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233700000022

第22章

事情总是离奇古怪。有时,你天天祈求那样东西,却无法得到。有时,你没有想它,它竟出其不意地来到你的身边。

卜风花就是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的。

春节连续几日弄得我越来越没劲儿。要吃没吃的,要玩没玩的。见到小胡子和三个女子鬼混,算我撞邪,行了衰运,今年怕要撞得鼻青脸肿了。我信这个。

我正在床上睡觉时,有人敲门。

敲了三五声,我不理。我这流浪者谁看得起?谁来敲我的门?小胡子是不必敲门的。他有钥匙,他随时可以带女人进入。

“阿飞,开门。我是阿花。”一个女子的叫声。

她说她是阿花!是阿花回来了吗?我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跑去开门。

来者是阿花?我不敢认。她个子比我矮一点,身体匀称,胸部浑圆挺着,脸蛋圆而红匀,眼睛很黑很亮。是阿花,那眼睛在说活,我认出来了。她已出落成一位少女,一位漂亮、和善的姑娘。我几乎不敢认她了。

“阿花。”我上前拉着她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嘴里喃喃地说。“你去了很久很久,今天才回来。我好想你,好想你。”

她低下头,久久不说话,两行泪珠落在厅的地板上。

我心里一颤,不知道她为什么落泪。

她抹着泪告诉我,她妈死了。

跛脚女人死了?我心里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内疚。我不该老这样说“跛脚女人”。阿花是我的好朋友,她妈也应当是好朋友呀,怎么能老叫人“跛脚女人”呢?况且,她已经死了,阿花正伤心呢。我一时很内疚,我不知怎样安慰她。

“妈死了。”她重复着。“外婆早些日子也去了。银珍姐和珠海一间工厂的青年工人结婚了。剩下表妹……我把她带回广州……”

我一听心里好像有炸弹爆炸。

我走过去把她楼在怀里,她放声痛哭。

“阿花,有我在,你不要哭。我们都一样,家没有了。”我搂着她咬着牙这样安慰她。“表妹呢?带来了吗?”

她摇摇头。她说表妹留在她的小房间里,她就跑来找我了。

我知道阿花两姐妹已无依无靠。又没有档口了,日子更是不知怎么过。

“你一定还没吃饭,你妹也一定还没吃饭。你等等,我去弄点吃的。”我说着把阿花扶到我的床上,我拿着一个盆子,开门走了出去。

我摸摸口袋,还有六七元,就买了两碗猪肉面,装进盆子里,又买了十多只大馒头。

我要阿花快吃点填填肚子,还带一碗面和几只馒头回去让表妹吃。

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推到我的跟前说:“你瘦了。一定饿坏了。你哪有钱买东西吃呢?”

我说,我一个人饿不死。

我决意去看她的表妹。我把面和馒头带着。

那栋旧二层楼我去过,还和阿花在一楼靠东边的小房里睡过呢。

她的表妹叫贤珍。也有十一岁了,长得很乖巧机灵。她不怕生人。听阿花介绍我以后,她就更不害羞了。她吃着面和馒头,用大眼睛盯着我。

阿花在卫生间里开了水龙头。

哗哗流出来的是铁锈水,棕色的水把地面都染成了赤黄色。她惊奇地叫着:“这水变色了,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是铁管生锈的结果,久不用水了,铁锈把水都染成棕色了。我告诉她让水龙头开着,流一会儿就行了。

一会儿,水清了。

阿花用脸盆打了一盆水给贤珍洗脸。她是个勤快的小姐姐。贤珍很少说话,任由表姐摆布。

“干脆洗个澡。这套衣服也该换了。”她把贤珍拉进冲凉房把门关上了。

“飞哥,你就在房里等一会儿,我给妹妹洗完澡再说。”阿花在冲凉房里大声对我说。

“我也洗。”我说。“让我进去,一同洗吧!”

