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莫行,浙江杭州人,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孩,我生有双瞳,她们说我是一个怪小孩,大人们都不愿意让家里的小孩跟我玩,同龄人见到我就跑开,大一点年纪的小孩喜欢用石头砸我,喊我怪胎,就连我的父母也不喜欢我。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总是一个人呆在昏暗的角落里,我最爱坐在窗帘后读各种光怪流离的故事,我的行为在外人眼里越发的奇怪,我的父母从不喜欢我变成了厌恶我。
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让我的人生发生了不寻常的变化,我从未谋面的爷爷打电话来说:“我想让莫行陪陪我!”短短几个字,爸妈欢天喜地的将我推到爷爷身边,我仍然清晰的记着那个即将离别的傍晚,妈妈在门后跟爸爸说:“终于把这个小怪物给送走了,也对,她跟她奶奶一个样,本就应该一起生活,也不知道你爸什么品味,为什么喜欢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东西,怪物,原来跟我连在一条脐带上十个月的母亲既然是这么想我的,真可笑!
爷爷之所以会将我从家里接到她身边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奶奶不见了。可是爷爷却没有想要找人的样子,只是把我接到他身边。爷爷视我若珍宝,他说我的性子像极了奶奶,所以上户口的时候爷爷让我跟了奶奶的姓,仿佛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我不仅继承了奶奶的姓氏,还有她的双瞳。
我对爷爷口中念叨个不完的奶奶一点印象都没有,家里甚至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除了爷爷,我也不能去问别人,因为如果有人向她们提及奶奶,她们总是一脸的嫌恶,比看到我还要嫌恶,根本问不出什么。
也就是说,这个从未谋面的奶奶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们。我们俩这一点上是很像的。于是,我把我不讨喜的性格归咎在奶奶的隔代遗传上。
我的父母和姑姑逢年过节会抽空来看看他,爷爷对此并没有任何怨言,从未像她们提出过任何要求,奶奶不见之后,爷爷便向父母提议让我照顾他,我的父母巴不得把我从家里赶出去,欣然将我送给爷爷,还给了爷爷一大笔生活费,很多年后,爷爷问我是否恨他们,我说,这件事是从我出生以来我的父母做过的唯一一件让我感激的事情,因为在爷爷身边生活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因为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才让我有勇气面对以后那些风风雨雨。
十几年来,每到黄昏的时候他都会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看着远方的天,手里不停的抚摸着一本日记,爷爷说,这本日记是奶奶留下的,爷爷说,他想念奶奶。
我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黄昏,天空就像血染一样绚丽,我放学回家,看到爷爷如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身上落满了桃花,那天,我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爷爷看到我,颤抖的从摇椅上站起来,踉跄着朝我走来,我慌忙去扶他,他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颤抖着说道:“小桃,小桃,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回到这里找我的,你还是那么美,我却已经老了……”
我心里一紧,爷爷大概把我当作奶奶了,我轻轻的将激动的爷爷扶到摇椅上坐下,蹲在爷爷的身边轻声说道:“爷爷,我是小莫啊,你这是怎么了?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爷爷愣了一下,苦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掌抚摸着我的额头,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是我老了,老糊涂了,小桃不会回来了,就算她会回来我也等不到她回来了,我将她的吊坠藏起来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只是不想让她在沉溺在不该缅怀的过去中,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哪里做错了……”爷爷喘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小莫,你去爷爷屋里,把爷爷床头那本黑色笔记本拿来……快去……”
那是一本很厚很厚的笔记本,笔记本本身没什么,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个造型非常奇特的小锁,它巧妙的把笔记本锁住,锁上又没有锁眼,只有一些凹凸不平的花纹。
爷爷从我手里接过那本笔记本就像是抚摸爱人的面庞一般轻抚它的表面,随后将笔记本放到我的手里,他紧紧攥住我的手,那种感觉就像那年暑假我到小河边捉鱼被一个落水者抓住的感觉,绝望的挣扎,我不敢吭声,默默地看着爷爷激动的脸。
爷爷看着我严肃地抓着我的手颤颤巍巍的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石头吊坠和日记一并放到我的手里严肃的跟我说:“小莫,我不能在保护你了了,这是你奶奶的日记,我这一生倒也圆满,只是我放不下你,放不下你奶奶……如果你有幸,日记和吊坠会指引你找到你的奶奶姜叶桃,如果有朝一日你见到她请你帮我告诉她,我不能听她的话在这里等她了,我等不了她了……”
爷爷的话没有说完,就永远离开了我,这个世上唯一疼爱我的人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世了,他走的实在太仓促,直到今日我都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现实。我轻轻枕在爷爷的腿上,眼泪不停不停的流,流了整整一夜,那一夜眼泪太过放肆,以至于以后的日子再苦再难也再也流不出那夜那样肆虐的泪水。
我慢慢感受爷爷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流失,狠狠的把笔记本和吊坠搂在怀里,我要找到奶奶,无论用什么办法,如果她还活在,我想问她,为什么让一个那么爱她的男人等了她一辈子。
爷爷去世的第二天,我将一切都收拾好后,拨通了那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我不由的颤抖了起来,我努力的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一点:“爸,爷爷去世了!”
我说完之后,电话那头陷入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接着电话就被挂掉了。
爷爷的葬礼上,我见到了阔别十几年的生身父母还有我从未谋面的弟弟,见到我所有的亲人,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有那么多亲戚。可是当时我的心情无喜无悲,冷眼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跑到爷爷的灵堂大哭一场,姑姑还有我的父母礼数周全的接待着每一个人,八面玲珑的弟弟还有乖巧可人的表妹被所有人夸奖,大家看到我只会发出一声叹息,我都视若无睹,只是默默的跪在爷爷灵前,手里攥着陨石吊坠,不哭不闹。
爷爷走了,这个庇护了我半世的人,没有任何预兆的离开了我的世界,没了依靠的雏鸟该怎么学会独自飞翔。那时,我还不相信命运,也不知我的一生早已经被命运安排好。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彷徨,彷徨又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