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平地里乍起的一阵风划过三月桃林，那声音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软和柔；尾音微挑，又有些淡淡的骄矜。然而那语气是端然而庄重的。莫名就让人不敢轻视。
洛凌空没有答话，亦弯腰进了马车。待马车驶过了司马府宽长的围墙，车里才有了声音。“我不担心这个，只担心父皇知道你跟着我出来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马车里光线昏暗，洛凌空看不到他这个妹妹的表情，可他知道，此时她必是轻轻皱着眉。那眉的弧度是天造的完美，可眉间的神色大抵是冷淡而端庄的——如耀京普通的贵族女子一样。“你当然无需担心，父皇要罚，还不是罚我。”洛凌空轻轻一笑。马车里静了一下，“皇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怕父皇责罚吗？”“你说错了，皇兄小时候是不怕的，长大了，才要怕呢。”
洛青拂没有再说话，他们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年纪大了，就爱多思多想，尤其那个人还是他们英明睿智的父皇。况且，坐在那个位置，由不得他不多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谁又能责怪谁。
“上次我举荐的那个陈子杰，被父皇调到陵水县了。”洛凌空低声道。“陵水县紧靠永州边界，山穷水恶，匪盗横行，并非一个好去处……皇兄曾说过，陈子杰做事勤恳，功绩斐然。颇得上司赏识？”“功绩斐然？你可还记得，陈子杰的上司是谁？多大年纪？”洛青拂单手撩开窗边小帘，眼看着夜色深笼。良久才道，“陈子杰的上司是兵部尚书，年逾六十。”“他前几日向父皇上书乞骸骨，并推举了陈子杰接替他的职位。”
兵部为六部之重，怎么会任太子将之牵制。
“父皇说陈子杰年少智多，当为国出力，不该局限在耀京。”洛凌空语气平静，听不出嘲讽或是别的什么。
“不过是一个侍郎之位，兵部尚书不是父皇的人吗？”“可他年纪也大了，还能在那个位置几年？”
男子声音低沉。“都老了，这官位是不得不交，他防得了一个，还能防得了十个？”
洛青拂微微笑了一下，她的太子皇兄可能不太清楚，他们的父皇年轻时是怎样的一位帝王。或者他也不想清楚。男人，尤其是优秀并且手握权力的男人，总是比较容易相信自己是天下第一。哪怕有时这种相信有些盲目。
“进得六部并不容易，皇兄费了好大气力才弄进去一个陈子杰。如今……皇兄也太心急了些。”柔软的嗓音在黑暗中悠悠而流。有些凉，却叫人感觉有些暖。
天宁帝六子两女，大女儿洛青花早已嫁至北齐，只余小女儿洛青拂还在宫中。他为长子，也是嫡子，年纪最大，却与这小皇妹感情最好。如此敏感的话题也可以促心而谈。有时候想起来，果然世人各有缘法。
洛凌空松开蹙紧的浓眉，撩开车帘对车夫吩咐，“去千塔寺。”随即对洛青拂道，“你既然已向父皇说明明日去千塔寺祈福，为何又非要今晚乘夜而来？”“晴柔也在千塔寺，可明日他们家就需得离开了。”
天宁帝下旨封寺，因明日锦安公主将至千塔寺祈福。哪家还敢留在那里。
“看来你和这个忠勇伯府家的小姐很投缘……有个闺友也好，你的事我一向不多问，只是你也不小了，勿再任性。”
“皇兄放心。”
车辘声在夜里空寂的回响，。洛凌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又似乎只是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