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目前你不用担心有半兽人攻城，只要有埃尔隆多坐镇，一切大可放心。现在密林只传出你受了重伤的消息，并没有大肆谣言流出，埃尔隆多一定是在秘密搜寻，暂时不会离开。唯一要小心的是，一旦埃尔隆多也确信了你已经死亡，或者因为什么急事而被调走，密林会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在那个时候，真正有野心的人会浮出水面。”
顺着她的分析，瑟兰迪尔愈发理清了事态的发展：“那么你认为……他们最有可能会推举谁？”
“我猜不出。”齐奈尔诚实地摇了摇头说：“军队的掌控权一直都在王族手里，你并无兄弟姐妹，倘若你和埃尔隆多离开，那些受你重用的每一个大臣都有可能被推举。而我并不清楚你最近比较器重谁。”
她推断的这些话虽然极有道理，但是瑟兰迪尔还是听出了不少端倪：“我很好奇，你在村里这么久，是怎么知道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一切的？我不相信刘秦会把这些事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你。”当初刘秦连他都瞒了那么久，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绝对不会吐露这么具体的细节，尤其是她竟然密林的消息和埃尔隆多的秘密搜寻，让人感觉到她仍有机会与外界联系。
“你知道这村子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能进来，几乎与外界断了往来，但是你忘了，我的陛下，我还有一个儿子，阿格力，他是唯一能从这个村子出去的人，这些消息正是他带来给我的。”面对瑟兰迪尔危险的眼神压迫，齐奈尔丝毫不慌张，慢悠悠地翻着火盆里的碳。
“你既然知道埃尔隆多在搜寻我，那阿格力是否能代我传信给他？”
“陛下，刘秦护着你到沼泽地才免过一劫，我相信现在沼泽地外围一定布满了防守，同时还在谋划着如何渡过沼泽。阿格力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他出去冒险。”齐奈尔语气强硬。“不过你不用担心，那片沼泽只有我儿子才能过去，除了冬天，那里都如同地狱一般。”
“除了冬天？”
“是的，沼泽地有可能会被冻住，我们只能祈求今年冬天不要太冷了。”齐奈尔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尊敬的陛下，不要总是急着往死路里钻，杀出一条血路的方法并不是每次都能让你活着出来。不如顺其自然，等待机会，上天总会眷顾正义的那一方。”
“等待什么机会？现在我们和外界的联系全断了，不是吗？难道要坐着等他们攻进来屠杀？”
齐奈尔笑了笑，眼神若有若无地瞟过钟表，拿起腿上的毛毯，站起来说：“哎呀，时间快要到了。”
“什么？”
她冲着有些茫然的瑟兰迪尔招了招手，说道：“你先坐着，我去做顿饭。”
瑟兰迪尔无法理解，他正在讨论一个这么严肃的问题，而齐奈尔好像毫不关心村里人以及自己的死活，现在正乐呵呵地把一大盘蓝莓派放入烤箱，同时还不忘把锅里的牛排翻个身。
“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你说没有机会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忙，不如你等等，马上跟我一起去送个饭，我相信你会看到答案的。”
瑟兰迪尔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又没办法，只好坐下来静心等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齐奈尔请瑟兰迪尔品尝了午餐，后者一直摆着个臭脸，齐奈尔倒不怎么介意，只是说：“给你做饭真是一点成就感呢，陛下，你可没有我儿子贴心。”
吃完后，齐奈尔把另外准备的午餐打包成三份，放在能保热的一个小炉子里，齐奈尔语气欢快地呼唤着着瑟兰迪尔：“您不会让一个老人提这么重的东西吧，我的陛下。”
“……”瑟兰迪尔默默地提起小炉子。
二人出门，齐奈尔选择骑那头鹿。听齐奈尔说，这头鹿已经跟了她许多年了，年龄与她相当，所以走起路来也是慢吞吞的，瑟兰迪尔只能无奈地听她喋喋不休了一路：
