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长湛昶轻愤怒的说：“对于那些上班干什么不知，秘书知道；餐餐酒席谁买单不知道，坐哪个位置知遗；进舞厅三步四步不知道，摸女人哪儿知道；晚上住宾馆哪个房间不知道，上床干什么知道的干部，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撤他的职……”）
陶再生通过对中南分局两大派系阵容的分析研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实干派核心人物湛昶轻是一个企业家，半个政治家的水平。而政治派核心人物罕大勍乃是一个政治家，半个企业家的能力。陶再生认为这两个人物都有“半个”不完整的缺陷，只有他陶再生才是一个完整的企业家和政治家。未来的中南世界一定是属于他陶再生的，只是暂时羽翼未丰而寄人篱下，寄人篱下也是夺取“篱上”的最好捷径。陶再生最后决定，重点投靠实干派湛昶轻，曲线接近政治派罕大勍。
陶再生重点投靠到湛昶轻的实干派那边，并非攀龙附凤，也非盲目草率，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最佳抉择。他的主要理由有三：其一，他认为从长远的观点看，政治家与企业家在企业里斗法，往往是企业家最后取胜。正像他前面分析的那样，政治家有可能一时夺得企业的领导权，但不能维持企业，最终连同企业的倒闭而垮台，政治家一时夺得的天下最终还得拱手让给企业家。其二，湛昶轻当上分局长年仅38岁，在官场上的岁月正是火红的年代，往后的路还长着呢。而政治派罕大勍已年过50有5，官场行话说：“50有5，准备回家卖红薯。”就算罕大勍圆满地干完这一届，到头退休也不过5年时间，老朽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脱不了回家卖红薯的厄运。其三，胜者为王，而他陶再生就是将来名正言顺的王中之王。只要他陶再生控制了大势力的一方，到时候政治派的小势力不愁不归顺他陶再生。因为陶再生满有把握的认为一个完整的企业家和一个完整的政治家，最终一定会战胜一个企业家、半个政治家的湛昶轻，中南分局定会跟着他姓陶。因此，陶再生明投湛昶轻，暗投罕大勍，完全是为了居高临下，巧借东风。
陶再生在心里想，既然选择投靠分局长湛昶轻，就得做出个样子给他看，取得他的信任，借湛分局长的东风，乘官场鸿运，奔官场大数字里程碑。
陶再生首先确定自己的行动是步步紧跟，他知道湛分局长上任的第一个目标是更换那些漂浮而不干实事的干部，要体现湛分局长雷厉风行的实干作风。他陶再生要紧跟湛分局长，为湛昶轻实现第一个目标鸣锣开道。
湛昶轻选择的突破口并不是首先从机关开刀，而是从下而上，先从站段开始。他认为只有先稳定基层，才能稳定全局。
湛昶轻下基层检查工作，听取工人对站段领导干部的意见，根据工人的意见再做最后决定，确定哪些是非换不可的“漂浮干部”，哪些是通过教育可以保留的干部，哪些是要选拔重用的干部。其实湛昶轻心中早有数，还是在他当分局长助理的时候，他就对漂浮干部看不习惯。当副分局长时，他就想过，有朝一日有他说了算的时候，他要清理干部门户，不干实事的就请靠边站。如今机会来了，是贯彻他干部路线的时候了。
湛昶轻分局长去中南车站检查工作，事先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大有微服私访的架式，仅只带了分局长助理陶再生。湛分局长也没有先去车站机关听取站段领导的汇报，而是直奔中南车站货场。湛分局长一行两人，开着三菱吉普小车，向中南车站货场驶去。湛分局长在车上发现去货场的站前路一路彩旗飘飘，临近货场时，一路身着铁路制服的工人们手持小彩旗夹道欢迎，军乐队奏着雄壮的军乐进行曲，货场上空飘荡着气球牵引的标语，货场大门前书写一幅巨大的横幅——“热烈欢迎湛分局长来我站检查指导工作。”湛分局长一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本想调转车头往回开，躲避这叫他难堪的场面。但又一想，倒要看一看中南车站今天的这场戏怎样演完。也许今天的这个场面对湛分局长来说是件好事，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想到这儿，他终于没有让司机调转车头往回开，而是继续直奔货场。湛分局长乘坐的三菱吉普车在中南站货场大门嘎然停下，站长吴小钢，副站长何良纯、李德才在雄壮的军乐声中笑迎上前，轻轻地打开了车门，替代了秘书的职责。
