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笑容，春日乍暖还寒时候，风中已无冷冽寒意，微醺阳光早染上醉人的金黄。
然春光入室，也难熔解二女互不相让的瞪视间带起的寒凉刀光。
“你那影护弑主反杀于你，你可曾后悔爱上他？”
没想到颜如初会以此回敬自己，冷月幽当下也是一愣，待她张口欲答时，月白却又领着常飞燕入内来。
没了二人独对的私密空间，冷月幽也无心多留，只抛下一句“我与你不同”便匆匆离开，背脊挺直如松，自有其不肯动摇的信心蕴含在内。
颜如初在心底低叹一声，收回视线。
常飞燕亲热地上前来，细细打量过颜如初此刻神采，见她面色红润，已无那日告别时的苍白，这才放下心来。
“姐姐身体看来已是大好，妹妹总算能放心了。”
先前因颜如初受寒而被家仆以常飞宇之名强拉回府，常飞燕心中多少有些歉疚，今日这感慨的话真诚自然，入了颜如初的耳中说不出的妥帖温暖。
虽是与常飞宇定下盟约后有意与之结交，但颜如初很是欣赏常飞燕的天真善良，当下二女品茗言欢，气氛甚是融洽。
自常飞燕能品出所送糕点中略含的那丝苦涩后，颜如初便数着日子计算着对方身上的毒彻底得解的时间，此时细细打量着常飞燕如今面色，见她面颊微红似桃花，想来已是无碍了。
保险起见，颜如初不着痕迹询问过常飞燕近日睡眠、饮食等状况，确认无误后心中略缓，打算着稍后书信一封回与常飞宇，就说交易已达成请他放心合作。
“许是沾了姐姐的福气，我的身体也好了很多，从前总觉得疲乏无力，现在走遍这京城也不觉累了呢。”
常飞燕笑言打趣着，然思及身体好起来后府上反多了些烦心事，眉心不由浅蹙。
与之对坐的颜如初自是没有忽略这一变化，开口相询，常飞燕倒也没想过瞒她，当即娓娓道来。
原本因为体弱，常家不敢轻易将常飞燕许配出去，就怕夫家照顾不周，平白送了佳人性命。现下见她身体康复，年岁渐长，也到了适婚年龄，便将这议亲的事提上桌面来。
长辈们当然不会将这婚嫁之事说给闺阁女子听，可身为常家大小姐，常飞燕有的是办法知道和自己相关的事，听闻长辈已暗中选定了几位青年才俊，不日便会择个由头办场宴会，请对方来府上一聚，到时候就算她想装聋作哑怕也是不能赖过去了。
“为什么女子成人后非得出嫁不可？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常飞燕满心唠叨，羡慕地将颜如初望着，“当然，若是能有姐姐这般好的福分，嫁与圣卿这般温柔体贴的夫君，嫁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我缙云国的妇人多是豢养在深宅大院，没个自由，没个安生。”
“妹妹不愿嫁人？”
“倒也不是不愿，只是……这世间还有好多事我没做过，好多地方我没去过，我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就这么嫁了人，以后再不能去做我想做的事了，总觉得很不甘心。”
常飞燕沮丧地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看着阳光下漫无目的漂浮着的浮尘，很是为难地叹了口气。
看着面前这如慵懒幼兽百无聊赖撒着娇的小姑娘，颜如初摇头失笑。
“既是如此，那有何难的，便把你心中的想法说与常会长听吧，他最是疼爱你，不会强逼着你做你不乐意的事。”
“哥哥要真是疼爱我，怎会好几年都不回家看看我？姐姐快别安慰我了。”常飞燕不抱太大希望地嘀咕着，“况且商户人家比不得豪门大户，现如今家中还算富庶，可也不能就此赖在家中当个米虫。”
明明是用那般委屈可怜的语气说着话，却张着双闪亮期盼的眼将自己盯着，颜如初哪会不懂常飞燕在想什么，却故作不知，扭头去看窗外早已看腻了的风景。
“姐姐，我能来津渡学习、做事吗？”
“你愿意来帮我，我很高兴，只是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颜如初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常飞燕早已坐直了身子，恳切地将她望着。
“我不想做深宅妻室，与别的女子争夺夫君的爱宠，一辈子兢兢业业操持府宅内外，却不能活出自己本色。那样的日子，只是假设我都已觉得可怕，实在是不想被人圈进去。”
“所以选择与我从商，彻底绝了自己嫁人的念想？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把家族数年来为你打造的对外的良好形象全给毁了？”常飞燕点点头，神情过于坚定，倒叫颜如初再难说出责备的话来，“你既然认我为姐姐，我便不能这样由着你任性，坏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姐姐！”
“别急，我虽不同意你入我津渡学商，但你可以和我一道去书院游走，听听圣贤之言，或许对你会有别的启发。”
颜如初就此做出安排，虽然并未完全照着自己的意思来，但也算是达成所愿，若以到一诺书院潜修为借口，想来还是能堵上家族老者的口，毕竟能进这书院学习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常飞燕想了想，笑承下这一决定。
这边厢常飞燕心满意足回府去了，颜如初备好纸笔，开始犯难。
若是被常飞宇知晓自己亲爱的妹妹受到她言行影响，竟是不愿嫁人，不知会对彼此的合作造成怎样的后果，可若一味隐瞒，似乎也瞒不了多久。
心中多少带着几分歉意，颜如初最终还是将今日的谈话简单记下，传与常飞宇知晓，至于他会如何去想这事，又会如何去做，暂时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搁笔回座时，瞥见案边那封小小纸笺，颜如初皱起眉头。
那是一诺书院下个月的课表，想是照顾她的身体，需要她前去授课的时间少了很多，然而那授课形式却有了不小的变动。
原本是与别的讲师协助授课，下月起却有恢复成由她单独主讲，而且是与学员一对一进行，这样的安排让人多少有些不安。
英昭，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