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吃盒饭，见小店用自来水淘米，洗菜，马勇敢笑着说：“这水有毒，你们不知道吗？”
“知道……老板，不要怕，并没有传闻的那样可怕，天天用这水，我们这里也不见有谁被毒死的……放心吧……”
“怕什么咯……人吗，横竖有一死，早死早投胎……正好……”邻桌一位搭讪道。
马勇敢忐忑不安地吃了那顿盒饭。
边吃边安慰自己道：“没事的，水到了自来水厂就被化解了毒物的……自来水厂出来的水，中毒了，也有人负责的……”
刘在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坐在一条小板凳上，他猛烈咳嗽了一阵，抬头望着他的第二个儿子说：“……我的棺材本被贼偷了，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了……这还不是我担忧的……求求你们，救救刘家的后代，救救你们唯一的侄儿……”
他二儿子的媳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冲他翻着白眼说道：“我们的钱也不是鸡爪子抓出来的……”
刘宏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一把活动扳手，听到老婆开口，他抬头瞪了她一眼，大声对自己的父亲说：“爸，两万块太多了，我们拿不出……爸，你还是另外想想办法吧……”
“宏呀，你们不能见死不救，那可是你们的亲侄儿……”刘父干哑着嗓子说道，由于激动，他又一次猛烈咳嗽起来，他的身子像寒风中的枯树一般哆嗦着。
刘宏眼巴巴地望着媳妇，那妇人又是摇头，又是咧齿，死命不肯借钱的样子。
刘父咳嗽完了，吐出一口浓痰，刘宏眼尖，看到痰中有血，他惊声说：“爸，你吐血了……爸，你的肺病又严重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宏呀，爸已是黄土埋到胸口的人……可你那侄儿，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
“我说，别在这里干嚎了，行不……路人都看着呢，你问问你的良心，你对我家刘宏有对刘在的一半好吗……要钱了，就想起了这个儿子，哼，我们不傻，借钱……没门……”刘宏的媳妇当街尖声说道。
“爸，你看病要钱，该我出的，我们自然一分钱也不省……可刘在，我不想借给他……”刘宏摇着头说。
老人沉默了，低下了头，这回，他没有咳嗽，只是身子在微微地颤动着。
老人就那样坐着，十几分钟过去了，他才抬头，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看着刘宏说：“宏呀，我已经死了向你借钱的心了……宏呀，你和刘在岁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可你们一起长大……宏呀，现在我正式要求……还我们刘家两万块，还我替你那不知在何方的父母养育你十八年的抚养费用……”
借钱变成了讨债，一直怀疑自己不是亲生子的刘宏傻愣地站着，他的媳妇虚张着嘴，黯然坐到凳子上，嘟囔道：“这……真不是亲生的……”
“爸……爸，钱我给你……爸，你不要说那些了……”刘宏打断了刘父追忆的说话。
那一回，万子松输得挺惨，借了两万高利息也输光了，那一刻，他有了崩溃的感觉，一出那门，便颓然坐到了路边一级石阶上，呆呆地望着路面……
两万块一天要两千的利息。清醒意识到这一点，万子松一分钟也不敢逗留，拿着庄家打发的伍佰元租了个车往家去了。
一下要拿走那么多钱，赌博的事自然瞒不住了，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让万子松紧紧低下了头，心中懊恼万分。
在公婆面前，小玉只是恨恨地看着丈夫，重重地叹息了几声。两口子回到二楼的房间，小玉用手捏着怀里的小孩，把他捏哭了，她还破口大口大骂：“哭……哭……哭死算了，免得长大成了你爸那样的滥赌鬼害人……”
小孩的啼哭，婆娘的尖声，让万子松心生一股无名火，他猛地站起，指着小玉说：“臭婆娘，够了，再耍把戏，再捏我儿子，老子两耳光抽死你……”
小玉直直地望着万子松，反应过来后，她把小孩往床上一放，冲到了万子松面前，迎着他说：“打啊……你打啊……”
万子松举起右手，嘴里骂道：“疯婆子……你是一个疯婆子……”
“打啊，有本事你就打……左脸在这里，右脸也在这里……你打啊……不敢打？窝囊废……”
万子松被小玉逼得退了几步，手还是高举着，眼睛还在瞪着，嘴里说：“……别逼我，别逼我……”
小玉哪肯罢休，并开始用手抓撕丈夫的前胸，把万子松逼到了阳台，她还在挥舞着双手，大声骂：“赌博鬼，输了钱就回来拿老婆撒气……赌博鬼，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吗？？”