“我那个儿子啊，就爱吃我做的饭，别看他平时听木讷的，小时候嘴可甜了，就爱夸我做的饭好吃。”
“他最爱吃的就是我做的鱼汤了，这次正好去乔伊那里弄几条鱼回来。”
“哎呦，今天怎么下这么大的雪啊，早知道我就把我提前织好的毛衣带过去了，本来是打算给我儿当做生日礼物的，他生日就快到了。今天又去那么冷的地方工作，真是心疼哟。”
……
老实说，瑟兰迪尔还从未听过一个当母亲的这般花样夸奖和宠溺自己的孩子，起初有些不耐烦，最后耐不住她的百般提问，也被迫听进去了一些。尤其是齐奈尔说：“别嫌我烦，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操心的。我知道你母亲去世得早，不然你小时候就完全算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你对她还有印象吗？哦对了，你失忆了，即使不失忆，你也隔了几千年了……应该不太记得了吧。”
这段自说自话所透露的信息即使真的没让瑟兰迪尔产生什么具体的印象，也让他心底油然产生些不快：“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的家事似的，既然我母亲去世了那么久，你身为一个人类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奈尔呵呵一笑：“听说的嘛，当初我对于精灵一族很感兴趣，就查了很多古籍。”齐奈尔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便迅速抢过话题接着说：“你看看，当爹妈的就应该好好照顾和陪伴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啊孩子从小心里就缺乏爱，你看我们家阿格力多有爱，有个幸福的家庭就是培养孩子健全人格的重要部分。”
瑟兰迪尔没有想过这段话是在影射他，不然早就把手里的炉子给扔了。
一路走来，风雪渐渐小了些，沿湖而行的小路早已被覆上白茫茫的厚雪，沿岸的湖水漂浮着一层薄冰。
“现在还没有冷到那个程度，如果等这湖水都结冰了，那我们就麻烦了。”齐奈尔说。
瑟兰迪尔之前一直不算明了这个村庄的构造，这回他们沿月湖一直往北走，他注意到月湖渐渐缩汇为溪，穿过长满了红色针叶的树林。支流经过这里，从树林里流出后再慢慢扩大汇聚成湖。
“这地方普通人没办法住，也就乔伊能耐得住寂寞了。”齐奈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刚刚从针叶林里出来，沿着愈发强势的水流，途经之处全部都是粘稠的烂泥，而且地上的水坑全被雪掩埋住，很难寻到正常的路。
瑟兰迪尔深一脚浅一脚，难以适应这坑洼不平的路势。反观齐奈尔则是悠然地骑着鹿，笑眯眯地看着他出糗。鹿身很稳，想来也是习惯了。
“什么时候才到？”
“快到了，等到了这湖水的尽头，我们就能看见他们了。”
瑟兰迪尔刚想问何时才能到这湖水的尽头，便陡然间发现身边原本湍急的小溪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并以弧状向外围大肆扩散，前方隐约有群山阻挡，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天空和连绵的雪峰，以及同样的景色在平静湖面上所反射的镜像。
阿格力的马被拴在一棵树上，看见前来的齐奈尔，波格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乖。”齐奈尔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从鹿身上下来，将它和波格拴在了一起。波格立刻表现得异常兴奋，亲昵地把脑袋凑到鹿身上。
前方的路的确不适宜骑行，湖边遍布低矮的林木树丛，这下瑟兰迪尔不仅要注意脚下，还要谨防着头上的乱枝。在他身旁的齐奈尔一点也不像得了风湿的老太太，她的步履极轻，同时她的个子也不用去拂开头顶的树叶，因此和瑟兰迪尔的步速保持一致。
“这条路很糟糕吧，”齐奈尔说：“在这里工作也真是辛苦。”
瑟兰迪尔不肯搭话。到现在为止，他的耐心已经基本为零，若非有齐奈尔说的那个“答案”还让他沉着最后一口气，也许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村庄。
