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马勇敢沉默了整整两个月,强迫着自己把她忘记,把那几年的过往忘记。他难受的心情,在岁月的流逝里,渐渐变淡。他心中那道伤口,和别的伤口一样,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愈合,结成了疤芥……
马勇敢开口对他妈妈说道:“妈,我和妮正式分手了,我接受所有的相亲,我会认真考虑和谁结婚这个问题……我知道,那是一辈子的事情,祝福我找到适合我的她吧。”
是观念,也是现实,逼迫这两个还爱着的人生硬地分手了。
冬天的冰雪正在融化,春天正在矿山灰蒙的雨雾中,接近。
刘三毛和他的家人围坐在冬日的四方炉边,他那当会计的父亲,正把算盘子拨得叭叭响亮。
停止拨打之后,刘父指着算盘上说:“反复算了三次,不会错,已经回来四万一千二百六十八元……想不到,才一年啊。”
“老头子,咱们那几条猪值了……三毛,多亏了杨老板拉你们啊。”
“嘻嘻,我哥就我一个亲妹妹……”杨香说,她仰着头坐在沙发上,她的大肚子旁边坐着她一脸自信的丈夫,刘三毛说:“除去家用开销,这债我们还得只差一万五了,我很高兴,我想抽一根烟庆祝一下。”
“出去抽,免得影响胎儿发育。”刘母严肃地说。
“没关系的,妈,就让他在家里抽一根吧,他一个烟虫,不抽不痛快的。”
“呵呵,行,为了未来的宝贝,我还是到外面抽去……”刘三毛笑呵呵站起,走到了屋檐下,点燃了一根烟,隔窗听着父母和媳妇还在里面大声描叙着未来。在他心中,也有构想,在烟头的闪烁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栋拔地而起的小洋楼。他暗暗庆幸,当初那个机会出现的时候,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张春花说要把她儿子的名字改成罗学好,躺在床上的罗看见,冷哼了一声:“哼,学好?用这样的暗示,还不如直接给儿子取名罗坏蛋干脆。”
张春花没敢回嘴,去了厨房。
不一会,他们的儿子在外间说:“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儿子,到爸爸的房里来。”
罗当官在外玩得忘了时间,到天黑才记得回家,听到父亲的召唤,他有几分胆怯地往父母的睡房走去,当他看见妈妈在厨房的背影,他又加快了步子走进了那睡房,小声叫了声爸,站在那里,眼睛不时瞥着门外,他怕的是妈妈,不是爸爸。
“儿子,爸想给你改个名,你答应吗?“
“爸,我没意见,就是妈妈……“
“儿子,一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就是长品,所以爸爸给你改名罗品……“
“是思想品德的品吗?“
“对,就是那个品……喜欢你的新名字吗?“
罗当官小声说:“爸,我喜欢,你知道吗,叫罗当官,老被同学取笑的……嘻嘻,你不怕妈反对吗?“
“她不会反对的,这名字,我和她商量了,一起决定的。“
罗当官跑出了那间睡房,又折返进来,好奇地问道:“爸,你怎么就上床了,这天才刚黑……要备晚班吗?“
“没有……爸觉着有点困,所以眯一会……“
罗当官又跑了出去,来到厨房,拉着他妈妈的围裙问道:“妈妈,爸爸说我以后的名字就叫罗品了……妈妈,你们商量给我取这么个名字,是要我思想品德考一百分吗?“
张春花看着她的儿子,笑了笑,说:“儿子……是要你学好,做好人,做有品德的好人,不要欺负女孩子,不要欺负自己的老婆……”
“妈,你哭过,谁欺负你了???”
“儿子,妈……妈没哭过,眼睛被烟熏着了,儿子,去作一会作业,呆会就睡觉……”
谁不渴望爱情,可爱情来了又去。
谁不渴望和相爱的人厮守?妮就不渴望吗?
