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应当这样来考虑这个问题。“教育是一本万利的事”，这个话，对社会讲，是对的。哪个国家的总统、首相如果能意识到这一点，往教育多投点钱，那就真是一个国家的福气。
如果从财务角度对大学校长来谈“一本万利”，那就说来话长。高等教育的成本应该怎么算，你们其实不知道。很多办自费大学的投资人以为能赚钱，有一个外国公司找我们，说用你的牌子，保证给你20%的学费，你北京邮电大学什么都不用管，白拿钱。我对他说，你想错了，如果你办学办的是英语，像“新东方”那样；如果你办的只是旅游，只是法律，只是经济，也许能赚钱。租两间教室，聘几名教师，几百人一个班上大课，学费再收高点儿，这样的话是真的能够盈利。前提是：第一，不建校园，不搞实验室，不买仪器设备，也没有图书馆，更不建宿舍食堂；第二，采用流动的师资，上完课走人，既不管退休，不管医疗，也不管住房。但是这样做，还叫大学吗？你们愿意上这样的学校去念书吗？
像我们这样的学校，要建那么多的房子，要建操场，(我很羡慕你们的操场，你们的操场真是一流的，北邮还没有这么一个操场呢，现在正在修。)还要这样的一个礼堂，你去算算看，如果所有的房产、所有的仪器设备都计算折旧费的话，比如20年折完，每年计20分之一的投资款额，再算算收了学费是多少，教师工资是多少，后勤的水电煤气的费用是多少，支付离退休教职工的福利费用是多少，最后结果：一分钱也赚不了。刚才聂院长讲，他都已经背下债了，就是这个意思。
最近有一个投资公司过来，要和我们成立独立学院，他说在哪里有一块土地，学校什么钱都不要出，就用北邮的名儿，给你20%的学费作报酬。我说我不想赚钱，不过我希望如果用了北邮的名字，那就必须把教学质量弄好。我们可以接受10%的质量管理费，我们会付出劳动，认真抓教学管理，不是白拿钱。我也告诫他，想办教育来赚钱，很难。我如果要你的管理费高了那你根本就办不下去。
在美国和一些发达国家，私立大学都是很有钱的人一笔钱捐赠过来以后，从来就没想要回报，是对社会公益事业的慈善捐赠。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对夫妇求见哈佛大学校长，想问问在校园里建一个楼要花多少钱，校长办公室的人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他说，我孩子在这里上过学，捐个楼作纪念。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准备的慈善金足够建设整个一所大学。于是，从波士顿，美国东北部，大调角，来到西南部的加利福尼亚，就这样，世界上从此多了一所大学：斯坦福。
像这一类私立大学，建校以后这个校园、这笔资产，就永远在校长手里了，没有人跟他来要利润，每年剩余的经费用于学校的发展，建新的房子、开办新的专业，发展新的院系，这样才叫大学。
但是现在我们这里所谓的“教育产业化”，想靠办大学来赚钱那真的是一个误导。我想，大学校长们是很少讲“产业化”的。那些中国不很成熟的企业家，还达不到捐赠教育的慈善境界，我相信再过几十年，中国再发达一些，一定会产生关心社会公益事业的企业家。
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国立大学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利润，每年都感到财务很紧张。根本原因是国家拨款加上学费收入小于办学成本，你们聂院长欠下五亿元债务，就是证明。
再举个北邮的例子：我们邀请到爱尔兰国家合唱团到学校演唱一个晚上，他们提出来希望在北京多呆一天，陪他们到长城去看看。我说可以啊，算了一下，9万块钱，外事处问钱怎么出？我都没舍得用校长每年的二百万不可预见费。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的教授，林中，他是有企业的，叫布来得，搞光缆设备的检测的。我说，林教授，有一件事请你帮帮忙。他说不要客气啊，校长，你说什么我干什么。（笑声）我说，爱尔兰这次演出给你冠个名，叫《布来得之夜》，他说不冠名也没关系，《北京邮电大学之夜》就可以。我说还是冠名吧，你是企业嘛，不过你得帮我出9万块钱，行不行？他说“一句话，一句话。”（掌声）
礼拜四，就是前天，我去一个公司，搞软件的，亿阳信通，上市公司，因为北邮有股份在里头，所以我们都是互相支持互相合作的。我为什么要去亿阳？是希望他能为我们设立特聘教授岗位，每个教授十万年薪。我告诉他们，外国有这样的做法。我在英国工作的时候，研究组的教授就是BT——BritishTelecom，英国电信的教授。我说你们公司也学学这个做法，支持一下大学。亿阳同意，每年支持北邮十个教授岗位，每年给我100万，我可以付十个知名教授的薪水。
