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当珞珞和珈珈行走在田埂上时,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们可以飞到大洋彼岸去求学。人生的道路就是这样,只有在不断地行走和奋斗中,才可以遇到柳暗花明的机会。
1979年8月22日,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洛杉矶飞机场,王珞珞和王珈珈两家共五人,作为改革开放后的首批中国自费留学生实现了她们的留学梦。她们到达后,王林侃教授亲自开车来接他的孩子们。
珞珞、珈珈、刘昌明、周宁和小颖刚刚走出机舱门,就看到王林侃不住地向他们挥手。
“爸爸。”四人齐声喊着。
“爷爷!”小颖跑上前喊道。
“爸爸,想不到我们第二次欢聚是在美国。”王珞珞兴奋地说。
“是啊!真是造化弄人。我们一家由于政治环境而分开,现在又由于国家政治大环境的变化而相聚。”王珈珈感叹地说。
“可惜你妈妈不能来。”王林侃深感遗憾地说。
“妈妈,我要喝水。”小颖对王珞珞说。
“好,爷爷给你买。”
王林侃掏出一枚硬币,走到一架机器前,丢进钱,按了一下按钮,就有一罐“可乐”掉出。
“来,小颖,喝吧。”
“这是什么东西,还会掉喝的出来呀!”小颖歪着头,好奇地围着这台机器看了又看。
“这叫无人自动售货机。美国人工贵,租金贵,所以这种机器到处都有。”王林侃解释说。
“要是我的小清和林林能够一起来该多好啊!”看到小颖的高兴样,王珈珈更加思念自己的一双儿女。
初来美国,他们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公路像一张巨大的网,纵横交错通往各方。从车窗向外望去,摩天大楼像石林,瑰丽宏伟。各种颜色的小轿车穿梭似的来来往往,呈现出一片繁荣忙碌的景象。闪烁的霓虹灯放出耀眼的光芒,就好像被珍珠琥珀装饰起来的灯海。王林侃不停地为他们介绍着,看得他们又惊又喜,眼花缭乱。下了高速公路,越走车越少,房屋渐稀,马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王林侃说:“这儿是住宅区。”
哦,真漂亮!一栋栋别墅各不相同,颜色协调,屋前都有花圃,非常精致。
“到家了!”王林侃高兴地大喊。
一幢三层的独立洋房正在眼前。他们跟着王林侃走上台阶,来到了两扇大门前。
“珞珞、珈珈、昌明、周宁、小颖,欢迎你们来美国。”王林侃的夫人、珞珞珈珈的继母听到汽车声,连忙微笑着开门迎接。
继母个子不高,但长得清秀,谈吐文雅,眼角上虽已爬上鱼尾纹,但一看就是一个沉毅果断、利索能干的女人。
客厅宽敞明亮,墙上挂着中国水彩画,靠窗放着一架钢琴,长沙发前的咖啡桌上放着一束红玫瑰,高雅、精巧的摆设,使人有一种舒适感。
沙发上坐着三位少女和一个男孩。
“这是二妹晓欣,她是斯坦福大学机械系三年级的学生,这是三妹晓巧,她在圣地亚哥的加州大学读化学系,这是小妹妹晓丽,她是加州大学计算机系一年级的学生,这是小弟弟晓聪,他还在上小学。大妹妹晓美从加州大学化学系毕业后和她的先生搬到西雅图去了,大弟弟晓亮高中毕业后不肯上大学,去了芝加哥,要自己做生意。哈哈哈……”爸爸--向孩子们介绍。
弟妹们点头笑了笑,又回过头去看电视,爸爸带珞珞他们走进饭厅。
“路上累了吧,来,先喝点热茶。”继母热情地端上刚沏好的绿茶。喝过茶后,继母带他们参观了一下这座房子,房子最上层是四间睡房,最大的是主卧房,从窗口可以看到大海,其他二间是弟妹住的房间。第二层是厨房、饭厅和客厅,第一层是书房和车库。
“呵!好大的书房!”王珈珈说。
“是呀,这书房是你爸爸的心肝宝贝,他就是喜欢书。”继母笑着说。
王珈珈问继母:“妈妈,美国是不是家家如此,都有空调、收录机、音响、彩色电视机、电冰箱、微波炉、烤箱、电炉这些电器?”继母说:“这些电器都是家庭生活的基本设备。”
“我一定好好努力,将来也要自己买房子,为我的两个孩子创造好的生活环境。”王珈珈暗下决心。
继母从冰箱里取出食物准备晚饭。1小时后,菜饭上桌,晚餐很丰盛,有鸳鸯蛋、狮子头、糖醋排骨、肉末豆腐、红烧黄鱼、烤鸭、青菜和鸡汤。
四人齐声称赞说:“妈妈,这么快就做好了晚餐,真是神手。”继母说:“原料是现成的,四个电炉同时炒菜,烤箱做烤鸭,用微波炉做饭,当然快罗!”
