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明白，您就等着好消息吧。”姜孙牙说完就走了。在路上，姜孙牙在心里想，我姜孙牙何尝不明白。陶再生的心思他姜孙牙早就明白了。陶再生无病住院，姜孙牙就知道又有大事来临，因为他太了解陶再生了。而陶再生也了解姜孙牙，每次布置他什么事，不需他陶再生细说，只需轻描淡写的点一下就可以了。这次在医院经陶再生这么一点化，姜孙牙就知道这次非同寻常。陶再生言外之意是要他亲自导演一场戏，明示点化他要发挥他的特长，在文章宣传上出戏。姜孙牙一想，在宣传上做文章，掀起一场大波浪，当然就是路风事件最震响。只有路风事件最容易撤领导人的职，陶再生已做好回避的准备。如上天要动怒，撤下来的必是分局长湛昶轻和替死鬼山峰。姜孙牙在心里琢磨，要弄出路风事件并不难，他虽然搞铁路这行乃是半路出家，但这几年他也了解到了不少情况。凭他的聪明才智，过目想三分的勤奋，别看半路出家，一点也不比老铁路差，他知道这几年许多铁路当权的发了财，发就发在客货两运输上。中南车站在货运上曾经采取换票运输，东窗事发后，该撤职的吴小钢、何良纯没撤掉，嫁祸于范明亮当了替死鬼。可在客运上至今没有人去掀开那个盖子，这次他姜孙牙要去捅一下这个蚂蜂窝。当然，姜孙牙也知道这个蚂蜂窝是他自家兄弟养的，还是陶再生在中南车站当站长时，就按职务权力划分，每个领导手里就握着几张紧俏的客票。那些票贩子早就是他们的坐上宾，这些年他们在票据上发了大财。谁都心里明白，就是谁也不说，因为谁都有利。姜孙牙要捅这个蚂蜂窝，实际上是痛在他自家人身上，但为了陶再生拥有更大的权力，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没有牺牲就没有建立，钓鱼还得先挂一个小虫子呢。必要的时候就得丢卒保车，不放出家中鸡，岂得山中虎。只要大事告成，姜孙牙相信陶再生他不会怜惜这几个大小兵卒。姜孙牙这样想好后，找到他在新闻战线的朋友，中央电视台驻中南市记者向岚。姜孙牙把来意跟向岚一说，向岚高兴极了，这可是好题材呀。由于姜孙牙情况熟悉，向岚不费什么大劲就将中南车站黑票窝点的几个关键环节录了像，第二天在中央电视台一放。铁道部和路局的领导坐不住了，立即责成路风办人员下中南车站调查。路风办在中南车站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专查中南车站的路风问题。其实这类问题也并不难查，只要把盖子一揭开，什么问题都一清二楚。不料路风办的人员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冷处理。小范围的抓两个人全揽责任，向上面交差，挽回铁路在全国范围内的不良影响。姜孙牙一看情况不妙，抢先采取了第二步行动。向岚将调查的起初资料在“焦点访谈”节目中播出，这下可谁也捂不住了，中南车站的正副站长，中南分局分局长湛昶轻，代理党委书记山峰等人都在电视上亮了像，一些分局机关的干部也参与了倒票。记者在焦点访谈的最后一句台词说：“中南分局如此倒票，仅此一个中南车站吗？作为中南分局的分局长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这两句话问得很巧妙，既把战火烧到了全分局，因为其他车站却也存在中南车站类似的倒票情况，叫人看上去不是偶然的。又点出分局长真的不知道吗？叫人听起来他分局长一定知道，甚至有可能也是当事人之一，但又没有说出他真正知道。可谓一语双关，把矛头指向了他，又给他留有余地，没有把话说死。
“焦点访谈”尽管只给湛分局长说了半句话，既可左又可右，可铁道部和路局领导可就压力大了，不作出严肃处理，是无法向上面交差的。铁道部领导批示，责成路局领导进一步查清严肃处理。
路局局长兼党委书记齐大通带着部领导的批示，会同部路风办的干部，对中南车站倒票一事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问题完全查清楚了。“焦点访谈”揭露的中南车站倒票事件，情况基本属实，但有些细节调查组作了详细的说明。关于中南车站正副站长、党团工纪领导，两办主任手里留有几张机动票的事，由来已久，是通过集体研究决定的，当然这种做法不妥，应当予以纠正。中南车站真正参与倒票的也是少数几个人，并非全站上下都参与倒票。其他车站也有类似倒票现象却也是事实。至于分局机关也有人参与倒票问题，确是极个别的，分局领导没有人参与倒票。分局长湛昶轻同志是否知道他的下属有倒票问题，他确实不清楚。当然他作为中南分局第一管理者，问题出在他的下属，理所当然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齐局长在向上级作了上述说明后，也对春运路风事件作出处分决定：“中南车站站长李德才，党委书记蒯大瀚既是当事人，又负有领导责任，撤销其职务，开除路籍留用察看两年。中南分局分局长湛昶轻，主持分局党委工作的副书记山峰两同志记大过，并撤销其职务……”