“不行。”阿花说,“你是男仔,我俩是女仔不能在一起洗澡的。”

我觉得有一盆冷水向我当头泼过来。先前我不是和阿花一同洗澡吗?还脱得光光的一起睡在床上呢,现在却不能在一起洗澡了。阿花好像变了。她不是过去的阿花了。想着,我心里很闷。

我听到洗澡间里,花洒在沙沙沙地喷着水,她们一定是脱得精光,抹上香皂,滑溜溜的身子一定又嫩又白。我闻到洗澡房里飘出的香皂芬芳的气味。听到水触到皮肤发出的辟里啪拉的声音。这个阿花,过去同我一起洗澡,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现在变成了陌生人似的。我觉得在阿花和我之间隔着一堵什么墙似的。

我忽然心灰意冷起来。一种被人抛弃,被人羞辱的感觉。

没等她俩洗完澡我就走了。走时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窝了一肚子气。

回到红砖楼,我倒头就睡。

连续两天,我都在倾听敲门声和脚步声。但一点动静也没有。阿花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三天早晨,我按捺不住了。我悄悄地到卜风花住的地方去。我没有直接到她的房间去,而是在对面的猪肉档口旁远远地观望。

不知过了多久,我望见阿花和贤珍推着一部小车。车上堆着满满的破烂。有报纸,有酒瓶,有厚纸盒,也有烂水管和烂铁锅什么的。

小车装得太多,又高又大。她俩个子并不高大,一前一后,一拉一推,十分吃力。

她俩没有进家门,车子向前走了一段就拐了个弯不见影儿了。

我连忙跟上去。远远的望见她俩把那些破烂卸下来交给收购站。阿花和贤珍一件一件地卸,一件一件地称,约莫一个钟头,她俩才干完活。这时已是中午,太阳毒花花的,街道有一种灼人的气浪。她俩又推着小车走街过巷去收破烂。

好几天,我都在阿花的住处观望。发现她俩天未亮就出门去。中午必定在破烂收购站,晚上很黑才回来。

我失望了。我觉得世界在突变。我变成了极其孤单的人。我的心胸空荡荡的,脚步虚虚浮浮。心烦躁极了。

这天下午,日头虽然已经西斜,但还很毒。我到女头头的司令部去,女头头办公室的门上了锁。我在门口站了很久。这里已经没有先前的喧闹场面,更没有荷枪实弹的人急匆匆地走来走去。空气中没有火药味,只有灰蒙蒙的尘埃在阳光下悠闲地飘荡。

有人走过来问我到这里来找谁。这人穿件西装短裤,一件半新半旧的短袖衬衫,样子很机灵。我说找我的好朋友。他似乎有点惊愕。

“你的好朋友?你也有好朋友?”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

“你怀疑么?”我用凶狠的目光盯住他。

“我就是怀疑。”他吼起来。“你大不了是个叫化子。”

“我是个贼头,丢那妈你想怎么样?”我的心躁得按捺不住,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你有什么权来盘查我?”

这家伙也不示弱,一手扯住我的衣领,照着我的肚子就是一拳。我忍着。

论个子我同他一样高,论气力我看差不多,但论命我贱,我随便同他搏。也就是说,我有一股蛮劲,我一点也不怕他。

我的肚子吃了一拳后,剧痛。我捂了捂肚子,蹲了下去。他又抡起右拳向我的鼻子尖砸来,我一闪,他扑了个空。

我趁势扑过去,双手抱着他的头往后一拖,只“啪”一声他就往后倒地。我抡起拳头,在他的肚子上重重地击了三拳,再复一拳击中他的鼻梁。血,从他的鼻孔里喷射出来。

他翻身站起,一手拿过墙脚边一把铁铲,一阵风似的向我削过来。

如果不是我闪得快,脑袋瓜就会被削去一半。我猛地觉得,他已准备把我往死里打了。

我不能不防。

我一眼看见另一个墙角也有一把铁铲,就冲过去抡起那把铁铲。

铁铲的碰击声把人们召唤过来了。好几个人扑来,把我和他的铁铲抢走,两个青年死死抱住我。

“把他捆起来!”那家伙恶人先告状。“他冲击无产阶级司令部。”

有人拿来绳索,真的把我捆起来。

好像惊动了楼上的人,都格登格登地走下来。他们好像在楼上开什么会。有人在上头问:“什么事?”

