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翠烟门,行得十余日,天气逐渐变得暖和,已是进入了粤州境界。粤州气候湿热,其西侧地形高低不平,低谷处多水泽瘴气,高山里多虫豸猛兽,民风古朴剽悍,以部落群居。珠江自粤州穿行,在其东侧入海,入海处形成广袤富庶的平原地区,这里人民多从商,好利轻义,多以家族为中心形成庞大组织。
凌云等人进入处恰好位于中间,属于部落和家族结合处,是两不管地段,也是纷争较多之处。
正是二三月天气,山林中满是木棉树,木棉花开,花红如血,硕大如杯,远看好似一团团火焰在枝头燃烧,极是壮观。
凌云与洛月并肩穿过花海,后面两名少年紧紧跟随,这两名少年正是凌云当初在前往翠烟阁路中救出的翠烟刀宗弟子,却是兄弟两人,都是十八九岁年纪,一名岳东海,一名岳路弯,领宗主秦开阳之命跟随凌云北行,一路侍从。
“师叔祖。”兄长岳东海自后紧走几步,恭敬道:“天色将晚,我们是在此露宿,还是赶下山去打尖?”
“说了不要叫我师祖了。”凌云回头无奈的说道,虽说论辈分,若从前世算起,也当得两人师祖,可毕竟自己现在才十六岁,让两个十八九的少年追着喊师叔祖,总觉得别扭。
凌烟阁前,鉴于凌云对翠烟门的莫大恩情,秦开阳破例盛情邀请凌云为翠烟门近六十年来第一位供奉长老,与秦开阳同辈,皆为三十七代弟子。故此,这两名三十九代弟子皆呼凌云为师叔祖。
待得到了洛月这,两兄弟愣了楞,心思较灵活的岳东海灵机一动,一脸谄媚的喊道:“师奶!”洛月瞬间脸上满布红晕,轻啐了一口:“你才是奶奶呢!”惹得凌云轻笑。
凌云抬头看了看天色,虽还是白昼,可太阳已落到了山西,山坡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淡淡的雾气飘起,隐隐的有野兽的嚎啸,穷山恶水,非久留之地。凌云皱眉想了想,挥手道:“不能在此留宿,加快速度下山。”
四人提起身形,加快步伐,向山下行去。
凌云为王级高手,洛月也是九级武者,岳氏兄弟皆为五级武者,这一奔腾起来就见了高下,洛月与凌云在前身法如行云流水,后面两兄弟就赶得比较狼狈了,一路跌跌撞撞。无奈之下,凌洛两人不得不降低速度。
一路沉默,半个时辰后,已接近山脚,远远的能看到稀落的灯光。于是众人就渐渐放慢了脚步,调整呼吸。
洛月无事,回头看看来时的盘山小道,对旁边呼呼喘气的岳家老二,打趣道:“岳路弯?”
“是,师奶,啊不,洛小姐,有何指教?”岳路弯一边喘气,一边回道。
“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晚辈家父。”岳路弯恭敬道。
“哦,家人一般都希望自己孩子顺风顺水,少走弯路。可你父亲为何给你起路弯呢?”洛月好奇问道,一双美目眨呀眨。
“哦,是这样的。”岳路弯没有听出洛月的打趣之意,认真的回答道:“我姓岳,为高山之意,攀登高山若是直路,是万万攀不上去的,弯路虽绕远却省力,方能到得顶峰。”
“确有道理!”洛月呼道。
岳东海在旁接道:“二弟自幼性格愚钝执拗,家父起此名字亦有劝勉之意!”
凌云在旁听闻,微微点头:“令尊可谓智者。不过,我想此中可能还有另一番意思,不论直路弯路,坚持不懈方可成功。”
岳氏兄弟一起拱手:“弟子受教!”
谈笑间四人已经沿着一道斜坡来到山脚,左手是一处山崖,崖上三道小瀑布,瀑布下溪水潺潺。天色黑了下来,前方不远灯光闪烁,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镇,凌云四人信步走了过去。
小镇绵延数里,约有几百户,木制的房屋典雅整齐,竟不比大城镇的房子差多少,看来这里居住之人也颇是富裕。原本是打算随便找户人家投宿的,却不料穿过几户人家,眼前竟是一家客栈,福来客栈,一面酒旗在空中飘荡。
洛月眼睛亮了亮,转头看着凌云,凌云一笑:“那就住店,反正师兄给了不少银两。”四人抬脚进了客栈。
正是晚饭时间,客栈内聚了不少人,有的在闷头吃饭,也有的几个人一伙高谈阔论。凌云几人进来,店小二迎过来,满脸堆笑道:“客人吃饭还是住店?”
岳东海朝前一站,一笑道:“自然是住店,顺道吃饭。”
“好嘞。我们这里有上房,中房,通铺,敢问客官?”
“上房!”岳东海昂然道,略一迟疑,回头看了看凌云二人,转头对店小二伸出两个指头:“两间!”
“好嘞!上房两间,客官这边请。”店小二热情的前方领路。
“两间?”洛月一边跟着走,一边心里狐疑,难不成他们三个人要挤一间?
店小二将四人领到二楼,指着正对这楼梯的两间房道:“客官,就是这两间了。
凌云推开房门,探头看了看,却发现里面甚是狭小,且只有两张床,又推开另一房间看了看,同样如此,不由皱眉道:“怎么只有两张床?东海,不如我们要三间房吧。”
“睡得开啊!”岳东海推了推站在身侧的岳路弯,笑道:”我跟老二一间,你跟师奶一间,恰好睡得开呢。”
啪!头上挨了洛月一巴掌,凌云在旁哭笑不得。
“客官。”店小二为难道:“实在是,我们客栈目前只剩两间上房了,中房也客满,要不你们委屈一位,去睡通铺?”