其实齐局长宣布这个处分决定，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做给上面领导看的。真的是对中南车站站长李德才等人的处理，是动了真刀真枪的，还特意征求过湛分局长的意见。聘任郇泗海为中南车站站长，聘任范学蠡为中南车站党委书记。可是对中南分局两位领导的撤职处分，纯属应付上面好交差的官场游戏，名义上撤了职，可并没有任命新的领导人上任，宣布处分决定也是在分局领导层小范围内口头宣布的，齐局长还特意作了说明：“虽然撤了湛昶轻和山峰同志的职务，但是路局还没有考虑好接位的人选。工作嘛，还是中南分局的原班人马，齐心协力去做。”在座的各位一听，心里都明白，只是为了应付上面不得已而为之。铁道部的领导也对此有些疑问，既然撤了职，就应该有新任职的人选。齐局长回答得也有得体，说是前不久他就宣布过在湛分局长治病期间，由分局党委书记陶再生代理分局长。没想到这个党委书记兼任代理分局长的陶再生自己也病了，住进了医院。湛分局长只好带病坚持工作。考虑到发生路风事件时陶再生不在岗位，因此没有处分他，当然还是由他书记、代理分局长继续一肩挑。他明天就出院上岗，不怕没人上朝。上面领导一听，有道理，也就过去了。
齐局长也是精明之人，对住在医院的陶再生有一番交代：“这次路风事件虽然没有处理你，是因为出事时你不在位，但并不等于你没问题。据我调查，在你任中南车站站长时，你就在几个站领导之间留有机动票，造成了亲朋好友参与倒票的事实。你调到分局任职后，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倒票，但你是知情者，你又是分局主要领导人之一，钳隋而又没有及时纠正这种错误，你是有责任的，这是其一。其二，你弟弟白泉皙控制的奇人大厦，控制了中南车站三分之一的卧票，是最大的倒票犯。但鉴于奇人大厦是奇人罕少傀的营地，他又是政协方面的领导人，因此，我们采取了冷处理的办法。不正式公开处理，由你亲自去采取个别暗厢操作，做通你弟弟白泉皙的工作，掐断他的票源，不再发生倒票事情。”
倒票路风事件就这么摆平了。但陶再生出了一身虚汗。他原以为牺牲几个小卒，换来大撤职，自己又有机会取而代之，单肩挑起双担。没想到局长齐大通来了个明撤暗保，湛分局长没有真正撤下去，差点把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特别是齐局长最后找他说的那番话，听上去处处都在关心他陶再生，细一琢磨，却句句都在点他陶再生的穴。说他是倒票的领头人，又是知情人，更是受益人，还要他自己亲自去处理中南车站最大的倒票王白泉皙，这不明明是帮湛分局长向他陶再生宣战么？齐局长知道他陶再生这么多的内情，对他陶再生的官运可是个不祥之兆啊。没想到自己给自己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真是人有失算，马有失蹄的时候。这时陶再生心里憋着一团无名火，有意无意对姜孙牙产生了一种说不清原因的恨火。他恨姜孙牙没有给他当好高参。什么姜孙牙只比神算姜子牙小一辈，纯属胡说八道，龟孙子都不如啊。正在陶再生发闷气的时候，主任何良纯高兴地找到陶再生，大夸姜孙牙是个人才，这次不是他姜孙牙极力遮挡，我们早成了路风事件中的牺牲品了。正是因为他护着我们，中央台的记者才没有把战火烧到他身上，他才躲过大难一场，真不愧是姜子牙的后代，精明过人。
陶再生无心听何良纯的赞美之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倒是没事高兴了，我差点陷进去出不来了，害人不浅呐。”
何良纯一看主子不高兴，也不敢再多讲，只是机械地连声说：“是是是，我们都要小心。”何良纯也只有这样说，他知道姜孙牙是陶书记事实上的小舅子，多说点赞美之词没问题，赞美之词不能说，何良纯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陶再生本来心烦，何良纯这一拍，拍的不是时候，使陶再生心里更烦。正在这烦火烧心的时候，被撤职的中南车站站长李德才赶来发怨气：“你见死不救，没有良心。”
陶再生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德才。李德才见陶再生不说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陶再生一看没声了，反击说：“说呀，怎么不说啦，我洗耳恭听，说下去。”
“说就说，亏你还是我们的老板，关键的时候不保护弟兄们，却躲在医院养精神，跟着你我们得到什么好处啦，一个个不是打入黑社会就是撤职，如今咱中南车站的弟兄跟着你哪个有好下场？你是咱中南分局最大的官，却保护不了手下的弟兄，叫人寒心呐。”
“就这些？说完了？”
“这还不够啊？”
“你懂个屁，就知道穷叫呼，要不是我聪明躲在医院，老子跟你们一块儿完蛋。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要小心，不要忘乎所以，要做到万无一失，你们听进去了吗？我在中南车站经营那么多年，没出一点事，我一走，你们就接二连三出问题。差点把老子也搭进去了。撤你的职，你觉得委屈啦，你要把老子拉下水，你是死罪。”
“你……”
“我！我说得不对吗？你呀，老老实实回家，别在外面瞎吵吵，听明白了吗？”
“好了，明不明白，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算我倒霉。”李德才这时气消了一半，但还是带着气走了，带着他永远的遗憾和千万个不理解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