“打架。”

“谁和谁打架?”

“一个叫化子冲击司令部。”

我一听就火冒三丈。

我向着捆绑我的人吐唾沫,使飞脚猛踢他们的阴囊。他们痛得呱呱叫。

“把女头头叫来!”我咆哮起来。“女副司令,我的好朋友,你在什么地方?你的兵卒獠猡出手打我了!”

我的声音好像旱天雷。人们惊愕了。

有人悄悄去找女副司令。

我的好朋友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飞。你怎么来了不告诉我?”女头头惊讶地说。随即喝住左右:“你们够胆把我的好朋友绑了?好大的豹子胆!还不赶快松绑?!”

他们忙着为我解去绳子,搭拉着脑袋站在那里。打我的后生对着女头头立正,脸色刷白。

“副司令,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

“好了,好了,快散开!”女头头喝道。

她开了办公室的门,让我在她的座椅上坐下。她告诉我,楼上正开会。军代表在和各派头头在开会。看来小胡子要进革委会。

她告诉我,小胡子已经承认前几年抓错了许多老干部,打错斗错了不少老干部。擅自把他们流放到大西北是错误的。他说他做错的要由他改正过来。她说我父亲的冤案正在调查,小胡子态度还是好的,她要我保护小胡子。

我说,我的心很烦很烦,我说除了你一个好朋友外,我再也没有好朋友了。

“你先回去吧。我再设法去找你谈谈。”她说着从挎包里掏出八十元交给我。“你的生活一直没得着落是吗?先拿去买点吃的。”

众人已经离去。

司令部平静下来。女头头又上楼开会了。

我听到上面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声。

有人拍起桌子来,天崩地裂似的。

同类推荐
  • 别对自己说如果

    别对自己说如果

    “如果那时没有怎样,现在又会怎样?”“如果当初我那样做了,现在就不一样了……”“如果从头再来一遍,我的现在完全不同了……”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曾经说过诸如此类的话,当人们这样说时,都带着后悔、遗憾、哀伤甘的心情。虽然很多人都在喊着“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可却很少会有人想“我今天要怎么过”、“要把握好现在”,仍旧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当你总是说“如果”时,就表明你活在过去,也表示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无法珍惜现在,无法活在当下。即使今天很精彩,你也会视而不见。从这一刻起,少说一些“如果”,如果没有“如果”,你的生活会精彩许多!
  • 房间之内欲望之外

    房间之内欲望之外

    爱是一定要伤人,被人伤的,因为要深入地去爱。如何透彻骨髓呢?非得尖锐不可,扎进去钻进去,才能告诉臫告诉对方,我是投而入之的。在我的小说里,女孩子了玩摇滚的吉他手,一见钟情。他说她傻。他没有钱、没有户口、没有文凭。他说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但她被他的音乐感动了。背后是黄浦江灰色的天空。他说我会离开,因为爱。她不懂,但她还是点头。他们在一起过了一年,男孩果真离开了,在都是节日的冬天。他说,我要擦肩而过的爱情。爱过了一个人,身上就有了烙印,磨之不去。这就是我所经历过的爱情。
  • 无边的浪荡

    无边的浪荡

    人这一世,荣辱富贵,乖邪奸佞都在脸上写着。天方地阔的,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寒眼皱眉的,不是穷困就是潦倒。憨厚的,慈眉善目;脸削无肉的,非无情即阴毒。三角眼,心如蛇蝎,害人无常;桃花眼,偷人养汉,风流成性。也有反常的,就拿青玉来说吧,他本不该是那样的一个人,可不依人想偏就成了那样的人。
  • 永不,永不说再见

