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依然记得当初离家的情形,天气冷冷的,火车站挤满了乱烘烘的人群:带着编织袋,衣着脏乱的农民工;蜷缩在角落,手捧搪瓷缸子的老人;抓着母亲衣衫有着单白眼神的孩子.
车站的那种景象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挤上火车,那种场景还是让她心头一阵阵的发酸。一路上她很少说话,谨慎的提防着每一个人。每每耳边飘来上海如何如何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支起了耳朵。但当问询的目光飘来,她又开始面无表情起来。
火车渐行渐远,渐渐的可以感觉到南方的潮暖气息,窗外的景致也大不一样了。常绿的矮小灌木瑟缩在风中,白墙灰瓦的雅致,小桥流水的诗意。南方的另样风情,既陌生又新奇。
林雪在父母的意志下极不情愿的读了师大,又在父母的安排下在县城某幼儿园做幼师。现在的她好像逃出囚笼的小鸟,心情无比的快乐。再也不用整天面对那些调皮的弄的她直哭的孩子,也不用像个保姆一样的帮孩子擦屁股,还要装出极其温柔的样子。
尽管父母为了帮她谋的这份工作,跑酸了腿,陪尽了笑脸,花了很多的钞票。然而林雪并不领情。
那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将来,连想一想都让林雪不寒而栗。
像所有对于未来怀有憧憬的女孩子一样,林雪心中的上海是那样的美好,一路上不停的浮想连翩,甚至那渺不可知的未来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20几个小时的硬座并没有让林雪疲倦,相反她兴奋的几乎没闭过眼睛。
“啊,上海,那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金碧辉煌如宫殿般的建筑,密密麻麻如蛛网一样的交通,自己会不会迷路呀。
听说有个金茂大厦有90多层呢!金茂是做什么的呢?是购物城吗?那么自己一天都逛不过来呀。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喊上海站到了,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接着传来了列车员的报站声。下了车,脚下踏的可就是上海的土地了。
林雪有些惶恐的看看窗外,拉起行李,胆怯、紧张、茫然、期待。各种心绪一时齐集心头。
然而回头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听天由命。
她紧紧的跟上同一班车上下来的几个旅客,顺着人流,通过长长的地道,走出了南广场。外面一片的陌生,到处都是林立的大厦,晃的她眼睛都花。
车流人流不断的从身边涌过,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爱上了这座欣欣向荣的城市拿着地图茫然无措的往前走着,林雪心里暗暗的后悔起来。为了到上海少买东西,她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一骨脑的装进了箱子,更夸张的是上面还加了一条薄被。
带上这么多的累赘上路,丢人还是其次,真挺重的。
南方的早晨,空气温润清新。林雪左顾右盼,看见老巷子就往里钻。但是转了一大圈,也没有看到一张租房广告。很明显这种原始的方式在这座文明的城市极不受欢迎,即使有人张贴,也逃不出城管叔叔的法眼,林雪也只能去找中介。
付三押一,百分之五十的中介费用,最便宜的亭子间也要四五百块,想到自己身上总共不到2000块钱。林雪就有些懵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算算交完了房租,就只能喝西北风啦。
以前读书的城市,200多块都可都能租两室一厅了。
林雪讪讪的退出去,抱着侥幸的心态四处打听,跑了大半天,已经两腿酸软,却一无所获。
肚子饿的咕咕叫,看看小饭店的招牌,连蛋炒饭也要6块钱。
林雪心里不由的又做起了比较,在学校……可是这里是上海呢。
转了一大圈,林雪才拐进了一家小超市。
磨磨蹭蹭比较了半天,在营业员不屑和傲慢的注目礼下,挑了个最便宜的面包,一边走一边啃了起来。
路边街灯陆续的亮了起来,变幻的霓虹分外妖娆,上海的夜无比美丽辉煌。
此时的林雪徘徊在街头,却无心看风景。从酒店的门前经过,不仅不敢进,甚至望一眼都是羞怯的。
在这里即使是最破的小旅馆一晚也要六七十块吧。
林雪上海的第一个落脚点是一家网吧,十二块包夜的确是很划算。
网吧里面一派乌烟瘴气热火朝天的样子,一些衣着怪异抽着烟骂着人的小痞子混迹其中。
想到人生地不熟,林雪也不敢入睡。
电话响了,又是父母打来的电话。周围实在太吵,林雪只好拉起行李躲进了洗手间。
父母在那头不停的叹息:
“你怎么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就走了呢?我和你爸整晚都睡不着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呢,当初帮你找这份工作,我们求哥哥拜姐姐的,容易吗?”
林雪叹了口气“你们也知道我那份工作也只是临时工,能不能转正都很难说,我还是觉得回校考研是条出路,我宿舍好几个同学都在考研!”
“我们不是反对你学习,你也快到该找对象的年龄了,你要读到多少岁呀。现在研究生读出来也有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呀,你大伯家的儿子,毕业都一年了还在家里混着呢。”
“那也是个别例子,我在学校真的很好,同学都会照顾我的,你们就放宽心好啦!”
林雪想到父母如果知道自己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肯定不放心,而父母又是那种特别渴望知识的人,考研是个绝佳的借口。
再者,父母永远想不明白的是时代不同了,他们所期望的铁饭碗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啦。
“那你钱不够就跟家里说,既然你愿意读,家里再困难也会供你的。”
林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涌了出来。家里的情况她最清楚,父母为了子女一辈子都省吃俭用,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窗外影影绰绰的灯光,那是大城市的万家灯火,那是生活在底层的父母从来没有体验和理解的生活。
林雪尽量控制着哽咽,“时候不早了,我买了新卡再给你们打吧,漫游,话费贵着呢。”
林妈妈果然触电般的扔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