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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熟悉的香味

“怎么全都不说话了?”郑炯沉着眼微扫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参谋和幕僚们,“李栋梁在先远带的兵已经吃不上饭了,各线的粮食全都紧缺,如此下去,还怎么打仗?怎么守城?”

众人也都是低了头,谁也不敢接这话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来去年的收成不好,二来家中有粮的富户又因为战时囤积粮食,三来又有奸商从南方运了粮,却抬高市价,欺行霸市。如今北方的情况,怎一个乱字了得。自从郑传叙去世后,这乱就开始了。

郑炯见没人答话,心中有怒火起来,顺手将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摔在桌子上,“究竟有个主意没有?”

众人还是不敢做声。

郑炯气急,却也没办法,“王存浦,你说!”随意瞥见了一个人,立刻就揪了他出来。

那王存浦也只好硬着头皮说:“要么就加税吧,这样财政收入大了,可以从外地买粮食。”

郑炯横了眼睛,“去年欠收,老百姓自己尚且吃不饱,你竟然还要加派税收?!失了民心,你负责得了?”

王存浦知道说出来便是错,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不再说话。

其他的幕僚也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突然,就有人说了句:“官家的地那样多,即使是欠收,也应当有不少的粮食。不如请官家帮忙?”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不再发愁,只是盯着郑炯,看他的决定。官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北地五省,就算是所有的人都没粮了,官家也不会没有粮食的。那样多的土地,富可敌国的财产,应该并不是虚名。

郑炯却紧了眉头,突然记起开仗前父亲也这样打算过,还想过用他跟容容的感情来跟官家搞好关系。当时他是不以为然的,想着他才不会让他与容容之间蒙上那利益争斗等等,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他的暗探说那日官思宇接了容容回家后,官家已经请了三次大夫去给容容治病。她病得到底怎样?他不知道,只知道若是她不能好,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郑炯扫了一眼众人,“就没有其他办法?”

依然没有人吱声,大家心里已经都默认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看大帅决定怎样跟官家合作了,给官家开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官家帮助他们确实是一个难题。

郑炯心里微叹了口气,吩咐道:“王存浦,你且先将帅府家眷们的口粮减半,给李栋梁送去,让他先支撑一阵。官家的事,再说吧。”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理解向来果断的大帅此时为何有些犹豫不决。

官家大宅里,众人都在堂屋对着一张报纸商量。上面是一张容容与颜汉卿的合影,写着总理千金与西北都督颜暮冲之子订婚:颜汉卿、傅容容约定婚姻,结交百年。

原来傅江白以为女儿是一时气恼不愿意嫁给颜汉卿才离家出走,而颜暮冲那边又因为儿子对容容颇有好感催着傅江白将婚事定下来。所以傅江白就想了这样一个办法。照片是当日陈家的宴会时有小报记者拍下的。在报纸上公布婚约,一来对颜家有所交待,二来不管容容去了哪里,若是见了报纸总能明白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说不定想通了就回来了。毕竟,颜汉卿是很好的结婚人选。

官老太爷指着那报纸,“这么说咱们容容是因为不想嫁颜暮冲的儿子才逃来丰原的?”

官明翰点头允道:“应该是。五六年前我去西北游历时见过颜暮冲,完全是莽夫一个。想必他儿子也配不上我们容容。”

官老太爷将拐杖往地上捣了两下,很是气愤,“傅江白个小子,祸害了我女儿,如今又想来害我的宝贝儿外孙女儿了。他究竟安的什么良心?”

众人也是愤然的样子。官老夫人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容容回去泰州嫁到颜家吧?”

官夫人也是附和:“定然不可以让容容回去。”

官明翰说道:“有什么理由不让容容回去?这报纸全国都有,现在是举国上下都知道容容和颜汉卿订婚了。我们就算想留,可是傅江白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颜汉卿现在是她的未婚夫。”

官老夫人问:“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容容一直留在丰原吗?”