王林侃举杯祝酒:“今天我们经过几十年的分离,能三代同堂,真不容易啊!祝你们来美国后的学习和工作顺利。”
一家人正在热热闹闹地吃饭,电话铃响起,弟弟晓聪拿起电话。“Peter(彼得)。”
“James,how are our Chinese doing(吉姆,我们的中国人怎么样)?”
电话里传出了英语声。
周宁用胳膊捅了王珈珈一下,小声说:“晓亮在问,中国人怎么样?”
他们四人中,只有周宁是英语本科毕业,又在大学专门教英语口语,所以他可以听懂英文对话。
晓亮的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刚刚在心中燃起的姐弟相见相认的热情。在中国时,珈珈就听说美国人情淡薄,记得一位从美国归来的华侨曾经告诉过他们:“在这个国家,人家不帮你是应该的,帮你是人情。”想起这句话,他们明白了,在美国,即使是兄弟姐妹也互不相关。今后只有靠自己去拼搏、去奋斗,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同。
“为了方便在美国工作和学习,珞珞,你今后的英文名字是Linda(琳达);珈珈,你的英文名字叫Betty(贝蒂);昌明,你的英文名字叫Frank(弗朗克);周宁,你的英文名字叫David(大卫)。在美国结了婚的女子一般都是冠夫姓,所以,珞珞改姓刘,珈珈改姓周。”爸爸笑呵呵地说着,他们也都开心地答应着。
第二天一早,由于时差的关系,王珈珈尚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Dad,somebody is:walking on the street(爸爸,有人走在马路上)!”
她赶紧起身往窗外看,只见周宁正在马路上散步,爸爸急忙开门朝周宁走去。
“周宁,你不要在马路上逛,太危险。”
王珈珈慌忙起身,问周宁怎么回事。
“早上我睡不着,就起来出去走走,也想顺便到外面去抽抽烟,没想到小弟晓聪从窗口看到就叫起来了。”
王珈珈进屋对周宁说:“美国是不允许在外面抽烟的,你实在憋不住,就在房间里抽吧。只是我告诉你:我们家历来有三条古训:不抽烟,不酗酒,不嫖不赌。爸爸一定不会让你抽烟的!来,我用被子堵住门缝,你快抽吧。”
周宁点上烟,刚刚抽了几口,只听楼下的小弟又叫起来。
“Dad,somebody is smoking at home(家里有人抽烟)!”
爸爸急忙又赶上来,周宁赶忙摁灭了烟,才打开门。
“周宁,我是学化学的,专门出过论文讲述抽烟对自己和周围吸二手烟的人的坏处。你戒了吧。”爸爸和蔼地说。
“好,我听爸爸的,从今天起戒烟。”周宁大声说。
从那以后,周宁的烟瘾说戒就戒了。
在他们到爸爸家的一个多星期中,住在附近的华人听说王家姊妹四人从大陆来,都纷纷来家中探访他们。
唐伯伯是台湾地区来美的众多华人中对两姊妹最关心的人。他是上海人,1949年前是国民党上海警备区司令。当年,他在上海操着双枪,十分威武。他高大、豪放、爽直,虽然眼角及额头上已经显出几道淡淡的皱纹,却不减当年英武的本色。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皮带都扎得整整齐齐,衣服烫得笔笔挺挺,身子骨挺得直直板板的。
1949年,他离别妻子与四个儿女跟随国民党一齐退到台湾,说好安排好一切再回头接家人前往,谁知再也没能回去,一隔就是30年。他在台湾地区另娶了一位太太,又生了一个儿子。留在上海的太太守身如玉,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历经艰辛。第二任太太因病去世后,他赴美留学的儿子才接他来美。在一次旅行中他认识了一个美国银行家的遗孀,两人一见钟情,一段黄昏恋促成了他的第三次婚姻。谁知婚后不久,唐伯伯就检查出患了咽喉癌,伤心至极的美国白人太太日夜借酒浇愁。结果,唐伯伯开刀后还健康地活着,他的夫人倒患肝癌先走了。
如今,手术之后的唐伯伯说话声音微弱,但他生性开朗、活泼,医生要他戒酒,他说:“酒是我的良药,不喝酒,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照样跳舞、喝酒,活得很潇洒。
唐伯伯开着车带他们到处玩,海洋世界、迪斯尼游乐园、野生动物园、好莱坞……凡是南加州好玩的地方都去了,还热心地教他们美国礼节,劝导他们在美国如何安身立命,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