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这就叫说到点子上了，到底是懂套路的人说出懂套路的话。”副分局长邱邻邦接上郗总工话茬往下说。邱邻邦现在是属于逍遥派人物，他与石碚磊争夺分局党委书记失败后，改任副分局长。分局长湛昶轻、分局党委书记陶再生都比他年纪小，他想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当上分局长或书记了。因此，什么事情他尽量绕着走，能躲就躲，能推则推。工电工作本来是安排他主管的，但他借故自己不懂工电技术业务推脱了。湛分局长在分工时，只好把工电工作压给总工程师郗妲浒。郗总在谈到铁通从铁路分离出去的时候，他拍手称赞郗总说得好，紧接着他也说出一大堆理由：
“关于铁通等社会性部门从铁路分离出去的问题，湛分局长、陶书记、辛主席、郗总都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想补充一点。说到底分离出去的部门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纯社会性的；比如大中小学和公检法部门，只要划归政府管理，自然就成了政府军，由政府全权负责了。不需考虑先挖渠后放水的问题。第二类是半社会性的部门，比如说铁路医院、生活、房产、多经、铁通公司等。它们既是社会性的，又是自我经营创利性的。就以铁路医院为例，它和社会上其他医院一样，都是以病人为服务对象。地方医院这些年搞得很红火，而铁路医院则是冷冷清清，只看铁路职工的发烧拉稀，感冒喷嚏小病，稍微重一点的病还是转到地方医院去治疗。而铁路医生呢？反正有主业拨下来的工资奖金，高枕无忧，不思进取。只有把他们推向社会，逼着他们提高医术医德，服务于社会，在发展中求生存。也就是说象铁路医院这样半社会性的部门，那就要采取先挖渠后放水的办法，先扶助后独立，先与地方相关部门联合，后脱离的办法。让他们脱离铁路后，真正能够在社会上立稳脚跟，能生存得下去。如果把他们推出去，没有生存发展的空间，面对的一定是死亡，那是绝对推不出去的，到时候工会主席辛辨可真要成为求生存员工的请愿代言人了。”
会开到这当儿，各位领导你一言，我一句，你来我住，我往你来的交叉议论着，气氛非常热烈。湛分局长也听明白了，笑了笑接着说：
“大家的意思说得很明确了。集中概括的说，改铁路企业社会化是必改无疑的趋势，稳定队伍是改的前提，先挖渠后放水是改的总原则，半社会化的部门是改的重点。下面我讲几个基本原则，从今天起，全分局所有铁路员工一个也不许调动，稳定队伍。纯社会性部门，实行一次性拨款与地方政府衔接安置。半社会性的部门实行先扶植后脱离，三年内仍由分局负责其工资和福利等方面和开支，三年后彻底断奶自行独立走向社会。请企业管理部门做出具体方案，上报路局备案。请各部门做好宣传发动工作，明年一月一日正式开始试行。”
湛分局长对变革铁路企业社会化问题，确定了试行基调，切断了社会化部门人员向运输主业部门调动的退路。运输主业开始内部整顿，湛分局长早就看到了铁路企业多年来形成的弊端。一线生产人员紧缺，二线管理机关的干部臃肿，一个科长，八个副科长，只有一个干事管事的现象还真不是个别特殊情况。湛分局长还是在当副分局长的时候，就提出过要整顿机关的这种臃肿建议。如今他当上了分局长，下定决心要改掉这种上肿下瘦的局面。今天他要借改变铁路企业社会化的东风，双管齐下，整顿铁路企业内部人浮于事的现象。湛分局长接着说：
