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能的。”老刘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万子松每个夜班都要到计量室坐坐,每一回,他都要和不同当班的计量员扯谈一些矿上的事情。
实际上,他们混得很熟了。
塘山矿复产后,刘三毛将主要精力都放在那条掘进巷道,期盼有一天,在掘进过程中能遇到有‘红货’的矿脉。
至于那出过事的上山,他仅安排了两个人白天在那里清理塌下的泥石,并对他们说:“一天清走两个矿车的泥石就行了,别太卖命,多清出的我也不会多给工钱……另外,千万注意安全……”
一个月过去了,掘进巷道还是未遇到闪光的矿石,眼看别的股东分红分得不亦乐乎,刘三毛在股东会议上提出了异议:“按进度和劳动量我比你们谁都做得多,可是,我却拿到了最少的那份分红,心里不舒服……”
“三毛,这只能怪你自己的手气……”
“即使那样也不能太不公平吧,同样是股东,凭什么老侯拿的钱是我的五倍,老高拿的是我的两倍……”
“刘三毛,够了……别在这里抱怨了。”杨老板有点不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妹夫,他又说:“我替你算过,你那两台风钻每掘进一米,你有两百多进账,加上卖矿石的分红,你一月收入近万,远远超过复产前……你怎么还能在这里叫……”
刘三毛不敢和大舅子顶嘴,在塘山矿,杨老板绝对是老大。他虽没有分到某些‘红货档头’,但他一月拿到的钱绝对是股东中最多的一个,关于这一点,没有一个股东抗议。
见刘三毛低头不语了,杨老板对在座的股东说:“会议开到这里,各位都回家汇报成绩去吧。”
刘三毛最后起身,他对杨老板说:“哥,去我家喝几杯吗?你妹买好菜了的。”
“改天吧,今天约了牌局,你知道的,得给那些王八蛋送钱……三毛,你也别太悲观,运气来了,你能挣到更多的……”
“哥,其实我也知足,拿到这许多钱……哥,这掘进和采矿就不能轮流着来吗?”
“不能。”杨老板斩钉截铁地说了声,又走过去拍了拍刘三毛的臂膀,安慰他道:“三毛,钱财命里注定的,掘进不要弄得太疯狂,那没用……对了,那上山下面的泥石清掉了吗?”
“现出了一个小口,但时常听到上面沙沙地掉落细碎泥石,怪吓人的……”
“这样……你要抓紧安全,可也别拖,把那里早日清场,看看还有没有开采价值,一旦那里成了废坑,我就有理由另外划给你档头……”
“谢谢哥,我一定加把劲……”
自那以后,刘三毛才对那上山投入了更多人力,物力。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井口完全清理了出来,不过,那上山时常掉落一些细碎石子,谁也不敢贸然上去。
刘三毛和杨老板站在那上山下面,用充电往上照了照,听到沙沙的声音,赶紧跑到了安全地点。果然,有细石掉落。
“这地方太危险,还是先放一放的好。”杨老板点了枝烟,说道。
“哥,我也这样想的,这要是派人绑铁梯上去,出了人命,我就完了……还是把这坑废了吧……”
“先放着,等它松石掉完了再做打算……”
这一等,又是十多天,刘三毛每天都要去那下面站一站,用光往上照,又照不见顶板,让他苦恼的是,那细如谷粒的沙砾还在时不时地掉,中间偶尔夹杂一两块略粗的石块。
刘三毛坐在那上山口的旁边,抽完一枝烟,起身跑到那上山旁边,冲着井坑内大声骂道:“你娘的,有种你就别零零碎碎,有种你就再将这坑填埋了……”
话音未落,只听上山上面传来哗霍霍的巨响,吓得刘三毛拔腿就跑,待那声音静止下来,他才提心吊胆走到那上山口旁,只见那上山口复又被填没,他苦笑道:“直他娘的,还真是有种,老子的命为何这般地苦,摊上了这样一个倒霉的档头……”
生活如此平凡,如此平淡。
马勇敢在自己的轨迹上一日日度过。
坐车去市区途中,看到路边愈演愈烈的选矿炼矿,他不由咬了咬牙,心里想道:“这些废渣,炉渣早晚要将矿山埋掉的……”
那些埋掉了黄土,埋掉了枯草的灰白与青黑,一层层往外扩张着,像狗皮癣一样让人触目惊心,更有一条条土公路被挖机挖出,选矿与炼矿的,已经扩到了邻近的山岭。