大学校长呀，可不是为了赚钱在这里当校长的。我们精打细算，想把学校办得更好，学科专业要建设好，教学质量要升上去，教职员工的收入也要提高，学校的环境还要弄得更好。从本质上讲，是为了服务学生才做这个校长。（热烈掌声）
第二个问题，农村来的学生怎么办？
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农村，很多家庭支付不起学费，我完全理解。我也在农村呆过8年，我知道农村很多地方很贫穷。这些学生上大学的路要靠助学贷款和勤工助学。这两个办法很实际，也很有效。
不能指望学校免费，免费多了老师薪水就成问题，教学质量就有问题。因为老师薪水低就没有人愿意当老师，特别是资金流向越多的行业老师就越难找。在我们这个行业，一个讲师出去起码二三十万年薪，北邮当年一位系主任，到中国联通以后马上担任省一级经理，薪水想必三四十万，如果大学里的老师拿不到8万，7万一年，他早就跑了。
所以，如果家是农村的，家庭没有能力帮你交学费，不要着急，申请银行贷款。我们可以把上学当作一种人生的投资，你自己愿意不愿意走这条路，自己权衡一下。
大家不要害怕因为助学贷款会背下不少的债。你如果看看历史，一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到年老的时候，社会的工资水平提高十倍那是起码的，提高百倍也不稀奇，特别是中国现在这样的发展速度。你现在借的款与你将来的收入相比，那是很少很少的。你20岁左右的时候，上大学四年，借了3万，等你40岁的时候，再看看自己的工资是多少呢？3万，可能只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工资，肯定会是这样的。你现在借钱、贷款，等你有了工作以后，很容易还，不用怕。我的研究生也有借钱的，或者从银行，或者从亲友，等他们一上班，几个月就全还清了。
关于助学贷款，我最近发表一篇讲话叫做《诚者，天之道也》，是在毕业生一千多人的范围里讲的。我披露一个事实：因为有一部分北京的大学毕业生，他们虽然有了工作，收入好几万一年，十好几万一年，但就是不还银行贷款，结果，现在北京市的银行把助学贷款工作全部停了下来。银行对大学说，现在不还款率达到了386%，银行干吗还要再借给大学生，这些大学生根本不讲信用。你们说，让校长跟银行行长怎么说？正是那些不讲信用的一部分大学生破坏了这种体制，给助学贷款这条道设置了障碍。当然我相信我们政府会慢慢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它确实是农村学生上大学的一条路。如果这条路被堵死了，那就根本没有什么“教育公平”可讲了，农村学生上大学就会难上加难。
第二个办法，勤工助学，打工。在北京、重庆这样的城市上学，打一点工很容易。我一个硕士生告诉我，他到一个民办大学去讲课，收入足够付学费，生活费也够了。还有一个博士生，他毕业的时候告诉我说，林老师，你给我的那点补贴哪儿够啊，我说那你用家里的钱了？他说没有。他是利用寒假，到中关村一个软件公司打工，一个月就挣了一万。越是生活费昂贵的地方，打工就业的机会也越高，大学生勤工助学的条件就越好。
真有困难的大学生，应该找勤工助学的工作，星期六星期天去干活，晚上也可以干点，每个大学也已经有一些措施为这些同学提供岗位。至于大学的学费是不是收高了，大学应不应该对困难学生免费，如果你们愿意讲这个问题，允许讲，可以讨论。但是我劝农村来的同学，认真考虑助学贷款和勤工助学，充满自信地面对生活，追求未来。还有，我希望大家真的不要以为重庆邮电学院在赚大家的钱，他即使所谓赚钱的话，最终只用于一个目的，就是提高一点教师待遇，最多最多就用于这个目的。
我这样回答问题，不知道你们满意不满意。（掌声）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刚才一大堆纸条都提的那个问题：像我们这样的大学，里面有不是信息、通信专业的，“怎么来理解我们处的地位？我们怎么就业？”确实，我每次在北邮召开学生恳谈会都有这样的问题。有一次，一个同学说，林校长，你每次讲北邮多好多好，毕竟都是讲通信、信息，有几个学科全国排第几，这次一级学科有两个列全国前三名，等等。你对我们“管理”怎么认为啊？你对我们“文法经济学院”怎么看啊？我们外语系的学生应当怎么办啊？与你们提的是一样的问题。
