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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故伎重施

“……不知虞少侠可抽得出时间?”

才走近门口,就听到里头有其他男子的声音,三娘怔了怔,便没有过去,移到一旁的窗边隔缝窥看。里头除了虞若竹,还有个背对着她的男子,那身形正是她见过数次的司徒少爷。

她见虞若竹勉强应了下。他与自己一样成日在庄里待着,时间一大把,哪需要特地抽出?他神色勉强,必是不耐烦应付多余的话。司徒少爷却以为他不甚愿意,和和气气地又再解释一遍:“本来此事由护院去即可,无需劳动少侠大驾,只是今次沈姑娘也跟着,我与家父便想由虞少侠在一旁照看妥当些。再说两位一直待在庄里,借此机会在城中走走也是好的,在书肆挑完书,可不必急着回来。”

她听到这里,已知道这男的找虞若竹是为了何事。又见虞若竹仍是没什么表情地道:“我省得。”她知他只会偶尔与相熟的人话多些,对他人一向是惜字如金的,竟会答了三个字,想是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了。

正掩嘴偷笑,忽见他不动声色地转了目光,淡淡地朝这边瞥来。哎呀,被发现了。三娘吐吐舌头,缩了身子悄无声息地溜出院中。

正寻思着是等那司徒少爷走后才进去,还是回头找秋庭,忽听有人喊:“妹子!”回头一看,原来司徒少爷也告辞了出来,那一声妹子唤的正是她。

司徒老爷已收她为义女,这几日不时叫她到跟前说一些她娘亲的事情,他的儿子对她自然也换了个亲近些的称呼。可对三娘而言,这个人始终是生疏的。除了相处久些的虞若竹和慕容显,她对年轻男子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幼时丢她石子的野小子,还有那些被姨娘差使担着板子四处找自己的家丁身上。这司徒少爷虽然客客气气的,她对他的防心却不消,只转溜着眼睛看他走近,并不答话。

“妹子也是来找虞少侠的吗?”

她直觉摇摇头。

司徒少爷也不细问,只笑道:“想必秋表妹也同你说了,她过些日子便要回去,走前想先到城中书肆挑些书。她今早来找过我,说是想让你也陪着去。”

三娘应了声,秋庭私下的说法是她家里管得严,买些坊间流传的野史小说不容易,干脆就在这儿的书肆订了托人送到她家,推说是表哥送的,她爹娘便不好说什么。

她也是为了这事来找虞若竹,本想拉一块上街,没想到已有人先代劳了。

“我正要过去找秋表妹嘱咐几句呢,不如顺便送你回房,一道说些话儿。”

那可不好,她和这人没什么话好说的。正转着眼珠想借口,对方已做了个“请”的手势,她没奈何,只得小心隔了段距离跟上去。

“妹子这些天在庄里头住得还惯?”他边走边问。

住得惯不惯?倒没什么不习惯的,与她不相干的事情她都不会留心,只知庄里的人都不吵她,随自己自由来去。秋庭在时两人便乱七八糟说些话儿,再加上个丫鬟小玉,没拘没束地倒也不无聊。

白日里秋庭爱躲在书房里翻些杂书,她嫌那儿闷,就去找虞若竹,他话虽然少,待在他身边却自在得很,尤其这几日那二师兄不知去了哪,没有在旁唠唠叨叨,日子过得越发惬意。只可惜秋庭要回家了,她有些舍不得……

幸好虞若竹还在。

思绪漫无边际地绕了一大圈,却忘了答司徒少爷的话,他知这新认的义妹心志异于常人,也不以为意,又笑着说:“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同丫鬟说,她自会向我禀报。你义父有病在身,这些年来已少管事了,我去谈生意,又不常在庄里头,你可有事找不到人商量,大可去找你嫂子,都是自家人,不必生分。”

他的话三娘并不怎么用心听,只知道对方话里都是好意,便胡乱点头。又听他道:“妹子,我也有一事想问问你……你与这两位少侠一路行来,对他们熟些,依你看,这两人为人如何?”

