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稍显威力,但走在柳荫下,倒也还好,浅夏一路上边看看周围的环境,便不紧不慢的缓缓前行,一点儿都不急躁,心中是打算着就让呂微澜多等一会儿。
香塘园与詹翠轩其实还是蛮近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了白墙黑瓦的围墙处一个拱形的院门,拱门上龙飞凤舞着三个大字“香塘园”。
塘字让人联想到水塘荷塘之类的,因而,浅夏只道此处定然是与荷风阁一般是有莲荷盛开的,却不想,水塘倒是有,却见清澈的水面干净得连棵浮萍都没有。倒是,养了许多的红白锦鲤,悠闲自在的在清澈的水面畅游。
水塘也不算大,只是湖面清爽,看着有几分浩渺的感觉。湖面上是一座连着一座的拱形小桥,显然是代替了平于水面的九曲桥之类。
汉白玉的阶梯,确实有着传说中江南水乡的韵味。
两岸植了许多的垂柳,一阵风过,湖面波光粼粼,岸边杨柳垂延,确实惬意。
大约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此园中,想来只是供人游览的,没有房屋,只有数个亭子,或圆顶尖角,或方顶飞角,或间隔在拱桥之间,或隐于假山群中,再或是置身在盛开的百花丛中。
而她一周看下来,哪里有呂微澜的身影?
这女人,莫不是寻着自己开心,就为了让自己白跑一趟?
心中愤愤,暗道言而无信的人当真惹人生气。但又觉得此间空气甚好,也无谓了,就当自己出来散散心了。
于是,便沿着湖面的拱桥拾阶而上,又拾阶而下,感觉用来锻炼倒真的是挺好的。
走得稍稍有些累了的话,便攀着汉白玉桥栏杆,俯看水中嬉戏的锦鲤,十分惬意,并想着,以后的晚膳后,便与萧卿墨一道过来走走消食,也不可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何况,此处水面宽阔,待月圆时,天上水中的月儿一道赏玩,定然又是另一番情致。
正想着呢,天际忽然一道闷雷炸响,紧接着乌云遮日,不下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阴沉了下来。再紧接着几声炸雷之后,豆大的雨点就开始稀稀落落的砸在了水面。
难不成那呂微澜只是为了让自己来淋这一场雨的?
一边朝着就近的凉亭走去,浅夏一边猜想呂微澜的用意。可又觉得她不会头脑简单的只想出这样的雕虫小技吧,毕竟,这个园子中用来蔽日躲雨休息的凉亭多不胜数,怎么着也不可能令她淋雨吧。
何况,罗源的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过是一盏茶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停住的,她这种报复和“阴谋”还真是有点幼稚了呢。
已然避到凉亭中的浅夏挥手掸了掸发上的几滴水珠,然后仰头看着渐趋渐猛的雨势,实在是有些失望。
“小——夏儿?”忽然,背后响起那道熟悉的嗓音,赫然是吕皓冥的。
她方才进来时明明没有看见一个人影的呀,怎么会听到吕皓冥的声音。莫不是她幻听了?可是要幻听应该也是幻听萧卿墨的声音才合情合理,幻听这个邪肆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浅夏有些疑惑的赶忙转身——不是幻听!真的是吕皓冥,只是他显然要比自己狼狈些,飘逸的雪白外衫大半的淋湿了,紧贴着肩头。绾起的黑发有几缕因为被雨水打湿而垂落在额头,倒是有几分野性和慵懒之态。
“吕世子!真是巧啊!”不是呂微澜而是吕皓冥,这是什么意思?是呂微澜故意设计的,还是无意碰见?
“是啊!真巧!”隐去微微的诧异,吕皓冥又是那一贯痞痞的邪肆笑容,也不管身上衣衫淋湿,双手环臂交抱着斜倚在亭柱上,“这么巧,是不是说明咱们有缘分呢?”
缘分?依她看是孽缘才是!
浅夏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只要一落单就会遇上他,不是孽缘是什么?
“吕世子说笑了,这缘分二字可不是可以随意乱说的呢!”眉眼带笑,可是浅夏却保持着最警醒的警惕。
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儿危险,虽然至今为止,他还不曾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甚至还有过救命之恩。但他的脾性太过放荡不羁了,真怕他又莫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唉!看来小夏儿对我的误会颇深啊!”吕皓冥忽然隐去邪肆的表象,长长的哀叹一声,一脸的落寞之情。
浅夏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他迷惑,不然一定会被他耍着玩。只是,她一直很纳闷,为何每一次的见面,他都会表现得对自己似乎早就认识的一般,可她实在是没有印象在哪里见过他。
虽然小夏儿这个称呼似乎有些印象。
看看这雨,暂时还不会停,那既然“偶遇”了,便了解一下自己可能忘记的过往吧!
站得有些腿酸的浅夏在长凳上坐下,尽量避免外面飘进来的雨水溅到自己身上而隐在圆柱后面,迎着直直的看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吕皓冥,稍稍顿了顿,才问道:“吕世子似乎早就见过本妃?”
