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当夜班,十点多巡一次,睡到夜里两点多,又会被另一个保卫科员叫醒,一起拿着手电筒走出休息室,一起去巡夜。
他们抽着烟,却不说话。到矿上存放精矿的坪上照了照,开始沿着厂里的墙根巡逻。
“老羊,这巡夜完全形式主义啊,打着手电,贼早藏起,跑掉了。”
“石乐,你才来保卫科一年,巡夜时还没碰到过贼吧。”
走到后花园,听到了有人说话,老羊带头把手电光关了。石乐也赶忙关了,两人蹑手蹑脚向着说话的地方走去。有两个人影站在那墙根下,正在俯身,像在往外塞东西,再潜近些,看到他们确实在将一个个编织袋子往墙脚里塞,石乐一下想起了那里有一条通向厂外的排水沟。两个贼一边塞,一边在抱怨着天气。
“快二月了,这天气还是这样冷,真讨厌。”
“选的就是这冷天,那些保卫才怕难,才睡懒觉……”
老羊一跳而出,用手电光照着那两个贼,大叫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
石乐反应也快,用手电照着那两个贼的眼睛,大声喊:“都蹲下,全部蹲下。”
做贼心虚,两个贼被他们的气势吓住了,半蹲了下去,一个贼看清只有两个人向他们走来,站起就跑,还喊道:“你往那边跑,他们才两个人……“
另一个贼,显得笨一些,刚站直抬脚,就被老羊和石乐按倒在地。
“别打我,别打我……“
“老实点,别乱动……“
“我老实,我老实……“
“老实还乱动……“石乐用他的工作老皮鞋,砰砰踢了那个贼两脚。
“哎哟,哎哟……“
“不要叫,不要动?“
另一个贼跑掉了,被抓住的,被两人反着手押着往后山花园下面走。
“两位好同志,你们放了我,好吗?“
“少废话……“
“我给你们每人三百元,你们放了我……“
老羊一下站住,看了看石乐,用眼睛问他的意思。
石乐也站住,眼珠子转了转,用一只手将那贼的脖子往下压,小声问道:“塞出去几包?装的什么?”
“废铁,都是废铁,总共三包,才塞出去一包。”
“报你的身份证号码?”
“干嘛?”
“程序,放你之前必走的程序。”
那个贼报了一个姓名,报了一个身份证号码。
“你娘的,你想被吊到铁门上吗,你娘的,这时候还耍小聪明,以为我不认识你啊,你就是刘家院子的……”
贼努力将头偏了偏,看着老羊说:“是你啊,老羊,他娘的,是你啊,这太好了。”
“每人三百元,你什么时候送来???”
“今天上午,今天上午……”
“乐乐,放了他,每人能得三百元。”
那个贼被放了,他也不跑,掏出一包烟,给两人各发了一枝,嬉笑着说:“我去把那三包东西塞出去……”
“什么,你敢?”石乐瞪着眼珠子说。
“乐乐,让他去,那是公家的东西……”
“这……”
那个贼往那被抓的方向跑去。
“老羊?这能行吗?那小贼不会不认账,不会告我们黑状吗?”
“我有经验,这样的小贼,他不敢调皮,还得靠我们讨生呢。”
石乐心里想道:“老羊是组长,这事万一败露,就全往他身上推。”
两个保卫在那条通往围墙的路上站了一会,那个贼跑回,对他们说:“搞掂了,我先走了,谢谢你们两个。”
石乐两人,又在别初转了转,再无收获,走回休息室,脱掉外面的长棉衣,各占了一张小床,悍然入睡了。
做保卫,那是有油水可捞的,像这样的小贼,当场放过了,公家损失就那么一点,也不会有人正经去查的。碰上这样的小贼,那是大好事,当然,上面风紧的话,老羊他们也会秉公处理,对那些认识的小贼做一些必要的解释后,把他们挂到铁门上。当然,不是熟悉的小贼,他们也不敢那样处理,他们有一条原则,不主动开口要钱,对不认识的,即使对方提出给钱,也不放过,一定严办,对认识的,似乎暗地里还有一套通风报信……
被整过一次,马勇敢学乖了,在八点到下午四点那个早班时间,他一分钟也不睡,谨防着电话再响。而到了晚上,那就是他自由的时间了。上面不查岗,上面的水池不出状况,不会有电话下来的。
进班到了下面,已是晚上十点。开门进屋,把东西放了,电炉送上电,拿着手电,把水管开关打开,然后回房,坐到床板上,拿起话筒,拨通了地面,汇报道:“八百吨已经开水,请问要打多久?”