官夫人又跟着说:“是啊,难道非要送容容走不成?你不记得上次郑家少帅送容容走的时候,容容眼睛红通通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伤心。现在又打着仗,容容好不容易来了,再送走,等再见又不知道几年了?”

官明翰像是突然被提醒,冲着老太爷问道:“父亲,您看,郑家?”

官思宇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开了口:“爷爷,父亲,让容容嫁给郑炯我是不同意的。更何况就我那日去郑家接容容,他们俩显然在置气。”

大家先还是不理解官明翰的意思,却被官思宇一语便点透。官夫人想了想只说:“当日他们俩在一起真是般配,而且他对容容又好。哪对情侣没有个口角置置气呢?”

老夫人也说:“我也瞧着郑家的小子很好。”说完便拿眼睛斜瞥着老伴,等待这个一家之主发表他的看法。

官老太爷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也好。”

众女眷仿佛松了一口气,官思宇见爷爷同意了,无奈,只好说:“容容的父亲毕竟是内阁总理,郑炯能同意吗?”

老太爷略微一想,便说:“明日你们送帖子去郑家官邸,老头子我亲自去跟他谈。”

郑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侍从们都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书房静悄悄的。北地的春天来得晚,虽然已经入春许久,还是能听见窗外有冷风呼啸。又是个阴天,就像他的心情。桌子上还有那张报纸,大大的标题仿佛在嘲笑他似的。照片里容容嘴角微翘,单纯的幸福的样子。除了气愤,还是气愤。他就是觉得她绝不可以,绝不可以嫁给那个人。那个刽子手,策划杀害他父亲的刽子手。

他突然想到容容只身跑来丰原找他,也许是逃婚出来的。心里多了一分甜蜜,却又觉得自己不可以这样想,因为她是傅江白的女儿。看到了这报纸她会怎么样?是不是会老老实实地回泰州嫁给那个混蛋?想着就更加愤懑。

有人敲门,他整理了情绪将报纸随手塞在书桌旁边的文件中。侍从报告说官家老太爷亲自来拜访。郑炯心中诧异,不明白官老太爷怎么会亲自来郑家官邸,忙让下人请官老爷来书房。

虽然已经革命十多年,官老太爷还是一身长袍配着一个貂绒的马褂。

信步走进来时郑炯忙迎了上去,“老太爷,您安好。”郑炯双手抱了个礼,又请老太爷坐下了。

官老太爷捋了捋胡子笑出来,“两年前你见我时可是直接叫姥爷的,如今改了称呼了?”老爷子眼珠子转溜,似有些打趣他的样子。

郑炯也想起当日情景,下意识地笑了笑,又觉得那样好的时光不能再回来。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不知老太爷来我这里有什么指教?”

官老太爷摆了摆手,“这些客套话就不要跟我老头子跟前儿使了,咱们就有什么话直说吧。”

郑炯点头应是。

“你们打了这么久的仗,去年北地又欠丰,现在是不是军粮紧了?”

郑炯没想到官老太爷如此直入主题,一时无法回答,只好如实说是。

官老太爷点头,满意他的态度,又问:“可想到了办法?”

郑炯仍是如实摇头,转而又说:“谢谢老太爷关心,这军务上的事情明旭会自己处理的。”

官老太爷笑着说:“那你倒要怎么处理?加税加征还是让你所有的将领们都把自己家的口粮捐出来给士兵们吃?”

郑炯默然不语,官老太爷确实说的是他目前的状况,只是这样拖下去,早晚没有粮。他的这些办法对于前方的战士们来说,无异是杯水车薪。

官老太爷拍了拍他的手,“这一个月你们军队的粮食老头子我给你出了。下个月老头子在北地五省开粮店卖粮,将那些奸商们抬高的价钱给你压下来,如何?”

郑炯疑惑地抬头看老太爷,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不仅给他的部队供应粮食,将粮价压下来,无异于帮他将北方的局势也定了下来。

老太爷见他的样子,仍是呵呵地笑着,“若是你同意,我就回去让下人们准备开粮仓给你将粮食送来了。”

郑炯忍不住,张口问道:“老太爷,您这样帮明旭,可是要明旭做些什么?”

