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安文熙不想说话,顾巽也看得出来。
都是很聪明的人,藏着自己的心事,却又想和人分享,否则,那种伤痛,会溃烂成灾,终究会将自己腐蚀。
顾巽从不喜欢强迫人做什么,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吃完面前的东西,然后,继续静静的坐着。
安文熙沉默了许久,最后将手中的汤匙放下,重新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套,靠到了座椅的椅背上,垂着眼帘,神态安稳,轻轻开口道:“今天是七夕.”
顾巽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故事的开头。
“是我和他分手的第一年,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关系很好,水道渠成的,我们就在一起了。那个时候,同学们都在祝福我们,说我们很般配。而且,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高考之后,我们一起去打工,虽然很辛苦,但是很开心,真的,他对我很好。从不舍得我干什么重活儿,每天来我家接我去打工的地方,然后每天又送我回来。他家很远的,但是他还是这样天天的接送。”
“后来,我们没有考到一座城市,开始了传说中的异地恋。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说好,每天一个电话,每半个月都要视频一次,每个月都去对方的城市,给对方惊喜。也许真的是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做得很好,可是后来,我们渐渐的就都忙了起来,只是还是每天一个电话,我们就随便说,他说他那边的,我说我这边的。”
“我们就这样,维持了半年的电话联系。有时候我也在想,他的身边是不是会出现别的人,会取代我在他身边的地位,可是,每个月,他都会记得送我礼物,无论大小,都很精致。我不要求我的男朋友有多浪漫,可是,他还是满足了我小女人的虚荣。那个时候,我想我比以前还要喜欢他。”
“我也曾想过,我们会这样谈恋爱,一直到我们毕业,找到工作,然后我们会顺理成章的结婚。我想,我们是很相爱的。”
“前年七夕的时候,他照例送了玫瑰给我,还给我发了视频。我的那个时候很感动,所以我谁也没有告诉,只身去了他的城市,为得就是给他一个惊喜。我知道他喜欢吃奶油蛋糕,很少有男生有这样的喜好。他以前也不肯说,怕这样子丢人。可是为了他的喜好,我还是去学了怎么做蛋糕。为此,我的手不止一次抽筋,我只想,让他尝尝,我亲手做的蛋糕。”
“为了保证蛋糕新鲜,我是去了他的城市,到附近的蛋糕房自己现做的。为了那个蛋糕,我二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蛋糕做好后,在第一时间,我就去找他。”
“可惜,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去的。”
“他和另一个女孩儿,他们在一起恩恩爱爱的做着蛋糕,我还听到,以前的那些礼物,其实都是那个女孩儿自己喜欢的,他留了一份给她,然后再送一份给我。其实,我的那一份,才是备用的。”
“我看着他们回到外面租的屋子里,然后,我自己就在楼下等着。七夕那天,下着雨,很大的雨,我就一直在等他下来。不过很可惜,我等到早晨,他也一直没有出来。”
“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车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好在,我的闺蜜亲自来接我。她原本是在别处实习,结束之后回到了学校,那个学校,和他的学校,在一个城市,只隔了两条街。理所当然的,她知道了,所以飞奔来看我。”
“我必须得承认,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熬,我感觉我的精神崩溃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是那个画面,耳边也全是幻听。我失眠了,经常半夜出现幻觉,有时候严重了,还会梦游,做出极端的行为。”
“我的闺蜜带我去看了她的老师,心理医生。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抗拒,进展十分缓慢,康复的效果也很差。后来,就慢慢的好了起来。为了瞒着我家人,闺蜜陪了我很长时间,她也算是半个医生,经常给我做心理辅导。”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我才觉得我又活了过来。他也来找过我,和我说后悔,和我说他错了。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后来他和家里闹翻,只为了来我的城市,却被家里送到了国外。但这一切,都没意义了。”
“我渴望爱情,却又极度害怕爱情,但是,我还是相信爱情。也许,我遇到的,只是人生中总会遇到的坎坷,可是,总归是会过去的,无论时间长短,它难不倒我。”
这个故事很平常,大街小巷中的痴男怨女,总是会遇到。而不同的,是安文熙对这份爱情的态度,说得好听些,她执着,对这份爱情付出了真心,并用心的想去经营;但说得难听些,她愚笨,对这份爱情不加管束,放任自己的男友寻找刺激。
关键在于,初恋给她的阴影,她还是坚忍的走了出来。那条路上,只有她孤军奋战,她的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伤痕累累,却还是努力前行,因为,她还相信爱情。
故事讲完了,安文熙仍旧保持安稳的神态,她轻轻抬起眼帘,看着顾巽,很轻很淡的笑了笑,“我的闺蜜说,心底的秘密藏久了,是会把自己憋出病的,所以,要适当的找人倾诉。我很抱歉,让你当了我的听众,这个故事很无聊吧?只是些小孩子家的,算不上爱情的幼稚,难为你听了这么久。”
“很幼稚。”顾巽神色淡然,抬起眸子看着她有些憔悴的眉眼,轻轻的开口说道。
安文熙挑了挑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为了这样一个人,你居然会让自己受伤,很幼稚的行为。”顾巽不能认同的蹙起了好看的眉,那双眼眸里,有着深沉的波澜,正微微的荡漾起来,混合着丝丝酸楚,直抵心底深处。
原来是这个意思,安文熙失笑了一声,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那时候,认为爱情就是一切,所以奋不顾身,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确实很幼稚。”
“以后不会了.”顾巽轻声低喃了一句,那声音悠长而弥远,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不让任何人知晓。
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坐着,看着对方,看着对方眼底里的心事。
她看着他眼底里,浮华背后的沧桑。
他看着她眼底里,率意之后的孤寂。
略微清凉的小店里,有种很奇怪的气流在慢慢酝酿着,似是甜蜜,似是苦涩,似是酸楚。
就这样,朝阳慢慢升了起来,初升的光芒,映照安文熙的脸颊上,黑暗尽褪,芳华初现。
就在那一时间,顾巽想去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