湛昶轻、陶再生低头钻出车门，环视了一下货场和夹道欢迎的工人们。这热烈的场面在中南车站可是史无前例的，就是在中南分局也是空前的。而且还有一项是超常规的，就是货场大院中央搭了一个装修精致的“检阅台”，四周边沿还安装了不锈钢护栏，货场大门到检阅台一路红地毯，也就是说只有接见外国元首才有的庄严场面，却在中南车站货场出现了。湛昶轻在心里想，我湛分局长不是外国元首，中南车站的干部工人们，也自然不会把自己当成外国元首一样来接待，这是一些下级干部为了讨好上级，挖空心思，想出来的马屁绝招。今天这个场面怎么应付，湛分局心里早有打算，只是到了中南车站这一亩三分地上，还得先看看中南车站主人的安排，就算是做一回不是客人的客人吧，客随主便嘛。人家好意精心策划的程序，还得让人家表演完毕。
湛分局长的右手被中南车站站长吴小钢的左手牵着，并排走在红地毯上，两人昂首挺胸一路威风，登上了“检阅台”。还未等吴站长致欢迎辞，中南车站的宣传干事、中南市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记者像发了疯似的一拥而上，纷纷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打开了摄像机的镜头。湛分局长和吴站长的脸上闪过一道道耀眼的光弧。中南车站站长吴小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欢迎辞，向台下的人群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着一排立架式麦克风扯开嗓门开了腔。
“欢迎大会现在开始！鸣炮奏乐！”
顷刻间，军乐声、鸣炮声交相辉映，响彻云霄，把老站货场闹沸腾了。吴站长又挥了挥手，军乐声和礼炮声刹然而止。吴站长扯开嗓门继续接着说：“湛分局长是我们中南分局最年轻有为的领导，是中南人心目中最有希望的红太阳。今天，他在百忙之中，来到我们中南车站检查指导工作，是我们中南车站最大的荣耀，是对我们中南车站全体干部职工最大的鞭策和鼓舞。为此，我代表中南车站全体干部职工，对日理万机的分局领导表示最最热烈地欢迎……”
货场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高音喇叭的声浪向空中扩散，货场里传播着一声声的回音。
站长吴小钢正准备往下念更动听的欢迎辞，分局长湛昶轻向前跨了一步，左手示意吴小钢暂停，右手取下一个麦克风，大声地说：“中南车站的干部职工同志们，我深深地谢谢你们。看样子今天的欢迎场面，中南车站除了值班的，几乎都来了，可是我注意到了，有一个人他没有来……”
湛分局长的话说到这当儿，站长吴小钢最先理解湛分局长说的这个人是谁，立即凑近湛分局长的耳朵边低声说：“湛分局长，我们站的党委书记范明亮，听说我们要列队欢迎你的到来，他称病住进了医院。”
“什么？听说我要来中南车站检查工作，他借故称病住进医院去了！不行！去把他叫来，今天就是抬也要把他抬到这欢迎大会上来。”湛分局长气愤地说。
“这样吧，我派副站长何良纯亲自到医院去请。”站长吴小钢一边回答湛分局长，一边用手示意副站长何良纯赶快去医院里请。
“不，何副站长身宽体胖，恐怕背不动他。请货场装卸作业所派几位小伙子去，就说我湛分局长有请，他若不来，小伙子们就把他强行抬来。如抬也不来，就请告诉他，我湛昶轻亲自到医院去背他来。”湛分局长严肃认真地说。
中南货场装卸作业所代主任范学蠡，听见湛分局长用麦克风呼唤作业所安排几个小伙子，去请党委书记范明亮到欢迎大会上来，立即与郇泗海前往中南铁路医院。
分局长湛昶轻对着麦克风继续说道：“同志们，刚才你们吴站长说，我湛分局长在百忙中来到中南车站指导工作，就这句话，我想提两个问题。第一，我在百忙中，请问你们在几忙中？第二，我在百忙中与你们在几忙中是个什么关系？在场的各位谁能回答上来？”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湛分局长见没人回答，有意指干部说：“工人们是不会回答这类问题的。干部们谁能回答呢？”这一问，倒把中南车站的官员们问懵了，一时找不到北，不知分局长此话的意思是什么。再说，回答此类问题别说不知道、不理解，就是理解也不能张口就回答呀！人人心里都明白，官场上的官话最难说，官员们的内心世界最难琢磨。因此，中南车站的官员们，谁也不正面回答湛分局长的问话，但人人都在内心猜测，只是猜测的结果各不相同而已。
