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知道生命是有限的,但每个活着的人都无法预知自己大限的日期,这就造成虚假的无限感。即使你已经岁了,你还是觉得明天有新的希望。这种情形很容易使我们理解共同的起点和共同的奔跑所具备的生命含义,它是不同时代的人在某些共同拥有的精神世界里相识相知,这大约就是我们在今天能读懂经典的原因。只有在精神上接近,人才能冲破时间和年代的阻碍走到一起。
我有幸经历了多次的生生死死,有缘在西藏发生了爱情并保持至今,有机会让自己的双脚丈量许多陌生的土地,这意味着我比许多人多拥有了几十年或者一百年,意味着我的生命长度已经超出了老天所给予的长度,我为这些感到庆幸和富有,并且还有额外的欢乐和感激。认识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我们都习惯于把生命的起点用公元纪年的形式去计算,却忘记了生命的过程和人类的历史相比几乎等于零,十年一百年如同黑夜的闪电一样,瞬间划过,即归于永远的黑暗和沉寂。
从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极力回避有关陈博的那片回忆,因为它太沉重,我自知自己没有这样的力量托起这份沉重。然而,陈博还是不知不觉地自己走到了我的文字中,出乎我的意料。
就像当年他在西藏出现一样。
也许真的有某种神灵,也许陈博还在这个宇宙的某个角落,以一种其他的形式存在着,并注视着我。就这样,陈博不可避免地从我的笔下走了出来。
我从没有爱过陈博,甚至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我都无法产生爱,但,我深深地被感动了。
陈博的出现是那么突然,我还来不及理解他的感情,而他的生命,瞬间就消失在我的眼前。如此一个把爱注入身体的鲜活生命,就这么带着满足含笑九泉,我在震惊之余,只有感动。
就是这种超越爱的感动,阻止了我和洛桑的结合。我无法无视陈博的死亡,我无法以一颗完整的心、全心全意地面对洛桑。但,我对于洛桑的爱,一直在我的心底最深处。许多年来,我都感觉到洛桑就在我的身边,无处不在。
我和洛桑的爱情已经走过了多个春秋,我依然还在深深地爱着这个康巴男人,虽然从那次分离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相见。
十多年之后的回忆竟是那么的清晰,每一个夜晚和白天洛桑都如星辰和阳光般陪伴我,陪我在心灵的家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我可以在那一时刻重返过去的时间,或以新的方式重复一回。其实人人都有能力重返时光,我相信,但并不是谁都能把重复看成是全新的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爱情也是一种宗教,它并非世俗生活的附庸,而是有着自己的哲学,自己的逻辑体系。古老的爱情,可以和任何一种宗教对话,因为它同样需要圣洁的内心和狂热的情感作为支撑,需要苦苦的修行甚至勇敢的牺牲,它是一个人人向往却永难抵达的彼岸,它像宗教一样宁静而忧伤。它和佛教并不对立,因为大慈大悲的佛祖能够体谅众生的痛楚和忧伤,也鼓励我们获得尘间的幸福。
又一次来到了自己的墓碑前,孤独悲伤的情绪已经不再属于我,洛桑始终站在我的身后,甚至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爱情具有这种力量,这种神圣的力量把我和洛桑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我说过,洛桑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奇迹,爱的奇迹,灵魂的奇迹。
我说过,女儿是我生命中的另一个奇迹。她虽然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却在今年她生日的那天,在我们下午的点半,她们的半夜点半打来了越洋电话。
她说:“妈妈,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我爱你!”
我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
我感动,这份礼物弥足珍贵。
我满足,我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飘 沙
年月日
年月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