她一怔,不知道要如何答这话。

“他们人品可好?”

三娘点点头,虽然自己与师兄弟两人结识过程中磕磕碰碰,可现下若要她在他们“好”与“不好”中选一个,自然会选前者。

“是吗?便连你……便连你也说好,那就没问题了。”不晓事的人识人往往更加简单明了。

司徒少爷微沉吟,见她一直瞅着自己,又是一笑,“不瞒你说,为兄对江湖上的事情不甚了了,但你义父相当赏识这两位少侠,我听他说他们师父医术高明,多年来游走四方行医济世,各地的医馆药铺都识得她的名号。我这些年来为你义父的病常留意这方面的事,遂生了在城里开家医馆的念头,你义父便说,若两位少侠有心安家,就把医馆交给他们打理,那有多好。”

他话说得技巧,只说成司徒家有意让两人帮忙,可实际上江湖生涯朝不保夕,没门派没背景的小人物穷困潦倒的大有人在,若能平白得一门生意维生,其实是得了一个好处。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心思也不瞒着你,我那秋表妹脾气怪些,平常姑娘家的花样她都不爱,就喜欢读些不成样的书,明明没见过江湖,偏就喜欢江湖人。今年她都已推了几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为这姨母不知我诉了多少苦。现下倒巧,庄里头就住了两位年轻有为的江湖少侠……唉,若能撮全他们,也是一件美事。”

他不把三娘当常人看待,只顾盘算着心思,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不少。三娘似懂非懂,待听到最后一句时猛地醒悟,不由停了脚步。

“你是说……要让秋庭做他的新娘子?”

对方诧异看她一眼,像是被这话逗笑了,“还只是想想而已,咱们给他们创造机会,便看他俩互相喜不喜欢了。”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又多看她几眼。

其实以他爹的意思,若两位少侠中能有人喜欢三娘,那就更好不过,只是这义妹情况特殊,痴痴傻傻的似乎也不懂****,那两人怕是看不上她。她的终身大事……还得从长计议,运气若坏些,她这辈子怕只能由司徒家照顾了。

心里为三娘叹一口气,他道:“妹子你瞧,若虞少侠留下,秋表妹也嫁了过来,你便能常找他们玩,这却不是好事?”

三娘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心里仍不大舒坦。想到秋庭日后也跟那新娘子倚着司徒少爷一样,亲亲热热地站在虞若竹身边,她……她可有些受不了,只是为什么又说不清。

正糊涂着,自己与秋庭宿的厢房已到,秋庭似乎等了很久,见了她便迎上来笑道:“我正想让小玉去找你呢,怎么是和表哥一块过来的?”

司徒少爷说:“知道你急着去书肆,几个姑娘家上街我不放心,特地托了虞少侠陪你们一块去。”

“当真?”秋庭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拉过三娘问:“姐姐,虞少侠是哪位,师兄还是师弟?”

“他是七师弟,那个师兄不知上哪了,不在庄里。”

“就是你常提起那位不爱说话的师弟?唉,那我可不好问他江湖上的事情了!不过能就近一睹大侠风范,也是好事。”秋庭又是击掌又是跺脚,“我老早就想与两位大侠亲近亲近,只是听庄里丫鬟说他们不喜人打扰,便一直没胆子,光听三姐姐说些他们的事情解馋。”

司徒少爷便笑,“瞧你乐的,还不快准备出门?记得到账房领些银子,我已让虞少侠在前厅等候,莫叫他久等了。”

秋庭应一声,折回房里连声喊:“小玉,快来!”

换了平时三娘定也陪她高兴,眼下心里有事,竟提不起兴致。

等到出了门,秋庭一路上只两眼发亮地偷瞧虞若竹,期期艾艾不敢搭话。后者仍是老样子,抱着剑目不斜视地跟在几人身边,就连对三娘也没多看一眼。她留意着这两人的动静,心里更加闷闷不乐了。

奇怪,她喜欢秋庭,也喜欢虞若竹,可看到两人走在一起,为何就高兴不起来呢?