    永不,永不说再见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某个角落,唱着你喜欢的歌,做着你年少时的梦,走过一一条你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路?如果你碰上这么一个人,你会不会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前世今生?可事实上,王子和灰姑娘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得到美满……
  • 幸福只需一张床:亲情篇

    幸福只需一张床:亲情篇

    本书是微型小说集。本套书精选了3000篇闪小说,所有篇目均为国内公开报刊发表过。每篇都有独到的思想性,画面感强,让读者读其文,闻其声,脑海中萦绕这些故事的人物和画面。适合改编成手机短信小说。这些闪小说除了通过故事的演绎让读者了解这些闪小说的内容和领悟其中的深刻含义外,特别对广大初高中生读者的心灵是一次很好的洗涤,对他们往正面的成长和经验的积累有很大的帮助。
热门推荐
  • 皇子妃重生秘辛

    皇子妃重生秘辛

    皇子夺储,陆茉幽被人利用逼死了喜欢她的十一皇子,陆家也落得个凄惨结局。重生后,那些在她和他周围各色谋害的人要一个不留斩草除根,渣男白莲一个不放!蓦然回首,那人一如既往疼她护她,却再也只字不提喜欢她。她历尽千辛万劫却发现原来这一回,他在等她先开口。
  • 灰色的孩子

    灰色的孩子

    你的儿时是怎么样的?灰色的?金色的?亦或是红色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儿时,灰色的,暗淡的,却也是津津乐道。请你带着快乐看这本书,愿这本书带给你快乐。愿你们避开孤独,走向阳光。
  • 我的左眼不灵光

    我的左眼不灵光

    在地球上存在着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在世界亿万的人类中,总会有那么几个特别的人类,一只能看到灵异事件的左眼到底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 补天古僵

    补天古僵

    天洞祭坛,古僵云天佑,双手做着奇异的手决,一双金黄色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手决之上的天洞,口中喃喃,“为了我爱的人,为了爱我的人,就算是被你们众神遗弃的罪恶之地,我也要力抗天洞!古僵补天!”
  • 蛇妃带球跑:蛇王太妖孽

    蛇妃带球跑:蛇王太妖孽

    想她是21世纪新新少女、不信邪、居然也会因为吃饭噎着而穿越到蛇界、天啊!她不要。最后她也就认了、心想也可以到处看看长长见识,可是她好死不死的在蛇王中缚情之毒的那天掉到他房里、被吃干抹尽、她楼小小到底犯了什么错!从此被蛇王囚禁、夜夜承欢。她都下不了床了、就不能放过她么!在得知自己中奖之后、她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道路坎坷啊!“我说过!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冷君傲邪魅地笑,一瞬天地失色。
  • 创世魔卡之炮灰是神

    创世魔卡之炮灰是神

    一个是异能杀手,一个是天才丫鬟。“小姐,对不起,绿叶只能来世服侍你了”绿叶,明明是一个绝世天才,却为了废材小姐埋没了自己。“我宁愿死,也要死的漂亮!”夏影,两岁时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杀的场景,从此成就了一个不可多得的杀手。一张魔卡,迷离的身世,炮灰的命运早已由她控制,她竟是——神?······
  • 诱宠萌妻:总裁别使坏

    诱宠萌妻:总裁别使坏

    见过一次面就要求结婚,李小白差点没吐血,总裁大人,您怎么不按路数出牌呢?无冤无仇,不用合同,没有一夜情,没有带球跑,就因为他高兴!言绍清还真是奇葩中的战斗机,超级大奇葩。结婚不就是领个证吗?
  • 盲囚

    盲囚

    天才?英雄?智者?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缺,缺的是心明眼亮的人。一部盲囚,尽量保持更新,送给你们。
  • 孤雪吟

    孤雪吟

    一场内战,她失去了所有,伤心欲绝,失望至极,带着妹妹,运用死去的人们的鲜血和血灵河,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 甜涩之恋

    甜涩之恋

    她在最美的年纪遇见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时光。但是,他却抛下她不管不顾。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他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狠心?为什么?再后来她………