官老太爷还是一副打趣地样子,说:“你要做的就是仍像当日一样叫我姥爷,如何?”

郑炯这才明白老太爷兜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要自己娶容容。只是没想到他出手竟是如此大方,那些粮食现在可是天价。心里有些纠葛,低头并不做声。

老太爷收起了笑,肃了面容才跟他说:“你也知道,我们家是旧式人家。女孩子家最重要就是三从四德。如今容容父亲将她许给了颜暮冲的儿子,我们虽然不愿意,却没有理由阻止。思来想去,若是有人在丰原娶了她,她出嫁从夫,便没有理由回去了。”

郑炯想起刚才看报纸上的那新闻,心里仿若被堵住一样。只是真的要叫他娶容容,又有些别扭。

官老太爷瞅着郑炯脸上为难的模样,故意说:“若是大帅你不答应,我们也只好明日就派人送她回泰州了。”

郑炯一急,便脱口说了句:“不可。”意识到失态,又补了句,“如今禁止北地五省和泰州联系。”

老太爷见他刚才情急的样子心内乐呵,原来这个孩子心里还是惦记着容容的,只是碍着容容的父亲而已,于是说:“老头子也不勉强你,你再仔细想想,过几日再给我答复。这粮食嘛,不管你答不答应娶容容,都会给你送来的。”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去。

郑炯夹着一根雪茄,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烟来。想了很多遍,仍是没有头绪。官老太爷肯帮他平定北方局势提供军粮自然是好的,只是,如果如此娶了容容,她会做何想法?他又如何心安?

今日才一大早官老太爷就命人将万斤粮食送到,幕僚们私下里都说原来大帅表面上不露声色,私下却已经运筹帷幄。大家都猜测着他欠了官家大大的人情,官家是否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他觉得烦闷,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白雾遮住了双眼。

刘崎昌回丰原述职,因为他是郑炯的侍从官出身,跟侍从室里的后辈打了招呼便进了书房,但就看见茶几上烟灰缸里密密麻麻的烟头。他自小和郑炯一起长大,知道他是极有主意的人,鲜少看见他这个样子,隐隐有些担心,又想起刚才到军部的时候参谋们的议论,便隐约猜到了他是因为什么。

刘崎昌上前敬了个礼:“报告,第三军第二师师长刘崎昌前来述职。”

郑炯抬眼见是他,笑道:“连通报都省下了,直接就进来了,看样子我这官邸的安全级别该降低了。”

刘崎昌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敢。”

郑炯并不在意,示意他坐下,自己仍旧吞云吐雾。

刘崎昌沉思一下,才问:“大帅可是因为军粮发愁?”

郑炯哼了一声,“军粮不是给你们送往前方了吗?”

刘崎昌这才说出心中的疑问:“官家可是对大帅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郑炯有吸了口手上的烟,而后将它干脆碾灭扔在了烟灰缸里,半晌儿才说:“官家没有要求。”

刘崎昌显然有些惊呆,料不到是如此情况,“官家怎会没有要求?那万斤粮食在如今可是天价。”

郑炯盯着他,又说:“不仅有这万斤粮食,下个月,官家还会在北地五省各市都开粮店,将粮价彻底地压下来。”

刘崎昌更加诧异,“如此一来,岂不是北方局势就会稳定下来?”

郑炯点头,依旧是看着他,并不做声。

刘崎昌疑惑道:“官家如此损失,大帅岂不是欠下官家太大的人情。如何还得?”

郑炯点头,叹道:“如此,我确实没有理由不娶容容。”

刘崎昌猛地听他这话,“官家的意思是要大帅娶傅小姐才帮我们的?”