一路纳闷着,街上的店铺也无心去看。

“小姐,要吃糖人吗?”从书肆出来,小玉指着一个摊子问她们。

三娘心不在焉地摇摇头,秋庭说:“弄得怪精致的,吃了倒可惜。”

见她们都不吃,小玉也不好意思一个人买,“表小姐要的书都找好了,少爷吩咐我领着小姐和虞少侠四处看看,这该上哪好呢?”她问的是三娘和虞若竹,可两人一个从头至尾都不曾开口讲过半个字,另一个也在神游太虚,竟没人答她。

秋庭见状笑道:“既是四处走,那可就随意了。小玉,前几****不是说庄里头的花线快用完了吗?不如我们到市集上瞧瞧,一路再慢慢逛下去。”

她与小玉都是熟门熟路,领着其余两人穿过巷子来到一条热闹的街,径直往一间不起眼的铺子走去,小玉一边对三娘说:“小姐,往后你若是要用花线绸帕、胭脂水粉这些姑娘家的玩意,大可来这间铺子,别看它小,东西成色却是城里最好的。也有人说,这儿的货来得不大干净……”

她唔唔应声,却没有听进去。

来到店门口,虞若竹一看里头的东西,便不进去了,只守在店外等他们出来。

小玉是挑得欢,秋庭虽没有她兴致大,对每一样东西却都忍不住掉一掉书袋,成色、产地,乃至有什么轶事,引典考据,滔滔不绝发上一番议论。三娘跟在他们后头东瞧西看,好生无聊,瞟见门外虞若竹等待的背影,她便出去,扯扯他的袖子。

他低下头来睨她。

“方才那摊子卖的糖人,我又想吃了,你替我买回来好不好?”

“……原先经过时你又不说?”

“那时不想吃,现在想嘛。”她使出小孩子耍赖的手段轻推他,“不就只隔了一条街吗,去啦!”他瞪她一眼,正要移步,却又被她叫住:“别走太快了,我们还要挑上一会儿,你回来快了便罚你拿着糖人站街上当门神!”

“……”

看着他不置一辞地转身走了,三娘嘻嘻一笑回到铺子里,小玉挑了几卷花线和一些小玩意,正要结账。

出来不见了虞若竹人影,秋庭奇道:“虞少侠人呢?”

“哦,我方才央他替我买点东西,这还没回,咱们瞧瞧他去。”三娘手一指,指的却是相反方向。

那两人不疑有他,跟着她一路寻去,半条街都走完了,来来往往的路人中却哪里见虞若竹的身影?她假装着急地一跺脚,“哎呀,一定是走失了!都怪我,不该让他跑腿!”

若是吃过她亏的慕容显在,见她说出这等话来,必先倒退三大步,抹去额上一把冷汗,再定睛细瞧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秋庭和小玉哪里会怀疑这个平日有些呆气的三小姐,反而要安慰她:“不碍事,虞少侠是何等人物,岂会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小事?就算找不着我们,他向人问路,自个也能回到庄里。”

“对啊对啊,这城里一向安定,就算没有他陪着,咱们三人也能随处走走,早些回去就是了。”

三娘得了这些安慰,这才破“涕”为笑。也是,没了虞若竹在身边,不用看秋庭屡屡向他投去敬仰目光,她心里也不会一直琢磨司徒少爷的话——“若能撮合他俩,岂不是一件美事?”

当下心情大好,也有了兴致对货摊上的小玩意挑挑拣拣,三个小姑娘边逛边说笑,很快就把与虞若竹失散一事忘在脑后。

“呀!”