湛分局长见大家都不说话，有意环视一周，看看是否有勇士出来回答问话。中南车站官员们眼力最敏感，斜视的目光触及到湛分局长的视眼时，就像触电一样，血压立刻升高，心速加快，很不自在的把头低下，深怕分局长点名叫谁回答，惟恐躲闪不及。湛分局长也知道，此时此刻是不会有人自告奋勇回答他的提问的，也没有打算真要人回答。既然没有人回答，那还是自我回答吧。湛分局长自我解答说：“我在百忙中，工人们也在百忙中，可你们中南车站的干部们，却是在千忙万忙之中啊。我知道，你们为了我的到来，忙得不亦乐乎。从客观上说，你们比我忙多了，你们才是真正的大忙人呐。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一个分局长下来检查工作，如此兴师动众，知道内情的是你们在欢迎我，不知内情的将会怎样戳我的脊梁骨啊？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是在欢迎我，还是在讽刺我？再说，你们如此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就是为了欢迎我的到来，值得吗？现在我再自我回答第二个问题——我在百忙中与你们在几忙中的关系。如果你们在工作岗位上欢迎我，说我是在百忙中来的，那就是你们把我当成了外人。我来检查工作是我分局长的职责，也就是说这是我应该履行的职责，一个正常履行职责的人，又怎么能说是从百忙中而来呢？因此，我希望你们再也不要把我当成你们的外人了。从今往后，我跟中南铁路工人在一起的时候，严禁说“百忙中”三个字。如果说我在百忙中，你们在今天这样的千忙万忙中来欢迎我，那就把我当成外宾了。告诉你们，我湛昶轻不是中南铁路工人的外宾，我是中南老铁，老铁！”
湛分局长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中南车站的官员们也听得明明白白，中南车站的工人们更是听得真真切切了。只是谁也不愿首先离开这个欢迎场面，特别是中南车站的官员们谁也不愿率先下这个台阶。湛分局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想，今天这个台阶还得由他自己先下。至于怎样下得得体，还得动番脑筋。就在湛分局长自我回答“百忙中”的问题和设想首先自我下台阶的问题时，派去请中南车站党委书记的装卸工郇泗海和代主任范学蠡，也在这时将范明亮请到了欢迎大会现场。湛分局长迎上前去，一边同范明亮握手，一边借题发挥的说：“好一个范大书记，架子不小啊。这么大的欢迎会，你不率众夹道欢迎我，却称病躲进医院，还要我亲自派人去请你，你胆子不小嘛！”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范明亮半开玩笑半作检讨地说。
湛分局长与范书记握手寒暄两句后又切入正题，对着话筒高声说：“同志们，请来了范书记，中南车站的官员们算是到齐了，今天的欢迎会也该进入高潮了，不过真正的欢迎会还在后头。同志们，今天的欢迎会，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我在就职演说中就说过，我的第一个任职目标是清理干部队伍，更换漂浮干部，建立一支精明能干的干部队伍。其实你们中南车站的干部队伍状况，我是比较清楚的，工人们比我更清楚。你们中南车站的有些干部在分局可是大名鼎鼎啊。‘群众看不见，专走上层路线，天天围着上级领导屁股转，领导的屁股一天舔八遍’。今天的欢迎大会就是这些干部精心策划的，只可惜我这个分局长不识相，不领情！还有一些干部，更是名扬四海，你们知道群众是怎么说他们的吗？‘每天上班干什么不知道，秘书知道；餐餐酒席谁买单不知道，坐哪个位置知道；进舞厅三步四步不知道，摸女人哪儿知道；晚上住宾馆哪个房间不知道，上床干什么知道’。同志们呐，这样的干部留着他还有何用啊？因此，今天我要替天行道，这个天就是中南车站的铁路工人！下面，我就借今天的欢迎大会东风，宣布就地撤销中南车站站长吴小钢职务，调任中南车站货场装卸工。撤销中南站副站长何良纯职务，调任中南车站货场装卸工。副站长李德才留用察看。党委书记范明亮兼任站长……”
湛分局长话音未落，中南车站货场早响起潮水般地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工人们无不为之拍手称快，长时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喘放出来了。中南车站货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欢乐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