郑炯摇头,“这就是老太爷的高明之处。这并不是交换条件,而是无论我娶不娶都会帮我平定局势。这样一来,我跟容容的婚姻并不是交易,而且我又没有理由拒绝。”

刘崎昌这才点头表示理解,“难怪人家都说他是前朝的老狐狸,如此先舍后得的计策,确实是高。”说完便看见郑炯烦闷的样子,突然就想到那日在先远公路上遇见傅小姐的事。转念又想到那样的女子确实难得,若不是她父亲是谋害郑传叙的凶手,怕大帅对她,仍旧是满心的眷恋。

郑炯微微叹气,“崎昌,若是我娶容容,父亲会责怪我吗?”

刘崎昌忙道:“若是先生,自当是以大局为重,天下为重。只要娶傅小姐是对大局有利,必定会同意的。”突然就想到这两日看报纸上的头条,就想到了傅小姐为何出走来丰原。她想必对大帅是一往情深,否则又怎会冒了大不韪逃婚来丰原,忙问道:“官家希望大帅娶傅小姐,是因为不想傅小姐嫁给颜汉卿?”

郑炯并未应声,只是想到昨天官老太爷说的若是他不娶容容,便只好送她回泰州任她嫁给颜汉卿。她怎么可以嫁给别人?心里乱着,便顺口问道:“颜汉卿怎样?”

刘崎昌当他是问先远的战场情况,于是答:“颜汉卿集结了三个师在先远,若是军粮送到,先远半个月之内便能攻下。”郑炯听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似是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力,只是说:“崎昌你先出去吧,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刘崎昌起立行了个礼,走到门边时才又回头,说道:“大帅,前些日子傅小姐来丰原时在先开公路上便被人劫了财物丢在公路旁。她就一个人靠步行往开远走,幸亏是遇上了我的兵,我才差人直接送了她来丰原的。若是大帅在傅小姐心中不是那么重要,一个弱女子断不会冒这种危险的。”说完,看郑炯仍是未动,知道他必定要仔细考虑,便告退了。

郑炯久久未动,忽然想起了那日容容手上的淤血,她原来还受了这样的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见过容容跟颜汉卿出现在陈家舞会的样子,也是郎才女貌,而且他带容容跳舞时,颜汉卿的眼神就一直跟着她,从未离开。当时他觉得妒嫉,此刻,他仍是妒嫉。总之,他决计是不会让容容嫁给他的。

春来百日仍冬寒,容容坐在床上还是懒得起来。炕上还笼着火盆,让人觉得舒服。自从到了丰原她便生了大病,大夫们都说是因为受了寒,体内有寒气郁结,再加之过度疲累。其实她自己知道,郁结的哪里只是寒气,还有他那日的态度,那样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更何况,父亲还居然在各大报纸的头条都登上了她与颜汉卿订婚的消息,让她更是又急又气。

有人打了厚重的帘子进来,听着轻轻的脚步声,她便知道是顾琉璃,于是扬声冲着外间说道:“是嫂子吗?”

顾琉璃撩开她这屋的门帘,叹道:“你的耳朵可真是够尖的。想着你仍睡着,轻了声进来的,居然还是听到了。”

容容说:“那是因为并不曾睡着嘛。”

顾琉璃站在她的床边,看着仍躺在床上的容容说:“你都躺了多少天了?若是再不起来怕是连走路都不会了吧?到时候怎么跨火盆啊,跃马鞍啊什么的?”容容听她说的是婚俗里的东西,心里憋闷,只说:“好嫂子,您就甭磕碜我了。我说了不会回泰州嫁颜汉卿的。”

顾琉璃得意地看着她,说道:“谁让你嫁他去了?有人已经将提亲的聘礼都送到堂屋了,嫁那么远做什么?嫁在丰原就是了。”

容容诧异地看着她,顾琉璃又道:“自然是有人来跟爷爷提亲说是要娶你了。至于来人嘛,可是你心心念念的郑大公子。”

容容听及此,一时兴奋,本来是坐在床上靠着那枕头的,立时便跳下床来,“你是说真的,明旭来跟姥爷提亲了?”