万子松右手落下了，一个耳光响亮，小玉被拍得跌坐到了地上。小玉撒泼似的大声哭了起来，万子松也慌了，他看见小玉脸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手指印……
万父万母从楼下跑了上来，都在骂万子松吃错了药打老婆，万母抱起一直在哭的孩子，轻声安慰了几句小玉。
“离婚……离婚……长这么大，我爸妈都不舍得打我一下，你打我……离婚……离婚……”
马勇敢收到了一条信息：那年春天，我们相约古城，爱那般欢快……
号码很陌生，但他猜得出那是妮发来的。他痴痴地将信息读了几遍，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春天，这许久了，有些人，有些事，他竟未曾忘记……
马勇敢没有回复信息，有些事，过去了，还是让他过去好了。
像有默契似的，那号码也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一段逝去的恋情，被某人轻轻提起，又被放下……生活不曾为此起风起浪，依然平淡过着。
彩云快到预产期，马勇敢开车上去，把她们接到了镇上卫生所。
马勇敢估摸着，他们的孩子还有几天就要出生了，他心里高兴，有时，莫名其妙就笑出了声音。
当他手机响起，听到刘忆莲在电话那头着急地说：“……勇敢，要生了，你快来……“
挂断电话，他便加足了油门往邻县开去。平时，马勇敢车开得很稳，可这次，他抑制不住着急了，一路快车……
跑到了邻县的乡村公路，他的眼皮猛跳了几下，他顿了顿，车速依旧没减，他笑着说：“没事的，左眼财，右眼喜……宝贝在等爸爸……“
一个急弯拐过，马勇敢加了一个档位，车呼呼地……远远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站在路边，马勇敢按着喇叭，减了些速度，车还是很快，呼呼地……马勇敢看不出老头的意图，他是要穿过马路呢？还是站在那里等车……近了近了，车从老头身边驶过……
他在观后镜里看到，那老头往一边倒去，想被风刮倒似的，马勇敢没有多想，一脚急刹，把车靠边停了，暗道：“没碰到他啊……还有尺多远的，他怎么就倒了……“
老头在地上喊着哎哟，老头半眯着眼睛瞅着马勇敢在喊着哎哟。
“老伯，老伯……怎么了，要送医院吗？“马勇敢蹲在老头身旁问道。
老头还没做回答，马勇敢就听到了怒骂声，抬头看到附近的农民举着锄头扁担往这边冲来，他轻声说道：“糟糕了，老伯，我必须跑……“
“你……不准跑……“谁知老头一把抱住了他的一条腿。
“老伯，你放开……抱住我干什么……“
说话间，十多个农民已然将马勇敢围住，纷纷质问，为什么他要撞翻这个无助的老人。
“我没撞到他……老伯，你快帮我说说啊……“
“没撞到，我怎么会倒的……没撞到，你刚才为何说必须跑……“老头看清了形势，料定马勇敢跑不掉，坐起在地，一只手轻轻抓着马勇敢的外衣，另一只手在拍自己身上的灰。
“ 撞了人还想跑，缺德的司机……“
“三大爷，你身上哪痛？难受吗？“
那老头笑着对旁边的人说道：“当然痛，你被撞到你也会痛的……哎哟，痛死我了，难受死我了……“
“听见没有，司机，给你两种选择，要么出钱给三大爷治病，要么让我们打死你……“
“对，要么让我们打死你……“
马勇敢苦笑道：“大伙别激动，我愿意出钱，扶三大爷上我的车，我送他去前面的卫生所……因为撞伤发生的费用我全包了……“
“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三大爷，不去医院，那怎么行？？“
“医院太危险了，一进那地方，不死也得掉几斤肉……我这年纪了……“
“三大爷，那你说怎么办？要我们打死他吗？？“
“不要不要……打死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呵呵，三大爷，你看这样行吗？我赔些钱给你，治病还是自己花，都由你决定，可以吗？ ”
“可以可以……也不可以，那要看你赔多少钱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马勇敢身上，像要把他的皮剥了似的。
经过几分钟的讨价还价，马勇敢摸出了一千块钱，三大爷被人扶着站起，一把抓过了那把钱，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数着：“哎哟……一百……哎哟……九百……”
马勇敢被释放了，他走到面包车旁，回头望，见那一群人正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车，他冲那群人挥了挥手，那群人也挥了挥手。
车起步了，车驶远了。
马勇敢一直在对自己说：“马勇敢，破财消灾，想开点……只要她们母子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