“下一步，整顿铁路内部机构臃肿的现象也很重要。按铁路企业运作的需要，我分局机关指挥管理人员200人就足够了，可是分局机关现有800人之多，党政工团纪机构要有尽有。当然，我不是反对铁路企业中建立党工团纪组织，我是说党工团纪工作的人员不需要那么多。以工会为例，我行政设立的人劳财计办，运输车机工电辆机构，工会也几乎基本都设立了。分局工会设立那么多的组织部、宣教部、计财部、生产部、合建企管部、工运部、体育部、办公室等机构干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嘛。人员臃肿就更不用说，有人把他们称作是吃软饭的，没有非做不可的工作，也就是说他们的工作做多做少，不能直接影响铁路企业运作效益。越是吃软饭的地方越是人浮于事，越是滋生事非。当然我不是说我行政口的机构就设置得完全合理，也有无关紧要的部门，也同样存在人浮于事的现象。越是人多，工作越没人干。这就是中国人讲的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正因为如此，才出现一个科长管全面，八个副科长全不管，一个干事全包干的现象。我的意见，分局只设干部、人劳、财计、分局办四个分处室。车机工电辆分处合拼为运输管理中心，运输调度所直接由运输管理中心指挥。党群口只设组织部、党群工作部、纪委监察部。多余的机构一律撤销，多余的人员全部充实生产第一线。分局改完后，由分局人劳分处按照分局机关企改原则，作出对站段管理机构精简运作的方案，再在全分局全面推行。”
湛分局长的这番话，不像是讨论陈述意见的口气，完全是做出最后决定的总结发言。湛分局长并不是不懂得一把手开会的规矩，而是为了节省时间，不要在已经统一了意见的问题上，摆弄官场那套游戏。因为他对分局整顿精简臃肿人员，早召开过预备会。在每周一的分局中心组的学习会上，他多次理论联系实际，阐述过自己的见解，多次吹风讲述过上述意见，没有人反对，总是得到原则性的赞同。因为湛分局长讲的完全是事实，在事实面前，谁也不好明确反对，相反还要赞美他说得对。如果今天再讲的话，还是明确过了的老意见，没有必要翻烧饼炒现饭，只是借今天的正式会议确定此项议题，明确作出决定而已。
陶再生对这项决定，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在中心组学习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滔滔不绝的说出一大堆改革开放发展前进的新观念，显出自己是新时代冲在最前面的有能力的带头人。反正是理论学习嘛，调子唱得越高越英雄，此处不显英雄本色更待何时？理论学习探讨，嘴巴说说而已，又不当真，那就吹吧。因此，陶再生的调子比湛分局长吹得更响更高。湛分局长讲的，他自己吹的，以及其他领导说的，他陶再生统统没往心里去。湛分局长理论联系实际讲述分局机关人浮于事的现象要整顿改观时，他只当是湛分局长举例说明而已。没想到湛分局长拿他陶再生大吹大擂的意见做铺路石，成了湛分局长整治铁路企业的冲锋号角。湛分局长在整治预备会上，大力赞赏陶书记对整治的支持，不愧是企业前进的掌舵人，弄得陶再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当然陶再生也并不是有意要对改变铁路企业社会化和内部整治的本身，而是不想现在就改。现在改成功了是湛分局长的功劳，不是他陶再生功绩，他要等到他陶再生集分局长、党委书记一肩挑时再来改。到时候政绩就主要是他陶再生的了，而现在只是理论上的宣传，是为他将来一肩双重担的理想未来做理论铺垫的，没想到被湛分局长恰好借用了。当湛分局长真正提出来的时候，他却已经不能明确表示反对了。因为他把话早已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就是心里反对，也不能说出反对的话来，因为谁都要顺着时代前进的方向去说。如果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他陶再生在上任分局党委书记的就职演说会上，郑重地发表过宣言。他要带头支持第一管理者湛分局长的工作，在他陶再生任书记的期间，有不听湛分局长号令者，他陶书记就拿谁是问。在他陶再生的宣言回荡声还未完全消失的时候，他怎能第一个站出来公开反对呢？这可是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啊，他陶再生不能叫别人说他连这点起码的规则都不懂。