走在前面的三娘冷不防被人撞了下,小玉见状忙奔过来扶她,“小姐,你没事吧?”倒竖了柳眉便要看是谁白长了眼睛,敢往她家小姐身上撞。

对方几人却比她还要夸张,撞人的汉子龇牙咧嘴地按住肩头,“哎哟,这小妮子走路不长眼睛,撞得我好痛!”口音煞是怪异,不像是本城人。

他的同伴便挺身上来,“我大哥伤势才好,给你们撞这一下,弄得旧伤复发该如何是好?”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不觉把她们逼到了路旁一条小巷子里。

小玉这才反应过来,挺身护在两位小姐身前,“你胡说什么?我明明瞧见是你们故意来撞我家小姐的,倒来血口喷人!”

“我胡说?”那汉子怪声怪气地叫,“你走开,让那撞人的来给我大哥赔礼道歉!”说罢推开小玉,便要来抓三娘。

秋庭听得这话,书呆子气发作,大喝一声:“真个有理说不清!有胆子的便同我们上官府,让官老爷评评理去!”

“好,见官就见官,我们兄弟讲理,就要撞人的那个随我们去。”

秋庭还要争,却被三娘扯住了,“同他们废话做什么?他们存心生事来着,说也白说。”

“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她以前在家乡里闹事时摆的也是这等架势,如何不知?

三娘说:“你和小玉识得路,回方才那铺子瞧瞧虞若竹在不在,他们冲着我来的,我留下来应付他们。”

“不成!”

“那还有什么法子?我就靠你们搬救兵啦,快去!”她把两人往巷子外一推,两人一跺脚,飞一般跑了,那两个汉子果然没有去追。

因自己淘气把虞若竹支开了,累秋庭和小玉也跟着遇上这种麻烦事,现在两人脱身,她也放下心来,看着两个魁梧大汉嘻嘻一笑,“方才是谁要抓我的?”

那头秋庭和小玉慌慌张张地往回跑,还未到杂货铺子,凭空就横出一把带鞘剑阻住她们身形,两人吓一跳,差点以为又来了一个歹人,定睛看时才知拦住她们的是虞若竹。

他见两人神色慌张,身边不见了三娘,不多话便问:“她呢?”

小玉回身一指,带着哭腔说:“不知哪来的两个无赖,无理取闹把小姐给困住了!”

虞若竹闻言叫来街边布庄的一个伙计:“司徒家的庄子你可知?”

“怎会不知?小的每年都要住那边送几回货——”话未说完手上就被塞了些碎银。

“那好,你送这两位姑娘回去。”

“等,等等,这位爷……”伙计还要啰嗦,抬头已不见了人影。

市集上往来人多,顾不得会引人侧目,虞若竹直接跃上路边店铺,几个纵身便到了小玉所指的巷子,里头果然有几人在对峙,只是——眼下的情形似乎与丫鬟所说的不大相符……

“小、小姐,”汉子喘着气道,“你就别躲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跟咱们走一趟……”

三娘啐一口,“谁是你们小姐了?方才是谁恶声恶气地说要扭我见官的?呆子才信你们!我家的狗要咬我时,也是先假意对我摇尾巴的。”说着身子滑溜一转,又躲过左边大汉伸来抓她的手。

……你家的狗有这样聪明吗?虞若竹想着,反而不忙着下去,盘腿在屋瓦上坐了下来。他看出这两人都有些粗浅功夫,若真想抓住三娘也非难事,只是他们似乎不愿伤她,束手束脚地反而拿她的古怪步法没奈何。

看起来,倒像是三娘在耍着她们了。

大汉又停下喘了口气,口音浓重地道:“你自然是我们小姐,你一跑起来,我们就知道了。”

三娘一怔,喝道:“胡说什么?我躲得快是同我娘玩出来的,与你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两名大汉对看一眼,“是是是,我们要同你说的,就是你娘亲的事情……”