顾琉璃忙找了鞋子递在她面前,“姑奶奶,你可小心点儿。至于这样激动吗?再得了病怎么了得?”

容容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套上那鞋,又跑到衣橱边翻出了一件天蓝色的撒花袄袍穿上。刚想向外跑,又坐下,不动了。

顾琉璃问:“怎么又蔫了?”

容容红着脸道:“哪里有提亲时姑娘家跑出去也在场的道理。”

顾琉璃终于捧腹大乐,“算你还没忘记规矩。”

官思宇送了郑炯出门,过二道门廊时突然停住,“我们家花房里的兰花开了,有没有兴趣看看?”

郑炯欣然点头,随了他向西面的花房走去。侍从们都停在了花房外面,只有他随了官思宇进去。花房里并没有兰花,反倒是有几株水仙肆意地开着。他想官思宇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所以只是沉默,等官思宇说话。

官思宇也是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那日出手是我的不是。”

郑炯没想到他会道歉,忙说:“思宇兄多虑了。明旭已经忘了。”

官思宇这才点头,又说:“虽然你娶容容是迫于爷爷的情面,我还是希望你待她好。”

郑炯也并不辩解,点头说:“我会的。”

官思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对你很不放心。”

郑炯有些感慨他的诚实,也是笑着说:“若是我做错了,日后思宇兄仍可出手打我。明旭决不还手。”

官思宇点头,“待兰花真的开了时再请你来赏吧。”

因为婚事决定得仓促,连婚礼也是办得仓促。本来应当用的旧式婚俗,也因为时间紧改成了西式的婚礼。出嫁前的日子因为旧俗,容容并未见到郑炯。日日被姥姥舅母和琉璃拉住讲些礼仪上的事情。

北地的天气也变得好了起来,婚礼当天风和日暖的。容容穿了一件西式的白色立领婚纱坐在屋内,等着他。只觉得幸福,没有想过这样快,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快,那内心营造的幸福就在眼前了。他突然就来提亲了,而她也突然地就要嫁给他。一切都太突然,她还来不及思考。

门外有鞭炮的声音,她心里更是紧张。顾琉璃坐在她旁边的立椅上帮她盖白纱,还一边地安慰着别怕别怕啊。官夫人从旁边也是帮她扯扯裙子,拽拽袖子的,嘴里说着:“郑家官邸离咱们家近,有事没事回来看看。”

容容点头,“舅妈您也好好保重,舅舅腿上的风寒您也多留心些。”

官老夫人坐在远处的床上冲着她们吩咐:“只是容容出嫁,还是嫁得这样近,你们别说得她永远不回来似的。”

众人都是笑,容容忙上前冲着她撒娇道:“姥姥,以后都不能日日看见您了,您可要心里想着容容啊,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要让人叫我回来。”

官老夫人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但说:“都要嫁去别人家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家里?以后你家可是郑家了。”

容容被说得不好意思,蒙着白纱,还是隐约可以瞧见脸颊已经通红。

因着郑炯的父母已经过世,所以行礼也是在官家。官老太爷和官老夫人坐了上座,官明翰和官夫人坐了下座,郑炯和容容依次行过礼,而后便有证婚人念那婚书:“郑炯、傅容容签定婚姻,相约百年。愿二人贫富相随,荣辱相依。”

司仪的声音朗朗,容容抬头去看郑炯,他的手一直攥着她的手,让她心安。隔着面纱,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这就是幸福。从他的手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此生她都将会与那只手的主人相依相伴。

外面有鞭炮的声音,屋内有客人贺喜的声音,司仪朗朗的声音,记者们要求拍照的声音,一切都似乎有些缥缈,只有他的手才是真实的,真实地与她相握。

殷红的喜被仍盖在身上,容容却睡不着。也许因为西式的大床太软,也许因为换了环境不太习惯。脚腕还隐隐有些痛,那是下午的时候崴到的。

婚车进郑家的官邸时,旁边已有许多宾客等着,还有许多记者。想必父亲若是见了报纸上她和郑明旭结婚的消息,定会很生气。北地五省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说是官家与郑家联姻,这面子可大了去了。她下车时便扭到了脚。婚纱太长,高跟鞋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她也就崴了下去。旁边的喜娘眼疾,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她当时心里懊恼,想着这是不好的征兆,偏偏又是这样大喜的日子。

明旭也看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低声在耳边问了句:“没事吧?”