因此他只好违心的表示支持。湛分局长知道各位领导不会再说什么了，便直接说出上述决定性意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陶再生在会上虽然说的是大力支持，但他心里自有打算。他要尽力拖延时间，他要在员工中背后鼓动反对势力，把水搅混，在分局掀起悍然大波。在湛分局长焦头烂额，变革艰难困苦的时候，他再以救世主姿态，提出以稳定人心为根本，稳定压倒一切，来它个拖而不动。拖到他陶再生一手掌管中南铁路分局天下后，再由他收拾残局，大刀阔斧，开创陶氏功绩。
湛分局长也明白，任何事情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铁路要真正按他们的方案改治起来，肯定会困难重重的。特别是那些半社会化的部门，有史以来就靠主业拨款过日子，依靠思想根深蒂固，依靠享受早已把他们的精神肥养成半残废状态，一下子断了依靠，他们能心甘情愿吗？分局虽然采取有限三年的扶植政策，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湛分局长想，把他们推向社会，并不是一推了之，还要扶助送一程。所谓扶植的政策并不仅仅是再恩赐三年的工资给他们，更重要的是要医治他们半残废的精神和半荒废的技能。在有限的三年内要迅速赶上社会上同类领域人们的自我生存发展的精神和技能，要把他们真正送上成功的康庄大道。
湛分局长亲自挂帅，成立两个实施小组，分别负责社改和内部整治工作。湛分局长指示两个小组成员，制订半社会性部门的培训方案和内部整治的实施办法……
湛分局长心里也清楚，全分局都在看着他，因为他的爱人苏绿洲在铁路半社会性的铁路部门——生活段工作。生活段占据中南火车站的黄金码头，有一栋规模较大的招待所，有一栋规模不小的铁路制服供应仓库。在铁路企业社会化的历史上，生活段管理的中南铁路招待所，仅限于接待铁路职工，从不对外开放。服装仓库大厅展示的绝无仅有的铁路制服，也是非铁路职工非请莫入之地。湛分局长的爱人苏绿洲就是中南铁路生活段招待所的所长，乃是自古以来吃着皇粮不想事的部门，无后顾之忧的角色。湛分局长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全分局都在看着他，看他湛分局长的老婆怎么个改法？湛分局长根据实施小组拟定的具体方案，首先从生活段开始。全部在册人员，当然包括湛分局长的爱人苏绿洲，一个也不少的转入社会化，铁路只实行三年的扶植政策。生活段领导干部们肩上的压力一下子沉重起来，吃惯皇粮的人们一下子要靠自食其力，还真有点不习惯。但是湛分局长在宣布三年断奶脱离铁路自食其力的时候，说的那番鼓动的话又使他们对前景充满了信心。湛分局长说：
“大家不要怕，人的奋斗精神是逼出来的，人天生就是有求生存的欲望和能力，更何况分局还有三年的扶植政策。分局已经决定拨付巨款重新装修铁路招待所，内外部按三星级宾馆标准施工。利用中南车站这个黄金码头，对外开放，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客观条件。当然我说的这是硬件，硬件好还要靠大家的软件努力。我知道，吃惯了皇粮的人们，麻木了自身的手脚技能。要使自己自强起来，各人都学一招好技能。分局拨款给大家培训学习，凡到中南各相关部门学技能的，分局负责一切培训费用，直到你们名师出高徒为止。同时我也建议你们，在铁路内部招待所改对外开放的宾馆的时候，再放开一点视野，把铁路制服仓库大厅改为中南高档的娱乐场所，配合中铁宾馆，集吃住玩一条龙服务。当然这个具体方案要你们自己去制订，交有关部门审查后，我保证分局按审查后方案概算，拨款扶植，一分不少。谁有胆量去经营，分局将提供更优惠的扶植政策。不过，我请大家牢牢的记住，扶植政策只有三年，一天也不能多。我相信三年后，你们个个都能长成展翅高飞的硬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