三娘眨眨眼,脚下不由放缓了,一人便趁机来擒她手腕,上头的虞若竹见不对,弹指一片碎瓦过去,人也跟着跃下,挡在了她面前。

汉子手上吃痛受了一记,又见他凭空跃下,面上皆是一变,“又是你这小子!”狠狠抛下这句,身形急退,竟就这么跑了。

虞若竹跨出半步,却没有去追,只回头看她,“没事?”三娘回过神来,摇摇头。

两人似乎都无心谈及方才的意外,快出巷子时,他才听见她自言自语地低道:“拿我娘来诳人,哼,我才不上当呢……”

他面色不动,摸到怀里一样物事,掏出来递给她。

“这是什么?”三娘随口道,摊开一看,是个用纸包着的糖人。想到自己做的好事,不由心虚地笑,“嘿嘿,嘿嘿嘿……”

他也不追究,问起了另一事:“你现在住的院落,安全吗?”

三娘一口咬下糖人的头,偏脸想了想,“还好吧,每到天黑,就有几个铁柱子在外头走来走去。”铁柱子似的呆人,嘻嘻。

“……”那是巡庄的护院,江湖高手拦不住,对付像方才那样功夫粗浅的小贼还是没问题的。

功夫粗浅吗……在沈府纵火的那几个黑衣人,功夫也好不到哪去。他低眸看一眼从方才开始便明显心神不定的三娘,突然开口:“方才我若要擒下那两人,并非难事。”

唔?她不明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抬了眼望他。

“我放过他们,不是因为追不上,而是……”而是他迟疑了。

明知那两人话有蹊跷,兴许还是这一路上的“老熟人”来着,擒下他们,定能将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可是之后呢?

之后,她会留在司徒家,过浑浑噩噩却平稳安康的日子,二师兄也不必再担心追踪她而来的人会给司徒家带来麻烦。以他不喜三娘的程度,必会拖着自己早日告辞。

分离呀……早就预见到的结局,为什么不愿它来得太快?

心绪短暂动摇,又很快定住,凝视着因他的半截话困惑不已的小脸,“我有一事问你……”这些日子,都是旁人一厢情愿地张罗她留下的事,并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人人都把她当成异于常人的痴女看待,见她在庄里颇能自得其乐,就以为她一定也愿意留下来。他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想问她明不明白,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正要出声,却见一直望着他这头的三娘突地双目大睁,叫了一声:“娘!”二话不说便越过他追进了街上的人群。

虞若竹一怔,也跟了上去,“怎么?”

“我见到我娘了!”她不停张望,惶急的眼寻找着惊鸿一瞥的身影,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荒谬,“她就站在这里,穿着红衣!”

“……”

三娘眼里再无旁人存在,转目间瞥见远远街角似乎有红色人影一闪而过,她不假思索地提足追去,口中不住喊:“娘!”

虞若竹心知有异,在她身后不离寸余。

一路从热闹的市集追到街口,才见她又停步四望,显是失了目标。虽知是不可能,他也不枉下结论:“你看得真切么?”

“清清楚楚!”三娘冲口而出,“那张脸,分明是我娘!”她以前、她以前一直是有些糊涂的,娘亲又死得早,在她脑中只留下一个面容模糊的印象,可是方才、方才一见那红衣人惊鸿一现的侧脸,心里便一阵战栗,简直是娘亲死而复生!

……等等,死?

脑子突地混乱起来,她喃喃自语:“对了,娘已经死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娘亲临终时,是她一直握着那双手直到十指僵冷,那种冷,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收殓那日,还是家丁把她从娘亲尸身上拉开,她亲眼见的入棺,见棺木被钉死……那,她刚刚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虞若竹见她怔怔立在当街,目光如痴如癫,对周遭一切浑若不觉,显是迷在自己的心绪中了。他也不出声叫她,陪她站着。

“两位究竟要不要歇脚的?就这么站着,咱们不好做生意呀。”

他回头一看,见两人正好挡住了路边一家茶肆的招牌,那伙计显是观望了半天,才决定出声赶人。他一言不发地递给伙计几块碎银,拉着三娘在桌边坐下,她就像偶人似的任他摆布。

一壶热茶很快就送上来摆在两人中间,没有人去动它。

壶口缥缈的水汽渐渐淡了,一粒水珠从檐上落下,随之是第二滴,第三滴……三娘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眼神茫然,“这是哪?”