马勇敢就不渴望吗?马勇敢知道答案,可他们背弃了那答案,做了另一个选择——分手。
无奈之下,两人选择了分手,这也是一个结果。
马勇敢答应再去相亲,这一回,他自己也认真了,他想找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假如相中的对象,带来了适合他的爱情,那就得感谢老天眷顾了。
刘忆莲认识一个媒婆,那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太,架着一副老花镜,看上去挺知识的。
小老太和刘忆莲将马勇敢带到了小城一个水果店。
互相介绍了一下,那个相亲的对象开始打量马勇敢,从她眼神里看出,她对马勇敢的形象还是挺满意的。小老太有做介绍的经验,他对那对象的亲戚,也就是水果店的老板说:“四老板,就让小齐和小马出去逛一逛,互相了解了解吧。”
那亲戚看了那对象一眼,笑着说:“二妹,你觉着这主意还行吧。”
那对象比马勇敢年纪大一岁,是一个老师,长得挺高大的,嗓门挺响,她说:“行啊,走吧,我们逛逛……”
马勇敢含蓄地笑了笑,跟着站起,跟着齐老师走出了水果店,没走多远,刘忆莲追了出来,叫住马勇敢,笑眯眯地跑到他面前,并把他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身上钱够吗?”
马勇敢点了下头,刘忆莲又说:“加油哦,不要小气,给老师买点东西,好好聊聊,抓住这机会哦。”
马勇敢又点了点头,刘忆莲才笑着对站在前方的齐老师说:“齐老师,你们好好逛……要是跟我家勇敢好了,我保证,他会对你好的……”
齐老师爽朗地笑着点了点头,马勇敢又跟着她走了。
“怎么?不敢和我并肩走吗?”
“心理有点紧张,呵。”
“有趣……我说,想找老婆就别紧张,快跟上我……”
齐老师也有一米七,她的步子迈得挺大,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已经逛了附近的农贸市场,逛了附近的服装市场,他们站在了主街马路边。这一路,他们也有说话,但说的与爱无关,更与他们相见的主题无关,都是一些闲话……
“齐老师,走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聊聊。“
“去哪里呢?“
马勇敢环顾四周,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茶馆,他说:“那边有家茶馆,那里边应该安静吧。”
“会不会很贵,初次见面……”
“贵不怕,安静就行。我们就去那里吧。“
茶馆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隔着窗户玻璃能看见大马路的房间,两人坐下以后,服务员递过一个点茶的本本,马勇敢拿起,递给了齐老师,说道:“你点吧。“
“我随意,没有特别喜欢喝的茶。“
“先生小姐,来一个情侣绿茶吧,情侣都爱喝的。“
“你看出我们是情侣了?没看见我们坐得这么远吗?“齐老师开玩笑地说。
“先生小姐有情侣像……“
“行吧,就来一对绿茶……“马勇敢也笑了。
“还来一个果盘吧,边吃边喝茶,再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多有情趣。“
“呵,果盘不用了?“齐老师看着马勇敢摇头说。
“别啊,来一个,果盘来一个……“
东西当上后,服务员把电视打开,把遥控放到了茶几桌面上,齐老师摸起遥控,换了几个台,直到服务员开门出去,她才说:“你常来这些地方吗?“
“基本上没有来过的。“
“看你样子挺诚实,可是,你为何不看单本呢,不了解价格就不怕……“
“杀猪???应该不会的……来,吃块西瓜,现代社会好,一年四季都有西瓜吃。”
齐老师放下遥控,摸了一根牙签,插了一小块西瓜,放进口里,吃完后,她说:“媒婆的话,有点不可信的,我想亲口挺你说一说你的情况。”
“这个……我房是有的,不过那房我妈在住……”
“是在市区吗?在什么位置?有多大面积?”
马勇敢怔了怔,说道:“在我们矿山……”
“啊——”齐老师吃惊地轻叫了一声,把牙签放下,摸出了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她说:“没想到都两点多了,我下午还有课,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那我们……”
“我们?我直说了,你这人的个性我挺喜欢的,诚实,我就喜欢诚实的孩……男人,可是,你没有房子,我们以后结婚了住哪里?总不能让我每天坐车上你们矿山,和你妈一起住吧……呵呵,对不起,我们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拜拜……”
就这样,齐老师走了,关门之前,她还歉意地朝着马勇敢笑了笑,还摇了摇头。
马勇敢透过玻璃,看到她一到路边便拦了一辆的士,钻进去一溜烟走了。
马勇敢发了一会呆,看着电视上人影晃动着,心里酸酸的,在现实面前,他又尝试了一次失败。
他摸起两根牙签,左右开弓把那盘水果匆匆 了嘴里,嚼了几嚼,囫囵吞下。说实话,对齐老师他没有多少动情的感觉,但是,被这样抛在包房,他有点失落,吃完水果,他一个人又在房间坐了约个把小时,才把那杯变得有点凉的绿茶一口喝下,站起拍了拍手,拉门出去,到了吧台,准备付钱。
“先生,一共一百三十二,谢谢。”
“什么……”
见吧台内两位女收银员对着自己在微笑,他吞下了想说的话,默默摸出了两张百元的票子,递了过去。
“先生,找零您六十八元,请数一数……”
“先生,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回到矿山,刘忆莲一问起,他就有点火了,他说:“妈,相亲又不是骗人,以后什么都实话实说,不满意我们这条件的,骗也是骗不来的……以后,别跟媒婆一起说假话……”
“我们说什么假话了???”