路边有一座座散落在灰白和青黑之间,那是这地方本来就有的民居,住着参与了这次打死采炼的本地居民,他们或为矿老板,或为选矿炼矿的打工者。事实上,这些老房子的数量远不及新建的炼厂和用水泥砖码起的临时住房的数量……
再说市区的环境,也是没什么改观,被几个大工厂分居的小城,成天尘烟四起,马勇敢和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一样,为此焦虑。
在城区的一个边缘,有一栋老楼房,正在被改装。那是属于某单位的办公大楼,有十来层高,当初曾与小城大厦一道被誉为小城的标志性建筑。听说卖给了一个外地的老板,加高加固,搞过装修后,要作一个五星级宾馆的。马勇敢每次去往租房的郊区,都要经过这里……终于有一天,那大楼改造成功了,改成了圆柱形,一幅幅长长的贺词软布,挂满了楼体外墙,那天的鞭炮震耳欲聋,大楼大门外的停车坪上摆满了恭贺花篮,它开业了,这座被漆得通体金黄的星级宾馆开业了,在马勇敢住的地方,夜里能清楚看到大楼楼顶那闪烁的霓虹灯。
“ba巴,li黎,xiang乡……巴黎乡……他娘的,东西搞得那么豪华,却一点文化也没有,还说巴黎是一个乡……”马勇敢轻笑着对房东说。
“xiang香,是香水的香,小马,是巴黎香,听说里面有巴黎和俄罗斯来的洋妞,她们带来了外国的香气……”房东看着那招牌灯,说道。
“洋妞不是正宗的,我们摆租的有人进去看过……说出来你也许不信,里面普通房间一晚都要五六百,叫个妞,那就更贵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小城是一个富裕的地方,有着许许多多有钱人,不然,这栋大楼上百间客房吃什么……”
2006年的日历撕到了最后几张,罗看见参加了新厂的表彰大会,站到了领奖台上,胸前戴上了大红花,厂长和他亲热握了手,对他说:“要再接再厉,要再创辉煌……”
坐在回家的车上,罗看见小心捧着装有奖状的镜框,笑意不自觉从他嘴角流露,在他的上衣内袋里还装有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那是厂里发给他这个优秀班组干部的奖金。
所谓的幸福,是不是这样??一家三口围坐在电视机前的餐桌旁,一边轻言笑语,一边分吃着那只炖好的土鸡。
罗品感到非常幸福,只要杀鸡,他一人能迟到四条鸡腿,他用手抓着,用嘴撕咬着,嘴角,嘴边尽是油腻,他边嚼边说:“爸爸,妈妈,我吃完两只大鸡腿了……已经很饱,剩下的鸡腿怎么办???”
“越大越傻了,呵呵,不会留着明天再吃啊……”张春花笑着说,她用手替罗品揩了揩嘴角的油腻,张春花也吃得挺幸福的,鸡胸和鸡翅膀都是分配给她吃的。
“妈妈,今天因为什么事要杀鸡庆贺啊??”
“这孩子,明知故问哦,我在告诉你一次,我们啊,沾了你爸爸的福,他获奖了,他把奖金买回了一只土鸡,我们才有土鸡吃的……”
“爸爸,你真棒。”罗品说着,朝他爸爸竖起了大拇指,罗看见憨憨地笑着,清了清嗓子说道:“爸爸一直很棒,很优秀,以前那是被埋没了,品品,你要记住,是金子,不管被埋没多久,总有闪光面世的一天的,像爸爸,忍辱负重多少年……”
一只鸡,罗看见包揽了一头一尾和捆成一团煮熟的鸡肠,还有两只鸡爪子,他把鸡爪子的骨头嚼得喳喳直响……这个小家时传出轻快的欢笑声,邻居们有好些知道罗看见受到表彰了。
吃过饭后,罗看见带着罗品用钉子将奖状镜框挂在客厅显目的位置。罗看见像看不厌似的,背着手在那奖状前站了许久,许久。
他在回忆过去,回忆参加工作之后的过去,这个男人获得的表彰奖励实在屈指可数,刚进厂时,他工作热情高,干劲足,总是超额完成任务,矿上奖给他一个大铁杯,那绿色的杯体外用红漆写着:生产竞赛优秀个人奖。升值班长后,他也曾获得过一个优秀班组长奖,那对绣着红色丝字的枕套他一直收在柜子里……
有多少和罗看见一样普通的工人,一生呆在平凡岗位上,为了人生少有的几次奖励和肯定而引以为荣。
他们,大多会珍藏那些奖品,那是属于他们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