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徵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他只有在玉珩面前的时候才能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在外人面前不是紧张便是疏远。眼下,流萤正流着眼泪依偎在他身边等待着他去安慰,他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他暗暗捏紧了拳头,憎恨自己不能如玉珩那般温柔又会说话,叫心上人开心。
心上人……一瞬间脑袋里蹦出来的这个词叫邹徵惊了一跳,身子都像是石板一样僵硬,愈发紧张起来。
流萤感觉到他的变化,收起眼泪,好奇地凑到他面上,用一只手指点在他的鼻梁上:“子颜,你怎么了?”
子颜……他从没想到过她会这样叫自己的字,字是给最亲密的人念的,到如今也只有玉珩和傅炳直呼过他的字,却还从未有人如她一般叫他有这般心悸的感觉。她的声音糯糯的,如少女一般正甜美,叫他的名字,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当真是让他有了几分醉意。
她的手指很小很白,带着秋日里的凉意,点在他的鼻梁上,邹徵忽然有了想要握住她那双小手的冲动。
“我……我,我没事……我没事……”邹徵急急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在墙上感觉到冰冷才清醒了几分。
流萤见他一副受了什么刺激的表情,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邹徵正在为方才自己生出的“龌龊”心思感到羞耻,忽然听到流萤的笑声,抬眼看她,她的眼睛还红红的,笑起来像是一只小兔。能看到她的笑脸,他自己竟然也松了一口气,为自己能够让她重拾笑脸感到窃喜。
秋日里天黑的早,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相府里到处都是掌灯的下人。
琉璃灯火流转,将流萤的脸照的忽明忽暗,模糊不清,却多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邹徵站在风口,不着痕迹地为流萤挡着风,夜里的风将一身素色的长袍吹迎风鼓起,他本就长的清俊,如此站在风中,瘦长的身段像是又被拉长几分,忽然有了几分谪仙般的气息。
流萤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忽然笑道:”子颜,你长也这般好看,人人都说煌国盛产美男子,果然不假。”
能得到心上人的赞赏,邹徵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在发热,他的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他柔声道:“流郢……我……”
“嗯?”流萤不知他要说什么,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看他。
“我……”邹徵觉得自己的心在疯狂的跳动,想要说什么,他自己却也不甚明了。
“吱呀……”书房禁闭的门被轻轻推开,玉珩从里面走出来,他的一袭白衣飘飘,轻笑道:“流郢,丞相大人请你进去,有事交待与你。”
流萤对邹徵撇撇嘴,走进书房里去。
“我方才交代你的,可都记住了?”傅炳的一只手习惯性地转动着另外一只手上的玉扳指,一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哀戚的流萤。
流萤面上还带难过,却已经控制了情绪,给傅炳鞠躬作揖:“流郢明白,请恩师放心。”
傅炳珍嘬一口热茶:“那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流萤再次作揖,退下,出门时将轻轻带上。
屋里没有掌灯,暗的很,傅炳将身子埋进椅子里,眼睛无神,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过了一阵,轻轻击掌,从窗外飘进一阵清风,一个黑影伏在墙角。
“方才的计划你都听清楚了?”傅炳对那黑影道。
黑影俯首:“是。”声音冰冷,不参杂一点感情。
傅炳的手指再次摩挲向自己的手指:“不管到时计划成与不成,你都要做成这一件事,若是事成你便……”用手在自己的脖子的上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傅炳继续道:“他一定要死,此事我交托与你,若他不死,你便提头来见我!”
“是”黑影不假思索地答道。微一闪身,从墙角消失。
詠诗楼
男子站在三楼的窗口,看着黑漆漆的街道口一闪即逝的几道黑影,抿一口茶,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今夜可真是热闹,这么多人厉害的人来我煌都做客,不知道我的小猫怎么样了,是不是只会傻傻的咪咪叫呢?真让人期待。”
风起,扬起他的满头青丝,发丝下一双眼眸笑的肆意。
皇宫里
一线烛火在灯盏之中跳跃,丝绸床榻上躺着个白嫩嫩的娃娃,孩子将手指放进嘴里,兀自吸的欢快。这孩子比其他的孩子要小上许多,乃是早产所致,他窝在小小的锦被中,酣睡正香。
傅雅守在床边,眼神灼灼地盯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伸手抚摸他柔软的发顶。孩子还小,样子还没长开,嘟着小嘴抿了抿手指,既天真又单纯。
孩子一派天真无邪,傅雅的眼神却愈来愈冷,手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孩子在睡梦中感到不舒服,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许是眷恋母亲的温暖,小小的身子往傅雅身边凑了凑,依旧没有醒来。
傅雅看着他,用手指细致的描绘他小小的眼睛和鼻梁,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你未出生时我盼着你出生,因为我恨他,要利用你夺走他的一切!我要让他跪着求我,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最重要的,我要让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她的言辞狠厉,说话的时候精致的面容狰狞一片。
转眼,她的眼中又蓄满泪水:“你出生了,我却一点点的欣喜都没有,你知道吗?因为你,他……他就要死了,你生他便死,你就这般容不得他吗?你说!你说!我只是想要让他爱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让他死,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我该爱谁?”她似是有些癫狂,眼神迷茫起来。
她的眼泪落下来,打在孩子脸上,孩子迷糊地醒来,也不哭,懵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你该死,你该死!”傅雅的面再次狰狞起来,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可怖,双眼赤红,如同长了獠牙的夜叉般。
孩子终于怕起来,瞥着小嘴想要哭出声来,却被女子的手掌捂住口鼻。初生的孩子无比娇嫩,出生的时候还不足月,比一般的孩子已是脆弱更多,如今竟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捂住口鼻,瞬间便将一张小脸憋的泛紫。
傅雅却像魔障了一般,对孩子正微弱的挣扎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有满脸残忍。
“娘娘,夜深了,您回去歇着吧,奴婢为小皇子守夜。”门外有宫女轻声呼唤她,生怕吵醒拉还在睡觉的小主子,怎知她的小主子正命悬一线。
这一声呼唤如同一声警钟,猛地将傅雅惊醒,她眼中恢复了清明,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孩子,她抖着手将手收回。
傅雅将孩子抱起来,轻轻地为他拍着背为他顺气,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