她只好诺诺地说:“脚崴到了。”话音还未落,整个人已经被郑明旭打横抱在了怀里,两边的宾客起哄鼓掌,记者们手中相机的镁光灯也一直地闪着。那样多的人面前,她有些害臊,埋了脸在他的前胸。他却直接将她抱入了洞房。

据丫鬟们说,喜宴盛大热闹,可她没有出去。凭着扭了脚当借口,轻易地躲掉了那些麻烦的应酬。只是等着,像旧时的新娘子,蒙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等待着丈夫从外面进来。只可惜是新式的婚礼,没有红盖头,也没有喜床。柔软的西式大床坐着虽然舒服却让人昏昏欲睡。

郑炯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他并未叫醒她,自己洗漱过后便也睡了。一张床,一床被,他在床的那头,她在床的这头,背对着背。半夜的时候她被梦惊醒,再也睡不着。扭头的时候看见了宽阔的后背。梦里的他就在她前面,却任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她只能对着他的后背喊他的名字,他却什么也听不到,她一害怕就醒了。

他的背很宽阔,因为突然想起出嫁前舅母她们给她讲结婚应该注意的事,脸突然就烧起来。夜很深沉,她觉得脸红得发烫。只是他什么都未对她做,只是平静地躺在床的那头。容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努力不往那些地方想。

她抓住被角咬在嘴里,有酥酥的碎裂声音。仔细摸去,才想到这床喜被是舅妈给准备的陪嫁,依着老例,被角里都缝着桂圆、红枣、栗子和花生。她一一摸去辨认是哪一样喜果儿,一边想着,桂圆是团圆,栗子是立志,红枣是早生儿子,花生是儿女双全。这四样东西连在一起又是早生贵子的谐音。想着脸就更加红了,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

一直到自鸣钟敲了四下,她才昏昏地又睡去。

自鸣钟敲五下的时候,郑炯坐了起来。虽然是大婚期间,前方的锻炼却仍在继续。他本不习惯于早起,可是自从父亲去世,每日早晨的这会儿就必然起来,练习体魄和射击,让自己时刻处于紧张状态,然后再去处理军务。坐起来的时候带起了被的一角,伸手去扭开床头的台灯时才发现容容的上半身正暴露在空气中。红色的丝绸衬衣贴在她的身上,她睡觉的时候侧身半蜷着身子,像是极没有安全感。心里的某处有些紧张,慌忙将被替她盖好。

许是他的手有些重,容容又被闹醒。刚巧看见他半弯着上半身替她拢被,整个人都圈着她。他的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头发也有些零乱,却让她心慌,脸霎时间就红了。他也瞅见了她瞬间通红的脸蛋儿,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再睡会儿吧,我要去处理公事。”因为刚起来,他声音哑哑的。

她听话地点头,目视着他掀了被子起床。他先穿裤子,然后是衬衣。扣衬衣扣子时她从床上跳下来,红着脸,说:“我来帮你扣。”他并没有拒绝,看着她伸出小手到他面前,然后笨拙地扣纽扣。

也许是因为害羞,她一直红着脸,略微低着头扣。最上面的几颗,因为低着头,她只能用手摸索着扣,温温的小手触着他的胸膛和喉结,他心底有丝狂乱地跳着。然而终究是什么都没做,自己也惊叹于自己的自制力,只想着,这样就很幸福了,真的很幸福了。

这天是容容正式成为大帅夫人的第一天,管家领了家里的仆人们一一给她见礼。她觉得紧张,被人叫了近二十年的小姐,突然就被人称为太太了。自己又向来不曾注意过家中这些事情,如何约束下人,如何打理家宅,她完全不懂。只能照着昔日陆婉凝的样子跟下人们拿好了款儿,吩咐道以后应当尽心服侍大帅云云。