“不确定,等电话。”
放下电话,马勇敢骂了声:“娘的,这么懒,早班没看水位啊,还要我等电话。”
他背靠板床端头那床显脏的被褥,拿出一本小说,一页一页翻看着。
他觉着有点困了,一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半,他有点不耐烦了,拨通了上面的电话:“还要打多久水啊,搞得我厕所都不敢上,怕错过电话。”
“嘿嘿,你是不敢睡吧???水位表还有一盏灯没亮,估计还要二十来分钟,别着急。”
“我不睡觉的,真的……”
“少来……干脆再等二十分钟再睡吧。”
打水工在岗位有二十四小时,人人都知道他们肯定睡觉的,只要不出事,把该打的水打了,该停水的时候把水停了,谁管他们哦。二十分钟过去了,电话铃响。
“好了,小马,把开关关了,记住,别睡过头,八点过八分,呵呵。”
刘嫂给刘三毛拿出了一身当家的衣裳,看他穿上,帮他整了整衣边,退后一步,认真地看了会刘三毛,笑着说:“我的老公,真是帅,真是精神……”
刘三毛凑近亲了他老婆一下,照了照镜子,得意地说:“你眼光很准,选了我这样一位标准帅男……”
刘嫂轻拍了他的后肩一下,笑骂着:“给点阳光就灿烂,少臭美了。”
“本来就帅啊……嘿嘿,今天,我要正式去请长假了,再不用干那脏活,累活……”
“对,我们是老板了,哈哈,家里很快就有钱的。”
刘三毛入股之后,他的大舅子杨老板对他说:“股东都必须来矿上管理日常事务的,所以,你矿上那份工作不能再干了,把它辞掉也行,请长假也行……“
自己当老板了,有那么多钱砸在塘山矿里,哪还能再去矿上干机运。何况,五个股东在塘山矿都有职务,每月有工资拿,还不比机运工拿的少,傻瓜才会留恋矿上那份机运工的工作工作。
那一天,正月十八,天开晴了,算不上暖和,但给人精神气爽的感觉。
刘三毛意气风发地走在去往矿上的路上,见到熟人都是呵呵笑着打招呼,他的兜里装有四包好烟,他懂规矩,请长假,怎么说也是求人办事,不散烟那是不好说话的。
首先来到工区,四工区。
刘三毛干机运那么多年,成了老师傅,机运线上的中坚力量。区长老易犹豫着说:“小刘,你看眼下工区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这假我是批不了的……”
“易区长,看在我这么多年卖力工作的份上,请您高抬贵手。”
“小刘啊,我没批长假的权利啊,真没有……”
“易区长,这长假我一定要请的……”刘三毛诚恳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这样的……你命真好,找了那么好一个老婆,当老板了……呵呵,那看样子留不住你了。这样,三毛,你去人事科说说,他们才有权利批你的长假……我也不会阻止你出去发财的,只要他们同意了,我这里没问题……”
“谢谢,易区长,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到了人事科,散过烟,站到了人事科长面前。
姓谢的科长,把眼镜戴上,点燃了他递过的烟,看着他说:“你是??四工区的刘三毛,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请长假,谢科长。”
“请长假,现在正是大搞生产,工区恐怕不会放人吧。”
“易区长答应了,只要你们答应批他就批……”
“这个老易,把皮球踢到我这了。行,你先回去,我考虑考虑,商量商量。”
“谢科长,帮个忙啊,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来上班了。”
谢科长把烟头摁灭了,摸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皱着眉,为难地说:“不是几年前了,这长假,不是说请就能请到的,小刘,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今天这长假不请到,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你怎么耍起无赖了??”
“没办法……”
刘三毛当真耍起了无赖,谢科长去矿里,他跟着去了矿里,谢科长去食堂,他跟着去了食堂,谢科长上厕所,他穿着体面的好衣裳,站在旁边看着他拉……
谢科长也是一个人才,被刘三毛这样跟着,他硬是没松口。
“我要下班了,坐矿里那台金杯车走,恐怕你是无法坐上的。”
“谢科长,你什么意思??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我也没办法,上面卡得紧,这假不能乱批,你这态度,我更不想批了。”
刘三毛有点生气了,他气愤地说:“是看我没给你送礼吗……”
“不要胡说八道,刘三毛,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那可是要负责任的……”
谢科长生气地走向了矿里那台金杯车,坐到了固定给他安排的座位上,看到刘三毛向这边走来,他对身边的矿长等领导说:“这四区的刘三毛疯了,缠了我一天,硬是要请假。”
“请长假??这段时间,不是一些请长假的都回来上班了吗?”于广问道。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工资照发了,他还请假……”
刘三毛到了车边,看着车里坐着的那些领导,他心里还是有点怯,他说:“谢科长,我求求你了,给我批长假吧,我家里真的有事。”
“你家里有什么事?”矿长,也就是吴老板抬头看着他问。
“我……我另外找到更好的出路了。”
“小伙子,那出路靠谱吗,回去好好想一想,矿上工作可是正式工作,你也别着急,你要铁了心请长假,我答应批你。”吴老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