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之后，天终于渐渐暖了一些，白洛康因为学业只住了几天就又要走，四舅母自然万般不舍，还是四舅出面安慰，说是儿子大了，总要独自闯荡一番，将来才能成事成才。白洛康也很有心，临行前又过来探望了我，见我大有好转，这才放心。我看着昔年最小的孩子如今也长得高高大大，忍不住感慨，笑着说道，“洛康，过完年你就十七了吧？”
“是啊！”白洛康点了点头，“日子过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要毕业了。”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是要留在省城还是……”
白洛康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读书是为了增长见识，我将来是要回老家帮父亲忙的。”
我听他说的坚决，欣慰地笑了笑，“四舅年纪大了，的确需要一个人帮忙，你肯回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在这里坐到了晚上，和我说些大学生活中的趣事，快到晚饭时才匆匆离开。王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点头道，“要我说，白家的这辈人中，只有八少爷最像老太爷，想事情也周到，真是让人放心。老家这边的家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留给他继承，别人也能放心。”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洛康都这么大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慢悠悠地踱步到窗口。窗外的房棱上垂了几条冰挂，在夕阳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晶莹。
“若是没记错，八少爷小时候的性格也敦厚稳重，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也很少和别人一起疯疯闹闹，老太爷还常说他有大将之风呢！”王妈笑着说道。
想到小时候的情景，我也笑得格外舒心，“谁说不是呢，外公最得意他了，好吃的好玩的都可着他送，白耀祖有什么他就有什么，那会儿哪个不羡慕嫉妒？”
说话间琉青已经张罗着将晚饭送了进来，她让丫鬟们布菜，走过来与我说，“奴婢进来的时候见到了洛康少爷，他来陪姑娘说话了？”
“他明儿就要回省城了，过来看看我。”
“啊？这么早就走吗？这才回来几天，太太一定舍不得。”琉青说完，就请我入座，我看着一桌子清淡的素菜，很合胃口，满意地冲她点了下头，以示嘉许。琉青会意一笑，“知道姑娘病刚好，口味也淡，就没让厨房做太油腻的东西，我还叫人熬了粥，姑娘一会儿多喝两碗。”
天很快就黑了，吃过晚饭后早早的上了床，琉青坚持送王妈回屋子休息，心疼她年纪大了，不许她陪寝，自己却折返回来，往炭盆里加了新炭，就在一旁坐了下来。我纳闷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去睡吗？”
“没事儿，我看姑娘这会儿没什么睡意，就在这里陪着，万一姑娘有什么要的，也省的下床了。”琉青答得异常清脆。
我笑了笑，“别拿我当重病的人看，哪有那么娇贵，能自己动手的事情，我是要自己做的，你没听大夫说吗，让我多下床走动，总躺着对身子也没什么好处。”
“这怎么是娇贵？养下人是做什么用的？就是伺候主子的，回头再吹了风受了凉那可怎么办？”琉青一眼怜惜，“姑娘这场病拖拖拉拉这么久，人也瘦了一大圈，我看着都心疼。”
我无语地叹了口气，“那你帮我把油灯拿近儿点，我好看会儿书。”
“这时间看什么书？光线也不好，回头再看坏了眼睛。”琉青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许看书了，姑娘若是无聊，就和我说说话吧。”
我看着她说，“才主子下人的说了一堆，转过头却不许我做这个做那个的，天底下可有这个道理吗？”
琉青一笑，也不怕我，“奴婢这是为姑娘好，姑娘即便不高兴，我也得这么做。”
我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不看，你说吧，想和我聊什么？”
琉青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姑娘，年前咱们从省城走得急，管先生的衣服就留给了未央姑娘，也不知道这会儿还回去了没有？早知道应该留个纸条的，好歹写上几句感谢的话，管先生看了，也不会怪咱们无理。”
我靠在床头，昏暗的灯光下，我忽然觉得眼前多出了一道挺拔的背影，他走得很慢，就在我的面前，每一步都那么踏实，我想伸出手叫住他，却发现怎么都无法触及到他，就仿佛之间有一道墙，将我们远远隔开，无法并肩而立。
琉青见我不语，好奇地问道，“姑娘想什么呢？”
我淡然地笑了笑，“没什么，未央一直跟着外公，做事十分牢靠，衣服交给她，我是十分放心的……何况……感谢的话都在心里，不必说出口来。”
琉青道，“姑娘就是这样，什么话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肯往外说。可是话不出口，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我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琉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琉青怜惜地望着我，轻声道，“如今夫人不在了，姑娘在白家的位置更是尴尬。姑娘年纪也大了，若是有可心的人，嫁过去成就好事，有了自己的家，那不是很好嘛？我虽然只见了管先生几面，但觉得他这个人肯定是极好的，如果小姐和他……”
我忍不住一笑，“真是孩子话，不过就是见了几面而已，哪里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声音稍一停顿，忍不住抓过了琉青的手，琉青因为一直做下人的粗活，手指十分粗糙，完全不似同龄的少女，“琉青，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考虑，但缘分一事，强求不来，若是你的，无论走到哪里，老天都会把他留给你，若不是你的，你再争再抢也无用。”
琉青笑了笑，“那姑娘和我说实话，你最近……有没有想过管先生？”
我无语地叹了口气，“当然会牵挂他的近况，虽然相处的时光很短，但仍能看出他心事太重，这样的人活得会很辛苦……”
琉青道，“辛不辛苦奴婢不知道，奴婢只关心姑娘的心意……”
我笑了两声，把身子钻进被子里，“好了，吹灯吧，我想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