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随的突然出现，白洛彬飞快与四舅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两个人都相当意外与诧异，但又默契的没有多问。白洛彬整了整思绪，冲顾随轻声道，“蓉萱在那边，我送您过去。”
顾随点点头，“都是自家的兄弟，虽然不常来往，但关系却是不会变的，也不用这么客套，我如今最受不惯别人一口一个‘您’的，真是浑身都不舒服。”
白洛彬笑了笑，没有接口。两个人这边刚走，白耀祖见状，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就急忙说，“四叔，赶紧收拾房子，我这一夜都没睡好，这会儿真是累极了。”
四舅看了他一眼，“好。”招手叫来马总管，将事情交代给他了。马总管也是个极聪明的，从前算是单总管一手提拔起来的。只不过他对老家感情更深，当初搬迁去省城的时候，硬是坚持着留了下来。这会儿听四舅一安排，就立刻会意，叫来下人领着白耀祖、白月岚、白月珊往后面的厢房走。
白月岚本来已经跟着出了前院，走出两步，一想不对，又顶着雪走了回来，“四叔，这边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如今就要到年关了，白家的商铺也正是最忙的时候，我爹此刻正在店里帮忙打点，因此也走不开，只好派了我过来。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说是要我到这边懂事一些，可不是养小姐来的。”
四舅笑了笑，“你能有这份儿心，那就很是难得了。你坐了一天的车，已经累坏了，现在天气也不好，就别在这儿帮忙，好好回去休息一晚，明儿一早再来就行。”
“谢谢四叔。”白月岚柔柔一笑，这才心满意足地匆匆追了出去。
四舅看着她的背影，了然于胸地笑了笑。
五舅对老家极为熟悉，这会儿早就去灵棚那边了，他看到我跪在地上，顿时皱了皱眉，“蓉萱，现在天寒地冻的，你就这么一直跪着，身子也不要了吗？”
我抬眸看他，意外地叫道，“五舅，您怎么来了？”
五舅叹了口气，“你们才走，我就去找了老爷子，好歹也是我的妹子，我怎么也要过来看一眼。谁知道如今到了年尾，火轮车尤其不好坐，若不是洛云从中帮忙想办法，我们还赶不过来呢。谁知道这么急匆匆的到了，仍是没看到一口活气儿。”说到这里，十分伤感地叹了口气。
“我们赶回来时，她的身子就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勉强拖到今天，就不行了。”我哽咽着说到。
五舅点了点头，“受苦了没有？”
“那倒没有，走得很安详。”
“那就好，那就好……”五舅刚重复到这里，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一回头，先看到了白洛彬，他无奈地看着我，向一旁让了让，让我看清他身后的来人。在对上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后，我顿时一怔，“顾随表哥，你……你怎么来了？”
顾随冲我一笑，“这话说来话长，回头有时间我再慢慢和你说，这会儿你先从地上站起来，再这么跪下去，你的膝盖就废了。琉青，扶你家姑娘起来。”他是北平顾家的长子，虽然性格温厚，沉默寡言不怎么开口，但说话做事自有一股威严。
琉青听了吩咐，急忙伸手扶住了我。而我已经陷在他出现的震惊之中，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么多年不见，再次重逢竟然是在姨母的丧礼上。”顾随眼神格外深邃，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声音很轻，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人既然没了，这会儿再怎么难过伤心也无济于事，反不如冷静一点儿，将姨母的后事好好处理。姨母一生孤苦，死后总要风光一点。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也不要和我客气，开口就行了。”
顾随虽然是大姨母的长子，但因为久居北平，上一次见面大家才都十多岁，这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再见面难免有些尴尬。我垂下头，轻声答应，“多谢表哥。”
顾随淡然道，“我先去了省城，也见了外公，他要我带着耀祖和月岚、月珊一同来，也算是每一家都派了代表，他们是晚辈，来送姨母最后一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旅途坎坷，他们有些累了，四舅安排他们先去休息了。”
我凄然一笑，这些少爷小姐大概也并非诚心来吊唁母亲，不过是给外公逼着没有办法罢了。而母亲已经离开，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看着顾随，波澜不惊地说道，“是，他们有心了，这份情谊我心领了，日后一定想办法报答他们。”
顾随看我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你能这么想，那就很好。蓉萱，十年不见，你还是有长进的，起码不似小时候那样受不得半点儿委屈了。人活着，有时候要面对当下，如果改变不了，就只能适应。适应并不是妥协，而是一种折中的办法，也是我们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课。”
白洛彬在一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脸色相当古怪。
正说话间，四舅母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顾随，你也来了？”
顾随看着她，礼貌地行礼，“四舅母，多年不见，您身子还好吗？”
“老样子。”四舅母慈爱地望着他，“上次见你的时候，好像才十三岁的样子，这么一眨眼，你都已经成为大男人了。”
顾随笑了笑，“可见时光还是很厉害的。”
顾随的到访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因为母亲的离世而混乱的思绪也变得更加复杂，我看着他在我眼前得心应手的应酬，竟是说不出的费解。顾随和四舅母说了几句话，就在母亲的棺椁前跪着磕了头，又上了香，白洛彬上前扶起他时，他又问，“孝布在哪里？姨母小时候待我不薄，我为姨母戴一次孝吧？”
四舅母略微一震，低声道，“事发突然，也没来及准备，已经安排人去买了，回头制备好了，再给你送去。”
顾随嗯了一声。
白洛彬道，“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好，从北平刚到江城就赶了过来，你一定休息的不好。这边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儿，不如你先去后面的厢房休息一会儿，回头再过来？”
顾随想了想，“也好，倒不急着休息，我去看看洛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