过了中午便有许多官太太们来拜访。她们都是郑炯手下那些将官们的太太,又大多是阿姨辈的人物。容容疲于应付,捺着性子跟她们周旋。

待到快晚饭的时候她们又都有眼色地告退,只留下了厚厚的一叠礼单。管家笑着跟她说这是常见的事,以前家里没有女主人,这些礼都省着呢,如今有了,自然是连本带利加倍奉上。

同早饭和午饭一样,空旷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吃晚饭。对面的座位空空的,有他的侍从官来报告说大帅和机关秘书们一起用晚饭,之后要继续说一些什么军务机要等等她不懂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有点头,说我知道了。没有他的饭菜味同嚼蜡,她只拨了半碗米饭便不再吃。管家以为是饭菜不合口,问她平日里最喜欢吃什么样的饭菜,好再去准备。她有些窘迫,忙说这些就很好。

夜里又是她已经上床睡觉他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她本来就睡得轻,立时就醒了。她揉了略微惺忪的眼睛,迷糊地问他:“几点了?”

他见她醒了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表说道:“十二点了。”

她哦了一声,仍傻傻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看出来她的不自然,只说:“你先睡吧,我还要去洗澡。明日我陪你回门。”

她这才想起来,明日应当回娘家省亲。被他的话哄着,又躺下睡了。

郑炯闻着自己一身的酒味儿有些无奈。今日里机关里的秘书们都缠着他灌他酒,道他突然间就娶了妻,成了婚,而且军粮的大问题也解决了,可谓双喜临门,不得不喝。一时兴起,酒便喝得多了。

洗澡的时候闻见浴池里有熟悉的香味,有些迷惑,直到最后才想起来是容容身上的香水味道,觉得温馨。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本来一切应该都很幸福的,只可惜他心里总有解不开的结,让他忍不住就对她冷淡,不愿与她说话。

擦着微湿的头发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睡熟,像小孩子一样,却又是蜷缩在一角的姿势。他觉得心里酸,躺下时占了床的另一角,也是侧了身子,不忍打扰到她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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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自己从医37年人生足迹、成长之路为素材,并总结自己医疗卫生管理、中西医结合治疗风湿病和中医药治疗难治病理论研究和临床实践成功经验,撰写出散文游记集《江山行迹》。
  • 炼符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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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生废脉,阳原从阳家大少爷,沦为旁系子弟都可以肆意凌辱的“下人”苦修五年,却依旧在淬体踏步,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奇异的符文,从此,他练符为体,以符筑脉,他发誓,若能不死,他将踏上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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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魂化灵,踏破苍穹,灵装再现,舍我其谁,灵兽降临,天下我有,吾命不由天。
  • 匪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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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掠行动胡子四梁八柱冲锋在前,前打后别,不然不配做四粱八柱,威望是砍杀出来的,危险时刻方显英雄本色。生死换来荣誉、成就、地位、板力,流贼草寇论功行封,立功要用鲜血换。小胡子的话令她震撼:不死几回当得上大爷?她竟然爱上了匪首,警察局长逼婚不成害死铁匠铺掌柜,在嫁给土匪头子和警察局长的选择上,她毅然决定做压寨夫人,最后做上土匿大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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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后,她转入了帝樱贵族学院,认识了他,他放下矜持追她,可她却迟迟不肯松口。终于,她同意试着交往了,但对于那些绿茶婊的一次次陷害,一次次的意外,她失去了他的信任,她真的遭到危险了,当他知道她是被另一个他救出来的,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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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尊战魂系统

    游戏设计师林霜穿越到一个战魂被剥夺的少年身上,由于实力低微,受尽欺辱,机缘巧合之下觉醒‘至尊战魂系统’,利用对自己设计的游戏的熟悉,以及至尊战魂系统的帮助,使他走上一条逆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