岳东海急了,上前一步道:“这么大客栈就剩两间上房?你若不愿做这买卖,我们大可去别家客栈。”
小二并不惊慌,淡淡一笑道:“整个墟镇只有我们一家客栈,客官若是能找得第二家,大可去得!”
岳东海刚要再说,却听得楼下有人大笑道:“我房间还空着呢,大爷我受点累,就让那美貌小妞随我睡一晚上吧,不收你房钱!”
哈哈,楼下众人听得乐子,笑成一片。
岳东海双眼一凝,还未说话,岳路弯已蹬蹬几步站到楼梯口,眼神扫过楼下众人,沉声道:“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大厅中间桌子上站起一条大汉,仰口饮尽杯中酒,啪得将杯子摔在地上,大笑道:“便是你家石大爷说的,你待怎地?”
翠烟弟子一向高傲,刀宗弟子尤甚,岳路弯一瞪眼,就待发作。旁边一直纤纤素手拦住了他,洛月自其身侧走过,玉足轻点,衣袂飘飘的落在厅中,直直的向那大汉走去。
厅中顿时声音小了不少,在普通人眼里,凌空虚渡,这简直就是仙术,便是在一般武者眼里,也是绝妙的身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石姓大汉脸色也不甚好看,转头看了看同桌的几个人,终是抹不下面子,转身昂头道:“便是我说的,小娘子你是打算投怀投抱?嘎嘎。”
厅里一片寂静,大汉干笑了半声,也是觉得气氛不对,尴尬的停了下来。洛月一双妙目冷冷的注视大汉,直直的走了过来。大汉旁边终于站起一人,年龄二十岁上下,衣着华贵,向洛月一拱手:“这位小姐,方才的确是我手下冒犯了,我是石家石中玉,便看在我石家面子,就此揭过,如何?”
洛月侧目,眼波流转,石中玉看得一呆,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世所罕见。
洛月一扬手,碧绿劲气如水波荡漾,石中玉暗道不好,双臂在胸前一挡,嘭!溅了一头水雾,蹬蹬的连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惊异的看着洛月。
“石家?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看石家的面子?”洛月看也不看石中玉,走到那大汉跟前,淡淡道:“张嘴!”
“呃,啥?”大汉愕然不解。
“拔了你的舌头,叫你再多嘴!”洛月冷冷说道。
嘶!厅内众人都是抽了口凉气,心想这女子好狠,不过这石家汉子也是倒霉,随便一句话,惹了一尊玉罗刹。石中玉面上一阵白一阵红,在这罗陂墟镇敢不买石家面子的不多,可是这几人却绝不是那几家!难道是?可看衣着又不像!
“你老母!”汉子逼得急了,回头自桌下抽出一把钢刀,吼道:“老子跟你拼了!”
“石头不可!”石中玉大惊,急忙喊道。
嘭!凌空飞出一脚,却不是洛月,叫石头的汉子如一块大石头被踢了出去,骨碌碌一路砸翻桌子无数,桌上的酒菜散了一地。
凌云潇洒的收回腿,负手站在洛月身侧,淡淡的看着众人,岳氏兄弟分左右站在两人身侧。
桌上剩下的两个人匆匆的跑过去,扶起石头一瞧,气急败坏的喊道:“公子!石头只怕,不成了!”
石中玉一惊,急忙走过去,一探鼻息,略松口气:“无妨!只是背过气去了!”转身看着凌云四人,恨恨道:“今日我石家认栽了,青山不改,将来总能相见,这笔账,我石家终归要讨回来的。”
“走!”石中玉一马当先,后面两人扶着石头,狼狈的走了出去。
一场风波过去,众人看完热闹,继续吃饭,就仿佛什么也未发生,只是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店小二吩咐人收拾了打烂的桌椅,摆上新桌椅,请凌云四人落座,绝口未提赔偿之事。
凌云四人落座,点好饭菜,默默吃饭。时不时有人偷偷的打量,这顿饭吃的好生别扭。
草草吃完,起身上楼,石家人含愤离去,却是有了空房,凌云洛月一人一房,岳氏兄弟一房,道一声别,各自回房。
凌云入得房中,和衣倒在床上,一时不能入睡,瞅着房顶沉思。
便在此时,有人轻轻的敲门,凌云起身开门一看,却是店小二。
“有事?”凌云奇怪道。
店小二嘿嘿一笑,向两侧瞧了瞧,闪身进来,随后将门关起。
“你是何意?”凌云皱眉道。
“嘿嘿。”店小二老实不客气的在房内另张床上坐下,翘起腿,玩味的看着凌云:“小客官,我来,是送你一条活路!”
凌云淡然一笑,走到自己床前坐下,抬头看着店小二。
“你是陈家人?”小二看着凌云道,看凌云无反应,继续道:“还是蔡家人?林家人?”
看凌云仍无反应,小二又继续道:“难道是水月家?”凌云微微一震,那小二却未察觉,自顾自说道:“我看也不是,水月家三位公子一位小姐我可都见过,你与那三位绝不是?难道是水月家庶出?”
凌云抬头,淡淡的看着小二:“直接说你的目的!”
店小二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回头冷冷的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没有背景,那就趁现在有多远走多远!你们的死活我不管,我只是希望石家报复的时候莫要连累到我们客栈。”说完推门而去。
凌云疑惑的看着小二离去,低语道:“他真的是店小二么?”
夜渐渐的深了,一轮圆月爬上中天,洒下清冷的光辉,寒风在空中呼啸。
月黑风高时,正是杀人放火时。远处的山林中隐隐的有猛兽的嚎叫。
一群人马裹在黑暗中,向罗陂墟镇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