“路边茶肆。”虞若竹目光锁住她的脸,见她面上仍是少许迷惘,眼里却没了先前的癫狂。

“下雨了?”

“是。”

她像是忘了先前的事,恍恍惚惚地自言自语:“不好,得早点回去,秋庭和小玉一定等急啦……”虽是这么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抬头呆呆地望着檐下如帘的雨丝。

他一直看着她,此时才出声:“你想明白了?”

“什么?”三娘微惘,片刻才知他问的是什么,“嗯,想明白了,我大概……是看错了。”

他见她说这话时一脸迷惑,显是仍不能释怀,却没有再问下去。

“看错了……娘已经死了,再说她从不穿红衣……”像是说服自己似的低语,抬脸见他直直瞅着自己,她心里莫名一暖。

这人……对她很好。

平日里虽然不冷不热,有时候也很凶,可是、可是却会静静地陪在自己身边。

“喂。”

“嗯?”

像小孩子似的扯住他的衣袖,平日里任性撒娇的动作,现下却有种坚定安稳的意味,仿佛在约定什么,“这样也好,你没爹没娘,我也没爹没娘,陪着你。”沈三娘陪着虞若竹,这么说的时候,觉得很安心,像是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他目中一闪而过难解的神色。

雨声突地转大,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见行人都因这场雨避得一干二净,天地皆白茫一片,就连光线似乎也给阻在了门外,让这间低矮茶肆越发昏暗。

三娘怔怔望着,觉得世间只剩下她与他两人,又像是回到了那几日山谷间的河岸,耳边只有静静水声,他用剑鞘牵着她走,似乎永无尽头。

还好,有这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就在先前风雨将至,飞沙走石之际,街上有个劲装女子却没有像旁人那样加快脚步慌忙走避。不紧不慢地转过街角,她来到巷中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敲敲门板。

木门开了道小缝,见是她,里头的人忙不迭拉开门板,“大姑娘!”随着女子跨入门槛的动作,屋里几人全伏在了地上,不大的地方除了人只有几口棺木,似乎是间棺材铺子。

她的眼扫过伏在地上的几个汉子,嘴边勾起一道艳丽的笑,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

大汉们低着头都不敢出声,有个胆子稍大些的试图解释:“大姑娘,今天若不是那个男的——”

“啪!”黑色的鞭影漫起,背上已挨了火辣辣的一记,他忍痛咬牙,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里。

长鞭如蛇般缩回女子红衣腰间,她教训了人,唇边的笑却不动分毫,“我交待的事,你们就没一件做对过!几个男的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观望了这些天,就想出一个低劣的抢人戏码吗?”

汉子们唯唯诺诺,“大姑娘教训得是,属下无能,真不知如何办好这事,因而一直盼着大姑娘来。”

女子不语,抱手踱了几步。

一人见状提议:“其实,他们住的地方防范不严,咱们人虽少,但只要像对付沈家那样使些手段……”

“你也学了中原人的卑劣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要的是那姑娘,可不想与别的中原人扯上关系。”

“可是,小姐难得落单,她身边那男的我们又打不过。”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惹,还有一个硬点子,他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抓人呀!