村外有什么在等着他不是没有想过，即使能够养精蓄锐，长时间地蜗居在一处被动地待敌根本不是他的性格，齐奈尔说得对，他性子太急了。
“你能看到那间屋子吗？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往前看去，精灵的视力能让他将远处的屋子看得十分清楚。就在这时，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你看到什么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齐奈尔刻意安排，不过他现在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他看到湖泊的尽头旁边有一座木屋，阻挡在两山之间的狭缝处。风雪掩盖了它本来的面目，像是一幢精致的雪屋。离这个屋子的不远处，一艘渔船还停留在湖岸边，渔网上面结了不少冰渣。在这艘渔船的旁边，有一处用灰色篷布搭起来的挡风处，尽管看上去摇摇欲坠。
估计除了精灵，没人会注意到那个小棚子下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脸上蒙着厚厚的围巾，护住了大部分脸，基本看不出面貌，腰上围着皮制的围裙，和杀猪的屠夫没什么两样，要不是那身独特的红色裙子，瑟兰迪尔根本没想到这会是刘秦。
刘秦正在艰难地从身旁的铁桶里抓起一条鱼，鱼还活着，鱼尾甩动的力气很大，她已经脱了几次手，感觉双手已经冻脱了一层皮。乔伊老爷告诉她的方法是用刀先一巴掌把鱼给拍晕，再进行剖鱼，免得活鱼乱跳，不好下手。同时还不能用手套，皮手套和橡胶手套的效果就像是给手里的鱼涂了一层润滑剂。当时她一口答应，还觉得自己学得挺快，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拍晕之前还是得先把鱼给固定住。所以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剖成功过一条鱼。
果然赚钱不容易啊。
女孩子的手一般都偏小，而乔伊老爷捕上来的鱼都偏大，根本无法用一个手来抓。刘秦家里本来就不怎么信佛，在被鱼尾扇了无数次耳光之后，她终于下了狠，两手抓住鱼尾，抡大锤一样的把鱼头往石头上猛一砸——那条鱼的鱼嘴不再开合，鱼眼向上一翻，晕了。
嗯，真是无愧于她机智小公主的名号。
等她满意地拎着苟延残喘的鱼露出奸笑的时候，正好发现阿格力正站在不远处呆立着望着她。
刘秦挺不好意思地笑着，同时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说：“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我平时也不是这么残暴的，呵呵……”
剃掉胡子的阿格力露出格外腼腆且英俊的笑容，有两秒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很快他就想起要帮刘秦干活，却被刘秦隔拒在三米之外。
“我自己的活儿，我自己干，不然你说工钱是发给我还是发给你？”
阿格力闷不做声，无法表示同意。之后默默脱下棉外套，走过来给刘秦披上。
刘秦的确很冷，但是看到阿格力棉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灰色的长衫，便怎么都不肯接受阿格力的好意。“我没事儿，你去干你的活儿吧，等会儿我干完了，就能进去烤火了。”一边说，一边坐着开始拿刀剖鱼。
“我活儿干完了。”阿格力执意要过来给她披上棉衣。“不用担心我，屋里有火。”
宽大厚重的黑色棉衣被轻柔地裹在刘秦的身上，里面的温度犹在，立即阻挡了直刺背部的风寒，向僵硬的四肢灌输了许多的力量，温暖得令刘秦舒了一口气。
“你快进去吧，外面冷。”扛不住刘秦的催促，阿格力转身回到里屋。
黑色的棉衣穿在刘秦身上就像斗篷一样，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装备，手里还一条鱼一条鱼地往石头上砸，时不时还得把围巾继续往脸上堆，以护住耳朵和鼻子。让她就像一个在冬天里去采矿的矮人。
就在刘秦感觉工作愈发得心应手的时候，雪地里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的速度很快，她刚抬头，面前就似乎站了一堵墙，熟悉的气息令她呆愣住。
