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年前，九凝山迎来难得的访客，司命之神孤身一人来到山间，与九凝山之主九玄密谈。
创世神，主天女神怀有人皇子嗣已数年，依司命观星所见，近期便将分娩，而那个孩子在继承主天女神神力的同时，竟还拥有毁灭之能。
“她与神族的本性相违，生来便是为了毁灭这世间，我虽与女神一道施法延缓了她诞生之日，但到如今已是无能为力。”司命面色颓唐，“彼时她一降世，第一个便会吞噬其母，继而毁天灭地。”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屏退了随侍众人，独留下英昭在旁相伴，九玄听司命道清来意，神情不由肃然。
掌管着世间万事万物命运的司命抬起眼，郑重地望着高踞神位的九玄，忽然离了座，恭敬跪拜道：“若到了那一天，主天真有不测，还请你返回云上界，统领神族。”
九玄眯眼，十指交握，并未答话，她仍记得离开云上界时的决心，那个纯粹得容不下半分污秽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她。
深知九玄本性的司命见了她这番犹豫神情，苦笑着开口劝说道：“如今的云上界再没有你当日离开之时的纯净无暇，人皇一行改变了太多原本的规则。”
“人皇武夷吗？那确实是个魄力惊人的角色啊。”
虽是离开云上界数以万年计，但对那九天之上的事九玄还是知之甚深，自然知道那个在万年前登临云上界，开启凡人封神之路的第一人。
然而对于神族而言，那实在是个太过狂妄的人，居然在面见主天女神后全无自知地发表求婚的言论，将众神视为信仰般小心呵护的女神揽入怀中。
而现在，主天女神为人皇武夷孕育的孩子却将为云上界，乃至整个世界带来一场毁灭。
“司命，我若没记错，云上界中以双修之法孕育后代者不下万千，而唯有主天腹中这一孩童与我神族护佑万物的本性相左，还未出世就已染上毁灭的欲望，这一切该是和那人皇脱不了干系吧？”
九玄坐下亦有数名神族幼童随侍，却从没听说谁人身上沾染了那急欲破坏一切的疯狂，左思右想，会有如此异变的产生，原因也就只可能出在那人皇武夷身上。
司命顿首不言，却已默认了九玄的猜测，她颔首一笑，站起身来。
“云上界诸神中，你是最仰慕主天女神的那一个，可号称能勘破世间所有人命运的你，却没能提前示警阻止这一切。司命，这天下苍生的命运你究竟能参透几分？”
“不及女神万分之一。”
“果然如我所料啊。”司命颓然的答复让九玄眼中也不由得染上一份无力之感，“那么，主天女神若当真如你所猜想那般，为腹中孩童所杀，这天下，今后又当如何？”
“……神族陨落，云尘分两离，下界之事将再不受众神管制。人族昌盛千年后，或有仁者当兴，然而那些已经与我等无关了。”司命黯然一笑，“主天乃我神族唯一信仰，待其消散后，神族渐次覆灭。”
神族本就为主天女神赐予生命、神力，依仗信仰之力永存于世，若其自身丧失了信仰，那么覆灭也不过转瞬之间。
九玄抬头，望穿头顶苍穹，却望不见那人心中深意。
“由我代管天下一事，是你的主意，抑或是女神的决断？”
“此事为我一人独断。”
“我就知道。”九玄疲惫一叹息，望向司命的眼中带起了几分悲悯，“司命，我们被主天舍弃了。”
“你怎么能如此诋毁女神！”
不愧为女神最忠诚的拥护者，司命听闻此言当即大怒，愤而起身就要与九玄一辩高下，然而望进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眼眸，倏地哑了言。
“司命你也隐隐有所察觉吧，于命运一途，你不过能查知点滴，而女神却掌控着所有。她明知与那人皇相守会令自身消亡，导致我神族陨落，却还是一意孤行，她早已抛弃了我们。”
司命张了张口，找不到反驳的话，颓丧地跌落进木椅中。
九玄静默地伫立在原处，神思飘忽，不知所想，良久忽而哑然一笑。
“我虽为第一个得主天赐予生命之人，此身神力与众不同，却仍无法接替主天的地位引领神族，你的好意我恐怕只有拒绝了。”
本就没有怀着太大的希望，被九玄直言相拒，司命不过黯然一摇头，没了再行劝说的心思。九玄却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双目灼灼将他注视着。
“然而我却能将此身归还于主天，有这神力相伴，想来能助她熬过分娩的难关。”
“可如此一来，你将会……”
死亡一词太过沉重，司命神情阴沉吞了字句，却不代表在旁随侍的英昭不懂九玄此举的后果，他急急上前，想要劝其收回决意，九玄却只一回头，朝他温柔浅笑。
“若无主天赐福，我不过仍是那万千浮游中的一员，如此不过是让生命回归原点罢了。”自知无法劝服九玄，英昭悻悻收了声，她这才满意一颔首，重又看向司命，“然而我却有个条件，待得我将神力归还给主天之后，需由英昭将我的亡骸带回九凝山来，那无垠海太冷清，我不想沉睡在那里。”
神族众人亡故后，若有尸骸留存，都将沉入那无垠海中，静待岁月流逝，将那尸骸中残存的精力一点点侵蚀，直至所有灵力回归自然后，才会化灰飞去。
九玄已开口，允诺将一切神力奉与主天，以此延续神族的命运，司命哪儿还会违背她的意愿，当下应许。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司命急于救助那怀孕后日渐消瘦的尊贵女神，急切地催促着起行。
九玄却摇摇头，拒绝这般仓促地离开。
“此间受我数万年的守护，我尚有些事需要完善，你且先行，我不日就会赶来。”
司命无奈辞行，九玄步出茅屋将他送走，回转身来，无视蜷缩在屋外不远处的饕餮虎视眈眈的注目，又携了英昭入内密商诸事。
春光永不落的九凝山间，有谁的目光就此暗沉，坠入黑暗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