我想，怎么来考虑这些问题呢？第一，要有自信，我前面讲的“自信”包括了这些专业。因为在信息通信行业里面，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不仅仅是技术人才。而在这个行业里面，我们的大学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比如说北邮的外语专业，我是特别关注了一下，有几个考上研究生，其余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我们今年的文法经济学院，市场营销专业本科生就业率，从目前报到我办公室的材料比一般的工科专业还要好一点，就是因为信息行业，通信行业的一些中小公司和大型公司都需要市场营销的人才；另一点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学会推销自己，找得到找不到工作就看你怎么和人家打交道，看你怎么展示自己的优势，使得公司里的人能够对你感兴趣。你们要下决心，要有信心找到一个好工作，又要花点力气，做点准备。希望你们通过今晚的这次交谈能够充满自信，可不要因为我们今天说技术多了点就让攻读小专业的同学垂头丧气。好，就这些，谢谢。（掌声）
聂院长：半个小时已经到了，但是还有这么多的同学们提问，我想有很多也是重复的。我看了一下，有两个纸条还是希望林校长再说一下。一个是“林校长您好，作为一名留英归国学者，您就个人的切身体会而言，留学的优势在哪里？能否与国内的研究生做一个简单的比较，就通信方面而言。”这是一个关于留学的问题；再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女同学，她说：“我是学通信工程的，我是一个女生。为什么要说明我是一个女生呢？因为听说在这方面有成就的人都是男的。（笑声）就是想问一下，你见过学通信毕业的女生都是做哪些工作的？”（掌声，笑声。）
林金桐：确实，留学或者在国内发展，需要我们作出选择，这也是一个十字路口。留学的好处，我想是很明显的，但是留学的代价也是很昂贵的。
留学，第一，我体会，开阔你的眼界。
我们可以这样来想，一个国家，比如说美国，它强大；一个城市，比如说上海、北京、深圳；你可以发现，每一个很发达的地区总是本地人少外地人多。美国是欧洲移民过去的：主要是从英国和爱尔兰。上海呢，都是浙江啊，江苏啊，然后全国各地的人过去的。原本不就是一个小渔村吗。深圳的崛起是最近二十年的事，大家看得更是一清二楚。再说北京，你去看看，在北京的大学里工作的，哪有几个是真的北京人啊。所以你应该想到，流动、开放，那肯定是进步。再说了，窝囊的人、没有本事的人，根本就不敢离开家乡。你可以想想你家乡的人，走出来上大学的总是比较有本事的吧。
因此，往外走，需要有一种胆量，在外面，你会收获很多。这个“很多”就不只是一个同样价值的学位。也许我今天可以讲，北邮的硕士或者重邮的硕士并不比英国的硕士价值低，因为我们这里要两年半，要通过论文答辩，他们那里一年学完课程就可以得到了。但是留学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一个学位，而是有别的方面的更多的收获。比如说，在这个过程当中，你见到了一个外部世界，从学校到社会，从经济到政治，你可以比较哪些方面人家是比较优秀的，哪些是我们不足以模仿的。周恩来、邓小平他们后来领导一个国家；钱三强、周培源这样一些科学家，后来领导研究所、大学；留学的经历，对于他们，那都是非常之宝贵、非常之有用的。这样一种人生价值的提高，应该算是留学的第一个收获。
第二个收获，你的英语可以完全过关。在我们这个时代，语言交流能力非常重要。不仅有汉语，而且有英语，那就业的路子会宽广很多。我曾经做过一个合资公司的副董事长，是和日本索尼公司合作的，叫索鸿。那里，总经理定了一条规矩，懂一门外语的，流利使用一门外语的，工资高一级。道理很简单，会外语，容易和人交流，效率高。因此，你能熟练掌握一门外语，这个收获是非常大的。去年夏天，我到英国走访了七个大学，希望能为北邮的同学铺铺路，可以直接过去念学位而不要托福、雅思成绩，同时也跟他们要一点奖学金，他们七个大学基本都同意了。当时我请了一位退休的外交官，以前的驻英国教育参赞做我的顾问，他后来评论我们访问的成功说，“校长，你可以直接用英语和他们对话，这起了很大的作用。”语言上的沟通，有助于交际，这是毫无疑问的。
第三点收获，社会关系。你们来一个大学上学，不仅仅是一个本科学位，还认识了班上很多的同学和校友，这种在学习期间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具有很高的价值。将来在社会上做事也好，对于自己事业上发展也好，都是一笔财富。如果你出国留学，你就把聚集这种财富的范围扩大到外国去了，等你二十五六岁或者三十岁回国的时候，你在外国就有很多的社会关系了，这种社会关系对你的公司也好，对你的大学也好，都会很有用，于是你对工作单位的贡献也会更大一点。
我暂时能够想到这三点，足够说明如果有条件，留学是值得的。
但是留学的代价，我说很昂贵，指两方面，花钱是其一；可能丧失机会是其二。
在英美读硕士，学费每年大约一万英镑、一万美元，也不容易找到奖学金，再加上生活费呢？目前绝大部分大学生的家庭支付不起这样一笔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