“你想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当我是个啥？你丫的肯定是找不着路了吧，当初逞什么能啊，哼！现在冤家路窄了吧，我去你大爷的！”
刘秦在心里默默骂了瑟兰迪尔一万遍后，才抬起投来向瑟兰迪尔投以愤怒的目光。
但是当看到瑟兰迪尔比她还凶恶的表情时，刘秦反而被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这样瞪着我，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也没欠你钱，该还的也都还清了，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的好好的嘛。”
瑟兰迪尔把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睛里既有怒火又有寒冰，这变幻莫测的情绪令刘秦无法忍受下去，心中的小宇宙即将要爆发的时候，刘秦还不忘回头从桶里拿出一条鱼来，往石头上狠狠地一摔：“该生气的是我吧！我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又不相信我了？”感觉这样发泄怒火还挺爽的，刘秦回身又拿了一条，开大嗓门继续说：“我现在管你信不信我，你不信我干嘛要对我发火！你就一走了之呗！你不是烦我老缠着你不放嘛！”
刘秦回身拿鱼，发现整个桶都已经被瑟兰迪尔提了起来。刘秦气得伸手就要抢，边抢边说：“你干嘛抢我东西！我工作做不完你负责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可是瑟兰迪尔的身高太具优势，只单手将桶提高，刘秦急得像个兔子似的不停地蹦跳着，也没法夺回来。
费了半天劲，刘秦放弃了跟他纠缠，回过头来拾起地上的几条死鱼，拿回盆里继续剖鱼。感觉到瑟兰迪尔走近，刘秦用刀时故意将力道使得更重些，怎知瑟兰迪尔根本不怕她的这个威胁，只轻轻拿脚一踢，鱼仰盆翻，撒了一地的鱼鳞。
“沃勒各大草。”刘秦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看了看手中的刀，想了下还是往地上一扔，两只手握成拳朝瑟兰迪尔身上击去：“敢踢老娘的饭碗，老娘跟你拼了！”
瑟兰迪尔根本没把这点芝麻大的力量当回事，站在原地任她的拳头砸在胸膛上，双脚稳稳地扎在地上没有挪动过一步。
“刘秦小姐。”“秦！”
前者是齐奈尔在说话，后者是听到吵架声而从屋里出来的阿格力。
刘秦只顾着对瑟兰迪尔拳脚相向，全然忘了注意齐奈尔跟在瑟兰迪尔的后面也来到了这里，听了这个声音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双手停留在了瑟兰迪尔的胸膛上，在旁人看来俨然一副投怀送抱的样子。再一看瑟兰迪尔，他眼神朝下瞥了一眼，那嫌弃的目光分明在说：“还不快把手拿开，被别人看见丢不丢人。”
刘秦悲愤交加，立刻与瑟兰迪尔保持一定距离，同时不忘陪笑说：“齐奈尔女士，好久不见，呵呵……”
齐奈尔调皮地笑了一下，说：“我正想问我儿子在哪，谁知道他就自己出来了。”她朝木屋旁的阿格力挥了挥手，阿格力却一直在盯着瑟兰迪尔。齐奈尔继续对刘秦说：“等会儿再干活吧，我给你们带了午饭，一起去屋里吃吧。”
她一扭头，刘秦迅速对瑟兰迪尔做了个鬼脸，瑟兰迪尔依旧用一副不屑的表情来表示对她幼稚行为的无视。
没走两步，齐奈尔又突然回头来对着继续用眼神与瑟兰迪尔冷战的刘秦说：“哦对了，阿格力的外套穿在你身上有些大了，回头让他给你买件新的，好看点的。”说完还暧昧地一眨眼，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刘秦苦笑着正打算婉拒，身旁臭黑着脸的瑟兰迪尔“哐当”一声将铁桶甩出了十几米开外，撒出来的鱼在雪地里活蹦乱跳。刘秦急着要去捡，却被瑟兰迪尔一把揪住大衣衣领，把她往木屋拖。刘秦几番挣扎，利用金蝉脱壳之计，自以为巧妙地脱离了瑟兰迪尔的魔爪，火速奔往前线去捡鱼。
瑟兰迪尔不再管她，反而走到木屋旁，把大衣扔给阿格力。
“谢谢你的建议。”瑟兰迪尔笑了，笑容极尽危险和冶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