女子略沉吟,已有了计较,“我自有主意。”说罢又是一道妖艳叫人不能逼视的笑,“本以为她年纪小不记得的,没想到……”

“表小姐,别难过了,咱们很快又能见到的。”

司徒庄前正上演一场十八相送,平日里说话又豪气又爱掉书袋的秋庭此刻却爽快不起来,拉着三娘眼泪汪汪,看得习惯了送这位表小姐来来去去的小玉也红了眼圈。

秋庭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说得也是,我过段日子再寻个借口上来,三姐姐你可要等我。”

三娘一个劲点头。

“何时你也让小玉带你上我家来,我一定好好招待……”再说下去便真的舍不得走了,她强笑一下,在最后终于拿出一丝自个崇拜的江湖大侠的爽气风范来,转身上了等候许久的马车。

三娘站在门口望了许久,才与小玉慢慢走回庄。

她平生交的第一个朋友……总还能见面的,还能见面……

虞若竹远远站着,见她一瞧到自己便跑过来,眼角虽是有些红,神色却还算平静。

“……我以为你会哭闹的。”换了是以前的她,绝不可能这么平静。

三娘抬眼看他,摇摇头,“大家都说,秋庭过一阵子又要来啦。”咬得很重的语气,像是要让自己心安。

最重要的是,他还在这里。

想着又习惯地扯住他的袖子。

“你……”虞若竹停步,自那天之后,总觉得她变得静了些,缠着他时也不再是一转身就能跑掉似的没心没肺。

几乎能感到她的举动中浓浓的依恋味道。

见三娘不解望来,顿了顿,仍是没说下去,却被她拉住了。

“对了,你那天要问我什么?”

“哪天?”

“咱们出去那天呀。”那天,他也像这样欲言又止,说要问她一事,结果却因她瞥见了娘……不不,那不是娘亲,因为她看错了眼,他也没问成。

“……”如果他离开时,这丫头也能像今日这样平和的话,那么问与不问也没什么区别。

“虞少侠,”忽有一个家丁来报,“慕容少侠回来了,正在找你呢。”

二师兄回来了?他看一眼在旁等着三娘的丫鬟,“你同丫鬟回房去,莫乱走。”三娘乖巧地点头。

他随家丁离去,走了几步莫名又回身看一下,见她仍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瞧见他回头还笑了笑。也许是刚送走女伴心情沉郁,那笑容不是平日俏皮的嘻嘻笑,安安静静的。

“小姐,”小玉上前唤她,“咱们回去吧。”

两人无言地往回走,小玉便忍不住望着院墙叹气,“怎么办呢,表小姐才刚走,我就有些想她了。”平时三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开心呀,有两位小姐漫无边际地胡吹瞎侃,她在旁听着也有味道。如今最能言善道的表小姐回家了,新来的少夫人性子又安静,她和小姐两人真有些寂寞呢。

“小玉!”远远有别的丫鬟叫她,“少夫人想绣些东西,问你前几天买的花线放哪了?”

“我先送小姐回房,这便过去!”她应道。

三娘说:“你去吧,我又不是不识路。”

“可是……”可是虞少侠吩咐过,即便在府中也要有人跟在小姐身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上次出门遇到无赖的事仍让她有些后怕。

“去吧。”三娘轻轻一推她,自己先走了。

她踌躇一下,冲着小姐的背影喊:“那你自个小心呀!”虽然她也说不出在庄里还要小心什么。

三娘不在意。

她是喜欢乱逛,静不下来,可是今天没心情,所以会听话乖乖回房。

一个纸扎的花球不知从哪滚到她脚边,有人在墙外轻轻一笑,“替我捡过来,可好?”

她抬头,隔着缕空的花瓦瞧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倚在墙外。

“好,我扔过去,你接好了。”

“别扔,我要你亲手给我,那边不是有个小门吗?你开门出来。”

她摇摇头,“不行,有人同我说过没他陪着就不能出去。”这个“他”自然是指虞若竹。

女子又笑,笑声中似乎有种魅惑人心的味道:“你不出来,便见不到我,你不想见我的面吗?”说着,缓缓转过头来。

三娘脑中一片空白。

“小姐!小姐!”远远传来叫唤,是回房不见三娘的小玉找了过来,等她到这儿时,只见着地上孤零零一个绣球,“啪”的一声,半掩的侧门被风吹开了,拍击在墙上。

她心里突生惶然,捡起绣球察看,那上头写着几个字,“承蒙照顾,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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