见她忽然问起这个,吕皓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可本妃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难道是在我娘家府中?”但是不可能呀?就算是自己不问府中世事,但也知道父亲与丞相向来都不对盘,私下绝对不可能有私交,那他自然也不可能到过太傅府。就算是到过,她向来都隐在深闺,不若几个庶妹活泼,也断不可能在有外人到访时随意走出闺阁的。
“含光寺!”幽幽的吐出三个字,吕皓冥微凹的深邃眼眸中闪过一道痛楚,如若他不曾离开这么多年,是不是就能守候住她呢?
“含光寺?”浅夏更不解了。
她是每年都会陪同母亲去含光寺上香,并住上一两个晚上,但那也都是只在禅房内院而已,怎么可能遇上他?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吗?”吕皓冥有些热切的看着她,希望她的记忆中有他的一星半点儿亦是好的,值得欣慰的。
努力回忆,但确实没有印象,或者说,有可能是因为重生过一次,有些不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存在她的记忆中也未可知了。
摇头,虽然有些不忍心看到他失望颓丧的脸色,但她确实除了对小夏儿这个称呼有一点点熟悉感之外,半点不记得他这个人。
就算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漠视的吕皓冥还是觉得心口微微抽痛,黯然的收回渴切的视线,看向昏暗的天空中如同倾倒而下的大雨,慢慢回到了过往的记忆中:
“或许,你当时太过年幼吧……”
那一年的吕皓冥不过十四,陪着家人前去含光寺进香。他生平最讨厌对着虚无的菩萨,佛主之类的又是磕头又是进香,还得念念有词一大堆。
便趁着母亲没注意,躲过了一干丫鬟婆子,自个儿溜到后山去玩。却见竹林旁的一个小石凳上,一个粉妆玉琢的约莫五六岁的女娃儿正安静的捧着一本女德认真的看着。
当即,他便觉得这么小的女娃儿这么早便学这些东西,太过迂腐了些,便折了一根竹枝,仗着自己身子灵活,在她身后逗着她玩。
起先,小女娃儿只是不甚在意的掸开凭空冒出的使坏的竹枝不做理会。但后来确实不堪其扰之后,便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微板着小脸,正对着闪躲不及的他,微瘪着小嘴道:“你若再逗我玩儿,不停的骚扰我,我便要喊我娘亲了!”
软软甜甜的娇嫩声线,即便是生气,但粉嫩稚气的小脸上依然有着大家闺秀的娴静风范,霎时就捕捉了当时的吕皓冥一颗突突乱跳的心。
只是,可惜的是,年少的他并不知道这便是一见钟情,即便心心念念之下,他连着三、四年都要在她随着母亲去含光寺进香时去骚扰她,捉弄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或者,他是意识到了,感觉到了,却是因为知晓父亲与她的父亲在朝堂上向来便是对立的两派,私交亦不好。因而,他便一直拖着没有在当初就先求了父亲为他定下这一门亲事。
而后,十八岁的他因为遇上了某件事而不得不离开京城,没想到回京之时,便听到了她已经被指婚给了萧卿墨。而这个媒人竟然还是唯一知道他曾经喜欢夏儿的萧琀墨。
当时,他曾痛心的跑去东宫质问萧琀墨,为何在明明知道他喜欢夏儿,更知道萧卿墨喜欢的是自己的庶妹的时候,还要将不知情的夏儿推进一个有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可是,萧琀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告诉他,女人不过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能生孩子便可以了。****却是会害人萎靡不振的毒药,沉迷女色的人永远做不了大事。
于是,便生生的将他与小夏儿之间的缘分就此斩断。
但他不甘心,特别是在她新婚进宫的那一日,久别之后的初见,在一眼认出她之后,才发觉,对她的爱恋已然深入骨髓,植入心房。而他,只能以放荡邪肆的表象来迷惑别人的眼,包括他的小夏儿。
只因,他不能将自己对她深深的爱恋表露于外,只有以着轻佻的外形来接近她。
往事回忆起来,心中又酸又甜,又痛又苦,可是他却还只能告诉她,他们不过只在含光寺中有过数面之缘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似乎隐隐有过这么回事,但是模糊的记忆却因为年纪太小而确实记不太清,“可是,我依稀记得,除了第一次,后来似乎总是见到你身边还有旁人呢!”
微微一顿,隐在广袖中的大掌紧了紧,吕皓冥淡笑道:“你连我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能记得别人,那定然是你记错啦,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去见的你!”
“是吗?”因为不在意,所以浅夏也不追究,更没因为得到这段记忆而有所变化。
在她来说,确实是看出了吕皓冥对自己的感觉渗透了一些男女之情。但她只能暗中对他说抱歉,继续装作不明白他的感情。
不过,令她好奇的还有一件事,想着,既然闲着亦是闲着,不如就一起打听了来听听,只当是消磨一下这雷阵雨中的无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