心中却道,如果真是父亲来了,不暴打你一顿就算好的了,就你这水平,还想和他交流?真是痴人说梦!
秦鹏一直站着没说话,这会儿才开口道:“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告辞了……”言罢转身,就要离开。
老和尚出声喊道:“这位公子且慢。既然相逢,总是有缘,何不进寺一叙?我看这位小施主与我佛甚有缘法,进寺上柱香也是好的。”
不待白轩说话,秦鹏便转头,冷冷的说道:“秦某此生只跪父母,从不跪天地,既然无此心,即使上柱香又能如何?”
梵虚目光一变,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虽然言语偏激,但并无一丝怨怼之念,而且此人随意往那里一站,配合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竟让人生不起任何反对的心思。他目光沉凝,里面隐隐有光华流动,显见其修为已臻化境,如此年轻的一个人物,当世除了公子而外,并未听闻还有谁能有这等本事,此人究竟是谁?
秦鹏再也不理余人,他转身,边走边道:“除了闭嘴修行,再也不理其余,这种教派竟然也能被世人认可,真是愚不可及。嘿,看那佛陀,一脸的慈悲为怀,可人间疾苦,他又能管得了几分?我真恨不得将其全部砸碎,竟还有人让我去给这等泥胎上香,岂不是缘木求鱼?”
白轩眼睛越来越亮,她听到秦鹏的话语后,连声说道:“不错不错,秦兄此言大善,以后若真要砸佛像,可莫忘了叫上我……”
二皇子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都没个正经,不禁拂额长叹,心中却是在想,让秦鹏来当自己的老师,似乎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