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前的屏幕陷入黑暗,李潇爵亦陷入了沉思:孙珣颈上的弥勒挂件,在他洗澡期间也未曾离身,所以即使目标足够明确了,要得到一个贴身的物件总是不那么容易,尤其在对方也是训练有素的话。但即使如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G州的这个小城,梦使并不多,所以苏铭出门后并未见到几个同道中人,他按照父亲在夜界邮件系统中发过来的地址信息定位好后瞬移,出现在眼前的是郊区的一栋欧式复古风小别墅。给别墅主人传达了梦识的问候,眼前的门静悄悄地开了。
屋内除了熊熊燃烧的炉火,再无其它光亮。古典沙发椅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人,却是只见得半个头的阴影窥不得真面。
苏铭纳闷为何此人刚才明明以梦识回复了自己,此刻却又是肉身形态,虽然他看不到自己,却自忖若是冒昧转到他正面会显得无礼,仍旧是微微一屈身礼貌地问候道:
“前辈,晚生苏铭前来拜见。“他想自己虽不认识此人,但既然是父亲的故人,自己这样叫也尚过得去吧。
“你就是苏幕遮的侄子,苏聿青的……儿子。“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只是在说到苏铭父亲名字的时候略略有些停顿,可这声音挟带着的清冷让身后的苏铭不禁感到些许震撼,这是个无比空灵的声音,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的,不知如何称呼前辈?“尽管没有料到父亲让自己见的故人竟是一个女人,但他还是不卑不亢地问道,没有显露出一点惊讶之情。
“你叫苏幕遮什么?姑姑?“
“是。“
“那,你也该称我一声姑姑吧。“那沁凉的声音竟溢出一丝笑意,就像静如止水的心灵在偶然的瞬间才流露出的分毫波动。
苏铭有些错愕,这个女人为何让自己叫她姑姑呢?
他尚没有答话,只听见那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是,也难为你要这般叫一个陌生人,果然是苏家出来的,生得是万般谨慎……”苏铭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奇妙的色彩,似白非白,似银非银,而是呈现一种朦胧的烟雾型,待到烟雾散去,一个头戴银饰抹额、发髻入鬓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她那万事万物都了然于心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她抿嘴一笑,却给苏铭一种异域的神秘感觉。
“你长得,和你父亲真像。”
苏铭觉得她的眼神有种蛊惑的色彩,有些不敢直视,于是他垂下眼光,欠身答道:“家父让晚辈前来取一件物品,却不知所为何物?”
面前的女人拂袖转身,宽大的绸衫里不知名的银器叮当作响,施施然飘行至壁炉边,不知疲倦的火舌卷着她的光影,她整个梦识似乎被这红光已然吞噬。她不说话,苏铭亦是维持着欠身的姿势,不知为何,这房间所充斥着的诡异氛围让他不愿与这女人同处一室。
良久,那浓烈的火光中响起言语,含着笑意,又难抑嘲讽:
“来取你的命。”
苏铭猛然抬头,那女子却比他速度还快已然距他仅咫尺之隔,他被那微带蓝色的瞳孔中深不见底的幽光震慑住,女子像是逗他一样,疏忽又离开了去,再次发出那摄人心魂的笑声:
“你胆子还不小,不过嘛,能否取回你自己的命,还得凭你自己的本事。”
苏铭此刻有些恼了,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张口闭口夺命取命,不信她还能对梦识形态的自己做什么不成,但回想起之前没有放在心上的父亲的一句话“我这个故人脾气可能有些怪,你记得耐心点,要有礼貌。”当时心说不管什么样的人自己都是一贯以礼相待的,父亲何须嘱咐。现在看来,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确实需要忍耐。他也开口说话,语气却是有些冷了:
“恕晚辈愚昧,不能理解前辈深意。如若无事相告,叨扰了。”其实他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叫她前辈,因为她极其紧致的脸根本叫人看不出年纪。
“有个性。”女子斜翘的眼角扫了过来,“就像苏聿青年轻的时候,也还是有几分性子的。”
她又提到自己的父亲,苏铭的不乐意稍稍有些平静,他想不管怎样,自己还是应该完成任务的。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前辈若是乐意告知,自然感激不尽。”
“他们叫我苏苏,你嘛,叫我苏苏也好,姑姑也罢,随你意,就是别前辈晚辈的叫,生疏得很。”苏苏轻笑一声,悠然地坐在自己闭眼盘坐的肉身旁。
苏苏?姑姑?苏铭倒是不知道叫哪个好了,正自犹疑间,苏苏又开口了:
“你奇怪我的身份,我也不怪你。看来当年放荡不羁的苏幕遮接管苏家后,不但换了性子,那掩盖秘密的优良传统也是很好的继承了下来。”一个个字眼轻盈地从她微微张合的唇中滑落,“只是你年纪轻轻,就如此谨言慎行,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苏铭自幼家教如此,不去评价是好是坏。”苏铭想既然她不喜欢生疏的称谓,便这样说道。
“不错不错,苏聿青果然没有辜负我最后的判断,在那些繁文缛节里过完他的一生。”苏苏的语气就好像讲着一件有趣的事情,苏铭却在那波澜不惊的如水目光中看到一道悠远的伤痕。
苏苏偏头向他笑了笑,声音极轻:“他以为,让你一辈子按着他的计划走,就能救得了你吗?只怕是害了你呢。”
此刻苏铭最初的不快已经淡去,眼前这个叫作苏苏仿若带着某种魔力的女子,似乎与他的父亲姑姑两人,有着剪不断的关联,而她谈到的关于自己的事,虽是奇怪,却不像是玩笑,因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不掩藏的讽刺,和隐不去的叹息。
“苏铭不解,望……姑姑明示。”
“好孩子,”苏苏站起身来,又向那簇她视作生命的火光走去,“你父亲让你来,不是拿什么,只是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停了停,“想知道你身上的诅咒,消失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