“齐老师……吹了,就因为你们说我家有房子,害我还白花了两百元……”
“这……她花了你钱,还跟你吹,这没道理吧。”
“妈,你们是不是骗人家说我们在市区有房子了???”
“我没说,是那媒婆说的,我劝她来着,她不听……”
马勇敢无语,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上了,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以他的条件,能够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大概是五月份,阳光灿烂的日子,马勇敢提着一塑袋水果和两瓶酒,跟着一位热心的同事,进行了又一次相亲。
姑娘家在市区近郊,有一栋四层高的楼房,新建的,在那新房子的楼下,围着栅栏,挂着幼稚园的招牌,隔着二十来米,那同事就指着栅栏内领着几个小孩在水泥坪上做游戏的姑娘给马勇敢看,并说:“就是她了,我表妹,幼师毕业,自己在家弄了个幼稚园。”
“真好……”
“满意吧,喜欢吧,她眼光可高了,她说了没工作的,她不要……”
“嘿嘿……”
两人往前走去,来到那栅栏旁边,同事和表妹打了个招呼,那姑娘看了马勇敢一眼,抿着嘴笑了,在她脸上还现出了两团红晕,这让马勇敢心动。同事领着他走进了那栋房子,一个长相精明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迎接了他们,一位身材显胖的妇女,为他们端上了水果和茶水。几句寒暄之后,聊到了正题,表示了对马勇敢这个人的好感之后,那位父亲给马勇敢直接提出了条件,他说:“竟然看得满意了,小马,你回家准备五万块钱做彩礼……还有你的房子在市区什么位置??”
“房子??噢……”
“大舅,你看勇敢这人还实诚,还满意吧?”同事连忙接了话,那父亲点了点头,同事又说:“人才是最重要的,大舅,至于彩礼,房子……”
那父亲一听明白了那同事的意思,站起摆了摆手,说:“五万彩礼,一套房子,那是起码要求了……达不到,这亲没什么可相的……”
这是逐客令,走出那家,那姑娘已不在栅栏内,她站在二楼的房间里,隔着玻璃,她的目光似乎还在注视着马勇敢他们,同事走到了公路边,才摇头说道:“整个一个财迷,亲生女儿都当敛财工具……幸亏不是我亲大舅……”
五万块,马勇敢拿不出,一套市区的房子,他也没有。他经历的不过是又一次失败的相亲,一次和所谓对象话都没说过的相亲。
万父和万子松回到家,把一件单衣包成的包裹放在了桌上,剥开那件单衣,剥开了那层报纸,那叠成方砖状的一捆大票子才现出本来眉目。
万母和小玉一同惊叹:“哇,这许多的钱。”
“这就是我们拿回来的补偿款,整整十万。”
他们所在的那间堂屋,窗户和门都紧关着,万子松拿起一叠票子,用手指拨了拨,笑着说:“听到风声吗?这就是钱的声音。”
他们一家四人各拿起一叠票子,学着万子松的样,把那些票子拨得嗖嗖直响,一个个脸上笑开了花,十万元,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摸着那些钱,看着那些钱,他们顿时觉着自己是有钱人家了。
“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
“你这妇人,没见识,这算什么哦,才十万……”
“爸,十万不少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
“小玉,这钱是我们家的了,我们有钱了,有钱了……”
在万父的提议下,那堆钱,重新又用报纸包好,重新又用细绳子捆好,摆在摊开的单衣中间,这一家子,认真地讨论这些钱该怎么用。
“爸妈,这么多钱放家里实在不安全,放银行吧。”小玉说。
万父看着万子松说:“你认为呢?”
“放银行,安全是安全,就是利息有点少。”
“那总比把钱放家里招贼偷好啊,谁不知道我家拿了十万补偿款哦。”
“小玉,男人说话,你别插嘴。”
小玉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巴,生气地坐在了凳子上,万母笑着说:“小玉,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这对父子……“
“大男子主义。“
万子松冲小玉傻笑了几下,哄道:“小玉,我错了,我不该瞪你的……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我才懒得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